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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十六蛛祸


锦绣宫的内院有着不少空房,其中一间陈设较旧,迎香还有竞陶的贴身侍婢书贤扶着张姮一进里屋门,就嫌恶地撒手,害她整个人倒在床榻上。

        迎香有些嗔怪道:“你轻一些,万一把她弄醒了怎么好。”

        书贤不满回道:“她都醉成这样,就是扔到地上她也醒不了。你少管啦,快些将她身上的东西拿来,殿下可等着呢。”

        书贤仗着她是竞陶的心腹,眼下又无人,说话便没个规矩。迎香虽然是元容的大宫女,可上面有谭锦司压着,她不敢得罪竞陶,于是只得用小剪刀将张姮的头发剪下小撮,交给书贤略带犹豫地道:“可在宫里做那事是要杀头的,万一”

        书贤不屑道:“有竞陶殿下你怕什么?那老仙师可是殿下花重金请来的,人又没穿那行头,比划比划,谁能知道他是干什么,快走吧。”

        两人嘀咕着退出房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还是迎香多了个心眼,用小门栓别住,以防张姮跑了;虽然她那一身酒味,书贤料定她醉死了,可还是心里担忧。

        果然,等两人离去,张姮就睁开双眸,炯炯有神;她知道今天要饮酒,所以来之前的早膳,特意喝了一碗鲜牛乳。只方才元容和竞陶表现的太过刻意,她不得不装得不省人事,看看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她环绕四周,屋内倒没什么特别,房门轻轻推了推,自知被锁,只得来到唯一的窗户前,竟也是实木装饰的假饰,看来这次插翅难逃。

        不过迎香拿走头发,八成会用巫咒之术对付,具体是什么邪术会出现什么状态她不能确定。最后悠哉坐在椅上等,心里并不慌乱,因为东君告诉过她自己出生在宫里,那么奶娘对张思戚言明的真实生辰就是假的,没有真实的生辰八字,竞陶就算下一百个咒也不会成事的。

        另一边,锦绣宫更为隐蔽的房间里,竞陶得到了张姮头发,立即就让身边一个骨瘦如柴的老男人速速做法,此人不知是哪来的,原是在长阳街上变戏法混饭吃,因为做法诡异,有夸口会做咒害人,就让竞陶冒着风险将他弄进宫,要用异术将张姮害死!

        那术士没敢明目张胆的穿着自己的行头,剃了胡子装成侍监混进来的,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面对竞陶许得金银财宝,又是混一天算一天的流浪者,就没世俗那么多顾虑。他一手拿着符咒一手持木剑,嘴里念念叨叨,摆放有讲究的蜡烛此刻竟全部烧起,符咒也跟着燃烧,后被术士迅速扔在面前的铜碗里,然后又在口袋中掏出一把不知名的粉末,撒在火里。

        让竞陶惊异的是,那被烧的符咒和头发早该化成灰烬,眼下却烧个不停,而且慢慢的渗出难闻的血水,看得她们一愣一愣的。

        竞陶贵为帝姬,她知道在宫里做咒是死罪,所以没敢声张,只缠着元容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张姮不能反抗,最好是昏迷。元容是昭仪,她若做出下药的事有碍身份,可也不想效仿梁妃对王姬下狠手。正犯难时,宝芳为了巴结她们,将此事包揽下来;那碗鲜汤确实有问题,可只有张姮的那一碗是,只没想到对方狡猾,根本不动,所以竞陶一再要众人敬酒,终于将目的达到。

        再说张姮,憋在屋里,也不见有什么异样,正百无聊赖,忽然紫檀床梁上有个怪异的东西吸引了她。那纱帐上的,绣的怎么是蜘蛛的图案,细看之下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绣样!分明是只体型足有成人手背那么大的蜘蛛!冲着床上缓缓移动着。

        而伴随它诡异的行迹,床榻周围也微微作响;竟然不止一只!成群结队的,好似听大王令,毫不犹豫的涌向床榻,而等它们占据床上,开始迫不及待地吐出毒液,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床榻布满了粘稠且发黄色的液体,而诡异的是,那些毒液逐渐渗到蚕丝衾褥里。

        张姮胆战心惊,如果她还躺在床上,或者今天真的昏睡过去,那必死无疑了。捂着嘴,害怕声音引起毒蜘蛛们的注意,悄悄站到椅上,然后又站到桌子上观察。万幸这些蜘蛛虽然有毒,就是虫豸罢了,没有视觉只依靠触觉感知猎物,盘踞在床上,久久不愿离去。

        张姮看向房门,就在她急寻生路时,最开始出现的大蜘蛛忽然对被褥不满起来,好像发现这死物不是它们的目标,发出“嘶嘶”声。

        张姮见势大骇,难不成这群家伙要开始找真正的活物了。忙脱下自己的斗篷,攥在手里挡在身前;因为局势诡异,她不得不防着这群家伙突然飞过来。好在蜘蛛就是蜘蛛,它们爬下床后就在地上四处走动,并不会飞。

