【第十七章】千辰的坦白
韶樾元首略带疑惑：“屠炉一脉？若是能与‘大祭司一脉’比肩而谈，应是史书上有记载的。”韶樾元首微微摇头，表示无法全信第五日的话：“在朔方所有的记载中，并无提及。”
第五日冷笑起来，仿佛自我嘲讽一般：“每片土地都承载不同的故事，在我们固蛟国，‘屠炉一脉’可谓是人尽皆知。”诉说着自己国家故事的第五日并无自豪，不难让人感受到固蛟国对“屠炉一脉”的态度。
第五日说：“不瞒元首，我们夺取‘河洛图书’却不想它被朔方国人打开，便是想要弄明白一切始末。”第五日知道自己的话自相矛盾令人费解，缓缓道来。
“固蛟国不尚史书典籍，几乎所有产生的故事都依靠固蛟国子民口耳相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屠炉一脉’的故事湮没。但是自古以来，固蛟国君首，也就相当于元首，都是由‘辕姒一脉’的继承人担任，统领国家的同时也压制着‘屠炉一脉’。”
“固蛟国放眼万里岩石遍布、河流稀少，自然条件极其恶劣。据古时候传说是因为‘屠炉一脉’力量暴走所致。但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见过，加上‘屠炉一脉’对国家忠心耿耿、贡献无数，传说也就不被人相信。”
言及至此，可以清楚的看到包括第五日在内的固蛟国人都面目沉重起来。第五日继续说：“大概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贫瘠但安静的固蛟国大地上纷乱四起。后来君首命令屠炉带兵镇压，纷乱开始平息。”
“纷乱平息之后，君首病重，令年纪尚幼的固蛟国第一公主——辕爱，成为新的固蛟国君首。君首继位后，将她的两位兄长分别立为固蛟北岐王、固蛟南焦王。”
“固蛟国权力更替是世袭制的，就算新君首继位，也不能随意任免官员，皇室子弟除外。北岐王与南焦王都是能人，很快帮助君首巩固地位，并实施改革。”
“原本一切都很好，但仅仅三年的时间，北岐王被弹劾，元首收回他的权力，禁锢在王宫。随后国家开始呈现分裂的趋向……直到屠炉将军诛杀北岐王，战乱彻底席卷固蛟国的大地。”
第五日沉痛的回忆着：“向来忠心耿耿的屠炉将军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屠炉将军凭借拥有的军队篡位，将刚刚年满十五岁的君首囚禁起来。后来南焦王趁屠炉将军疏于防范之际，将屠炉将军赶出王宫，重新夺权。为防止屠炉将军杀害君首，南焦王暂代君首之位，将君首保护起来，倾尽全国之力抓捕屠炉将军……直到现在，固蛟国依旧陷在混乱之中。”
韶樾听得扑朔迷离，但还是很快理清头绪：“那就是说，固蛟国现在因为屠炉而陷入混乱，你们想要平乱？”韶樾元首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第五日说：“是，但也不全是。”
看到韶樾元首露出狐疑之色，轩辕帝立刻补充：“刚刚所讲述的只是一部分事实。实际上，真正的真相我们也不是特别了解。”轩辕帝将目光转移到千辰的身上，审视着他。
从小到大，千辰面对的永远都是这样被审视、不被肯定的目光。第五月作为一位女性，有些怜悯千辰：“其实，我们中胡第五家族自古以来都是武将，以屠炉将军马首是瞻。刚开始不相信屠炉将军会危害国家，但后来亲眼所见也不得不信，参与讨伐。”
第五月将目光从千辰身上移开：“直到承袭朔方文丞一职的符族当家人抱着孩子来到我们家。”第五月的述说带着感性：“当时老文丞奄奄一息，仿佛穿越无数阻碍才来到这里，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千辰交给我们，说是被囚禁的君首之子。”
千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却充满鄙夷。
第五日知道妹妹在心软，抢过话题：“老文丞说真正叛变之人是南焦王。原本不相信，但就在老文丞闭气之后，南焦王果真带着禁军来到家中，要我们交出孩子。”
第五日说：“我们瞬间都明白老文丞说的是真的。父亲为保全第五家族，也为保护君首之子，不得不将刚刚出生的幼弟——第五辰，交给南焦王……结果，出生不过三天的弟弟，在我们面前被南焦王活活摔死。”第五日充满愤恨，但更恨的还在后面。
“南焦王并没有放过第五家族，将我们四人之外上上下下三百多人全部诛杀。在那之后的日子，便是在地牢中度过。直到一年前，南焦王命人带我们出地牢，千辰借机逃脱，我们则成为他的工具。”
第五日讲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后面的事情因为被控制记不清楚。轩辕帝惭愧的说：“这段真相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才会跟着南焦王一起战斗。十三年前，轩辕皇没能在暮桑国得到河洛图书，十三年后候渊圣主也没能得到。南焦王说，只有攻打朔方国最后一条出路，于是我领兵前来。”
轩辕帝有些懊悔：“说来也可笑，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本愿还是被控制，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轩辕帝看不清自己，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兄长——轩辕皇——那个死去了却还在影响着的人。
“与固蛟国无数子民一样，被南焦王所蒙蔽。”第五日对南焦王的屠族之恨难消除。韶樾元首不计前嫌，开口问：“你们为何寻找河洛图书？虽然暮桑国元首是我的亲姐姐，但河洛图书毕竟还是暮桑国的东西，若不能阐明用途，我不能借给你们。”
听到韶樾元首的话，第五日激动起来：“这么说元首是同意帮助我们解决困境！”韶樾微笑着点头，但仍需说明“河洛图书”的用处。
第五日与妹妹、弟弟都是在被控制的状态下来到朔方国，虽然在轩辕帝那里了解“河洛图书”的用处，但还是认为轩辕帝能够更加清楚的解释此事。
轩辕帝有意识的看向被虞柯晗护住的虞柯嘉，略有愁容：“屠炉将军集结军队祸乱固蛟国，南焦王多次讨伐都以失败告终。暮桑谯笪一族守护的‘河洛图书’记载女娲创世以来所有的历史，南焦王想要从中寻找能够制衡‘屠炉一脉’的力量。屠炉千里，寸草不生，荒芜万古。南焦王不想固蛟国变成那个样子。”
第五日听到轩辕帝的话，对他说出庇护南焦王的话略有反感。然而放下屠族之恨，第五日不是也些许认同轩辕帝口中的南焦王才会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吗？
轩辕帝神色凝重：“固蛟国的混乱让太多真相被蒙蔽，但我相信南焦王想要制衡屠炉将军的心意。”或许也是相信，轩辕帝才会对南焦王的部分野心视而不见。
“那与我女儿有何关系？”虞柯晗蛮横的问着，没有办法等元首细细问来。第五日抢着替轩辕帝解释：“就算能够从‘河洛图书’中寻找到制服办法，也不容许‘屠炉一脉’存在于此世间。”
如今轩辕帝完全能够确认第五家族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不由得信心满满。轩辕帝说：“以前都只是传说，但我亲眼所见：屠炉将军的燎空刀所到之处，一片焦土……固蛟国土地贫瘠的由来，或许真的是因为屠炉的力量。这样的不详之力，断绝吧。”
第五日认同：“纵使再强大，若不能控制，那就抹杀。固蛟国不能再承受这样的灾祸。”