        可张姮又犯难,这些蜘蛛虽看不见,可它们会爬啊,万一爬到椅子上,桌子上,自己也没有家伙,能抵抗的了吗?为难之际,不由自主的往背后一靠,忽然假窗上的一节紫檀木,许是年久失修,裂出一道不小的缝隙。

        张姮大喜,用力掰扯,也不怕弄出声了。这时蜘蛛们似乎被声音吸引,都纷纷朝着她来,可有了趁手的武器,对方也不怕的,更先发制人,将一个已经爬上椅子腿的蜘蛛上去就是一棍,狠狠打烂了它的头。另一只爬上桌腿,虽然是从里面爬上去,可张姮站在桌面上,它刚一露头,又一下被爆了头。

        张姮有了底气,招招往它们头上招呼,挥舞木棍迅速解决小蜘蛛。但不知是否幻觉,这些蜘蛛的数目比原来多了。而为首的大蜘蛛,仍在一边指挥着,张姮怕这群家伙趁机黏上,卖力地击打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者,地上已满是蜘蛛的残骸,终于就只剩它了。

        似乎是感应到手下全部阵亡,大蜘蛛愤怒至极,踏着蜘蛛的残体就朝桌子而来,张姮木棍挥得早,一阵风竟叫那蜘蛛停住了,然后它忽地从背后吐出粘液,然后那些被打死的蜘蛛残骸尽数被沾染,且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一大滩碧绿色的粘稠液。

        张姮不知这怪物想干什么,直到屋里地面几乎满是毒液,才醒悟过来——这蜘蛛是想困住自己啊。来不及多想,慌忙从桌上奋力一跳,到了还没被污染的地面。

        可还不及庆幸逃得及时,那大蜘蛛调转方向针对,只碍于那短棍,暂不敢前来,一人一蛛就这么僵持着。

        张姮一点点挪到房门处推了推,还是纹丝不动,又用胳膊肘撞了几下,只有手臂吃痛。那大蜘蛛见状并不慌乱,只继续吐着毒液;它似乎意识到张姮不敢踏进毒液里攻击它。

        渐渐的,眼前能容下的地方不多了,那蜘蛛虽然不轻易上来攻击,可这脚一旦沾到这诡异的毒,也怕是凶多吉少。她无奈扒着房门上的花纹踮起脚,但门年久失修,花纹竟被张姮抠了下来。

        她心生一计,干脆就用房门的木片做飞镖使,看准时机朝着蜘蛛的头部就投。她力道虽然大,可大蜘蛛比其它蜘蛛灵活,竟然躲开了,并愤怒的朝张姮嘶嘶怪叫。

        张姮又猛地掰下一块,这回她没敢盲目攻击,瞅准时机,这次倒正中目标。可这大蜘蛛的外壳却比别的蜘蛛硬,并没异样。眼见脚下的毒液渐进,她忽然想到什么,自己的斗篷刚刚落在桌上,如果能铺在地上,至少能给这蜘蛛致命一击。

        思及此,张姮果断扒着门,身子往前倾,死命的用木棍往里够,姿势虽然累人,但好在是够着斗篷了。这时房门的花纹又裂开,张姮一个惯性就要栽到,幸亏斗篷被及时铺在了满是毒液的地上,算化解了危机。

        机不可失,她迅速爬起,对着大蜘蛛就是一棍,先打在了大蜘蛛的第一足,对方失去了支撑,没能力再躲,又被张姮打了第二棍,另外两足也被打折,可木棍却因那地上的粘稠黏在地上了,张姮竟拔不出。

        大蜘蛛此刻浑身布满了毒液,发狂似的就冲着张姮过来,好像要跟袭击者同归于尽。千钧一发时,张姮拔下头上的簪子,奔着怪物的头胸就狠命戳去。

        大蜘蛛没了前面两足,头又被死命扎住,最后嘶叫一声,终于一动不动。

        张姮刚喘口气,发现这地面已布满毒液,而斗篷也迅速泛黑,她只得朝着房门处猛地一跳,扒住了裂开的花纹,木刺让她吃痛,可暂时顾及不了那么多,拼命地抠动木块,直到出了血迹才抠开一个洞,后将瘦弱的手腕伸出去摸到门把的地方,万幸那不是铜锁,只是一根小门栓,这才算是逃出生天。

        张姮费劲地从内房跳出,倒在外屋,喘着粗气,方才经历的太过诡异,屋里的已是狼藉,等缓过心神,不禁纳闷;这群蜘蛛是怎么来的,竞陶有召唤邪物的本事吗?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奶娘为了给她报仇,将檀香缝在张晖的衣带里,从而招来赤火天龙,那她是否也有这样的东西呢?说完开始寻找身上的可疑饰物,许是她想多了,自从奶娘的事情后,她许久不用香料了,暗笑自己是杯弓蛇影。

        不过竞陶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弄晕自己,如果她的那些头发没有发挥效用,那害人的就一定还在锦绣宫里、想到这,张姮将外屋的帘子扯下充做遮挡,朝着外面大喊:“不好了!来人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等远处有宫人的身影赶来,就忙躲到榻下静观其变。

        这时一群宫人好奇围拢过来,一进去就见里面遍地蜘蛛,尤其是那被簪子扎死的蜘蛛更是叫人心惊;谁也不曾在宫里见过这么奇怪诡异的场面,都吓得胆战心惊,不知所措地忙去禀告元容。

        此时前院还在宴席中的,就剩南平夫人和元容,以及坐陪的宝芳,有宫人慌张来耳语她说,长河翁主安睡的屋里,发现了不少怪异蜘蛛,而她人也不见踪影。

        元容感到事情不妙,忙遮掩道:“夫人,恕嫔妾招待不周,有了点小事急需处理,还请夫人先回去,改日嫔妾在登门道歉。”

        南平夫人气定神闲道:“娘娘有事先去忙吧,老身这么大年纪,没什么风浪是见不得的。如果有事,还有皇上在,大可请他金尊降贵。宝娘娘,烦你去请他吧。”

        “慢!”元容心里明白张姮的失踪必然和竞陶有关联,万一将皇上招来,那竞陶可危险了,忙阻止宝芳,又对南平夫人道:“夫人,皇上日理万机,不过是妃嫔们之间拌拌嘴,这些小事也原是嫔妾的责任。既然夫人雅兴犹存,嫔妾去去就来,麻烦您在此歇息一下。”

        然后就带着人往后殿去。南平夫人见她神情慌张,借着酒杯看向不安的宝芳,阴笑道:“宝娘娘,长河殿下出了事,你不去看看吗?”

        “啊?啊是,嫔妾这就去!”宝芳正六神无主,忽听南平夫人这么说,也没多想就起身也跑了出去,殊不知自己是不打自招了。

        单说竞陶,她听到内院传来纷乱声,又有宫婢来禀说事成了。大喜道:“好啊,大师果然有法力,本宫的心愿达成了,不过白天你还得留在这儿,晚上才能带你出去。”

        那术士没想到事情成的那么快,不过竞陶之前许了那么多金银,也就欣然答应,乖乖留在房里,却没想到,竞陶刚踏出房门就对书贤吩咐:“叫几个人了节了他,做的干净些,万不能让人发现他在屋里做咒。”

        书贤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现锦绣宫内人声鼎沸,正是时机,忙唤来两侍监,既然事已成,就没必要留下祸根了。

        此时不明不白的出现大群诡异蜘蛛的闲房外,满是人心惶惶。直到元容来喝道:“都给本宫住嘴,不过就是几只蜘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要是乱嚼舌头统统宫规处置,都滚出去。”

        宫人这才止住议论退去。元容忙进屋一探究竟,她捂着刺鼻的怪味,见屋内张姮的秀披掉在地上,而人不见踪影,心里愈发急切,她并不在乎张姮是死是活,她只是怕其她宫的人收到风声,叫自己的奴才来伺机陷害。对着谭锦司怒道:“派人给本宫看着那些妃子,不准她们到内院来。”

        谭锦司忙领命去了,幸好此事的目击人都是锦绣宫内的,其她宫人则还在前殿,一时间倒没乱了阵脚。

        这时竞陶跑来,见此情景自是一脸厌恶,却夹带欣喜道:“那村姑果真死了!”

        元容回身就捂住她的嘴急道:“姌儿你说什么呢?!别胡说。”

        竞陶不耐烦挥开她的手反驳道:“我又没说错!母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元容惨着脸问:“姌儿,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这儿发什么了?”

        竞陶瞥了她一眼,满不在乎道:“哼,她诸多放肆,对孩儿不敬,有此报应是活该。”

        哪知元容气得瞪眼道:“这真的是你做的?你,姌儿你糊涂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竞陶不忿道:“母亲那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就算是我做的那又怎样,难道父皇还会为了一个罪子遗孤杀了我不成。”

        元容怒气冲冲,却隐着低声道:“可在宫里用邪法是死罪啊,再说你就是要她死也不能死在锦绣宫啊!刚刚这多少人看到了,岂不是叫你父皇怀疑吗?!”

        竞陶的脾气也上来了,反驳道:“父皇今天又不在宫里,不过一个山野村姑,母亲你是后宫之主,死个人有什么大不了,谁敢乱说你将人杀了就是。”

        元容看着她也是没了办法,只能问:“那你告诉母亲,你是怎么做的?万一出了事,咱们也好有个对策。”

        竞陶不耐烦道:“我就是找个人用她的头发做法,谁知道她命那么贱,竟招来一群蜘蛛咬死了她,真是老天有眼。”

        元容左右为难,也安慰反正人是死无对证了,赶忙唤人来清扫打理,又对竞陶道:“这事你不要声张,母亲叫人去问问你王兄,他好歹是皇上的亲王,有事也能替你担待。”

        哪知竞陶更气了,甩开元容言语强横:“哼!我的事不用他管,母亲你也少烦。”

        说完就大步离去,元容紧跟在后,渐渐没了声响。但她们觉得天衣无缝,可殊不知两人方才的争执,都被躲在榻下,裹着帘子的的张姮听进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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