没有身临其境，但身为爱之女娲后人的韶樾能够感受他们的内心情感。韶樾问：“你们是想舍弃‘屠炉一脉’吗？”不知为何，韶樾感觉到莫名的心痛，仿佛冥冥中有种呼喊，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轩辕帝说：“在没能找到克制屠炉将军的方法之前，固蛟国已经做好准备。屠炉将军力量再强大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会生会死，只要等他寿命结束，一切都好。然而……”
待到停顿，轩辕帝与第五家族的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虞柯嘉。第五日说：“没想到，‘屠炉一脉’竟然在朔方国延续。”这是轩辕帝与第五家族合作的根本原因。
虞柯嘉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很是诧异。虞柯晗一直故作冷静，但再也无法掩饰……风启澜冬在自己耳畔那模糊的声音，不正是刚刚无数遍重复的“屠炉”二字吗？
思及至此，虞柯晗不由得再搂紧女儿的肩膀。
第五日感受到虞柯晗的敌意，也知道虞柯嘉的紧张，移开目光：“十三年前，那时南焦王的阴谋还没被人知晓，屠炉将军与承袭‘轩辕大将’之名的轩辕皇，曾奉命率军攻打朔方国。”
不管是死是活，第五日知道韶樾见过轩辕皇：“其实，十三年前暮桑国的‘黄天之变’，轩辕皇曾潜入其中。朔方国动乱，轩辕皇参与其中。在固蛟国，轩辕皇与屠炉将军的交情也是举国皆知。加上轩辕皇的为人与他参与的事件之多，吐露定不虚假。”
素来敬重轩辕皇的第五日不由得慨叹：“轩辕皇一生忠君爱国，在屠炉将军叛变的时刻也能与之对抗，只可惜克死异乡。”第五日的话令轩辕帝释怀，他终究还是比不过轩辕皇。
第五日言归正传：“屠炉将军叛变之前，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当时固蛟边境谣传，说呼暮山之上屠炉将军迷恋上一位女子，将军归后不了了之。”
第五日再次看向虞柯嘉：“朔方凝凌国少国主——虞柯嘉，今年十二岁，与屠炉将军攻打朔方国的时间正好吻合。灼眼红发是‘屠炉一脉’的标志，她的眼泪又能消解谯笪郡身上的特制秘药，一定不会有错。”第五日无需继续言明，答案昭然若揭。
虞柯嘉的心在撼动，她想起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当时她就很震惊很无法接受，如今又知道，自己或许连朔方国人都不是。
“一派胡言。”虞柯晗紧紧护住虞柯嘉：“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你们一派胡言。”实际上虞柯晗的心已经动摇，以风启澜冬的身份，朔方国哪一个人敢动她分毫？当年虞柯晗就意识到，现在不得不面对。
第五日提高音量：“虞柯国主，以大局为重。轩辕皇当年跟在屠炉将军身边，他去世之前要我们保护风启澜冬，会是不相关的人吗？是不是你的血脉，难道你不知道？”尽管被魔化力量控制，但记忆还是有的。以往的交锋之中，能够知道虞柯晗不是简单对付的人。
“胡言，胡言。”虞柯晗只会呐喊，毕竟被戳中痛点。虞柯嘉已经从父亲的反应中知道答案，整颗心都凉了下来——她，不是朔方凝凌国少国主，不是朔方人。
南宫铁征注意到虞柯嘉的情绪，担心却隐忍着不能表露。桥曦冥和南宫铁姗都感觉到自己听到了不好的事情，想躲都已经晚了。身世血统这方面，是桥曦冥与南宫铁姗共同的禁忌点。
“保护风启澜冬？”虞柯晗笑起来：“风启澜冬已经去了，就让她安心的去吧。”虞柯晗拒绝任何事情打扰风启澜冬的安宁。
死死的沉寂笼罩着整个宫殿，令人压抑着喘不过气。虞柯晗不管不顾，拉着女儿的手转身就走。韶樾从座位上站起身，威严的命令：“虞柯晗，站住。”清楚看到自己的命令没有任何用处，韶樾维护元首尊严的愤怒之情涌上。
“北冥、谯笪、晨曦、夏侯，拦住虞柯晗。”韶樾知道殿外候着的人都是谁，大声的命令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对虞柯晗动用朔方元首的权力，也是虞柯晗第一次不对韶樾元首妥协。
然而，韶樾并未将殿外待命的人传进殿内，眼睁睁看着虞柯晗打开殿门。当殿门敞开之时，可以清楚看到桥霂夜与南宫歆绝两人持剑将众人拦住。
“你们？”虞柯晗看着桥霂夜与南宫歆绝二人，不解与感谢交织在一起。韶樾看到是桥霂夜与南宫歆绝二人阻挡自己的命令，不由得感到些许失望。
桥霂夜知道南宫歆绝不会与虞柯晗说话，开口道?：“刚刚收到玉祁护法的消息，韶樱元首已从幻世镜知晓十三年前朔方动乱的真相，命我二人护你周全。”桥霂夜与南宫歆绝让出一条路给虞柯晗。
“桥霂夜，我以朔方元首的身份命令你，放下武器。”韶樾想不到会是桥霂夜折损自己的颜面。南宫歆绝知道桥霂夜没有办法对付韶樾元首，从容说道：“韶樾元首，我二人乃暮桑国人，只听从暮桑韶樱元首之命，还请见谅。”
飞鸟——玉破从天而降，落在殿前的空地上。虞柯晗因为感动而忘了恩怨，充满感谢的看着两人，随后带着虞柯嘉乘着玉破离去。
待到玉破飞离，桥霂夜与南宫歆绝收起手中剑。其实不管是否有人阻拦，都没有人愿意拦住虞柯晗，尽管不知道因为何事。
众人进殿。
韶樾重新坐在宝座上，开口道：“北冥、晨曦，带人将虞柯晗和虞柯嘉带回圣戮城。”韶樾避开了谯笪邪，她知道谯笪邪定会对虞柯晗心软。
韶樾略带哀怨的看了一眼桥霂夜，开口道：“谯笪，将固蛟国的诸位带回偏殿，一个时辰后将南宫国主带到我的寝殿。”韶樾需要好好整理思绪，起身离开。
“韶樾元首，请留步。”一直保持沉默的千辰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话。韶樾回头，只见千辰跪在自己的面前。
千辰的声音颤抖着：“韶樾元首，请原谅我隐瞒真相，迟迟没有说出。”千辰实在不想看到有人因为固蛟国的事情而产生间隙：“从第五家族逃离之后，我曾见过被囚禁的君首，正是君首让我来朔方国告知南焦王即将祸乱的消息，同时也向朔方国寻求帮助……只是想不到我晚了一步，来到朔方国的时候战争已经发生。”
千辰不敢抬头，他的额头满是汗水。对千辰而言，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固蛟国‘辕姒一脉’的力量只存在于女性身上，因此曾一度消失，直到辕爱君首降世。”
千辰回忆着曾经听到的话语：“为了保持固蛟国人心稳定，只有君首之间才流传的密语：辕姒一脉，但凡出现女性，国家定有变故。”
轩辕帝和第五日不约而同惊叹起来，似乎的确有这样的情形。流传的历史中，但凡女君首在位，动乱、饥荒、起义比比皆是。
千辰说：“君首说，屠炉将军并不是自身想叛变，是因为南焦王辕镐打开屠炉力量封印所致。当初北岐王辕尚也正是要阻止屠炉封印被打开，才会被南焦王所害，并不是屠炉将军杀害。”
千辰说：“君首不想除去屠炉将军，她的意愿是拯救。真正祸乱国家的，是南焦王辕镐，屠炉将军是他的一颗棋子，只不过失控了。”
千辰说：“南焦王夺取‘河洛图书’，真正目的是找到能够控制屠炉将军的方法，继续在暗地中指挥固蛟国。在屠炉将军的封印没有被打开之前，北岐王曾让他到朔方国躲避，可惜在呼暮山被发现并带回到固蛟国……最终北岐王因此被除掉。”
千辰说：“屠炉将军与轩辕大将是一样的，忠君爱国，正直善良，若不是被人利用，定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千辰所要表达的，无非就是固蛟君首不想抹杀“屠炉一脉”。
韶樾元首注视着匍匐的千辰，总觉得有些事情解释不通。韶樾元首声明已知晓此事之后，保持原定安排不变。
轩辕帝和第五家族的人看着千辰，竟然才知千辰隐藏着如此秘密。不过不会因此佩服千辰，因为这都是固蛟国人所必须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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