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假
葵喜通过门缝凝望，目光来回扫视躺在地上的女子，斑斑血迹将衣衫染得面目全非，头发散乱，完全将面部遮盖住，无法辨认，可看身形，跟牡丹无二。葵喜微微偏头，漆黑的瞳仁变得深邃，她将目光锁在了女子的衣衫上，试图从衣裳材质上去辨认。
因为视线不够开阔，她必须努力睁眼去观察，不多久眼睛就开始发酸，而此刻，一群宫女又围了上来，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不甘地叹息一声。
一名宫女畏畏缩缩走到女子面前，伸出手去撩女子遮面的长发，刚要触碰到，又像是触了电一般收回了手，宫女带着哭腔，央求别的宫女：“我，我不敢，要不你们来吧？”
一行人纷纷摇头，不敢动。
葵喜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道：“害怕就去禀报你们的皇帝啊，自己爱妃宫殿出事他能不管吗？姐姐们。”
那泪流满面的宫女再次鼓起勇气去掀女子的头发，她闭着眼，别开脸，颤抖着手指终于将长发掀开，却不敢拿正眼去看。
“啊！是，是牡丹娘娘。”宫女们惊叫一声。
葵喜、白玉双双凝眉，两相疑惑，又心照不宣，觉得此事绝非那样简单。
宫女们忙手忙脚，抬人的抬人，唤御医的唤御医，还有撒腿跑去禀报皇帝的。
白玉、葵喜立马回到暖阁内，迅速揭开那块活动木板，跳了下去。
在漆黑、低窄的地道里，葵喜蜷着身体低声问白玉：“你说那个真的是牡丹吗？”
白玉道：“未必，银红诡计多端，她胁持牡丹一定另有目的。”
葵喜将下巴垫在膝盖上，转着眼仁：“如果不是真的牡丹，那现在在上面躺着的是谁？银红？”
白玉思忖，银红的确擅用诡计迷惑人，她胁持牡丹后也不会离开皇宫，那么她真的会将牡丹放回来吗？如果会，那放牡丹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毕竟牡丹已经和她撕破脸了；如果不会，那此刻躺着的会是真的牡丹吗？如果不是，那她是谁？
想到这里，白玉突然觉得思绪如乱麻，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局，一个银红抛出来，辨不清真伪的死局。
葵喜歪头，见他半天不讲话，拿膝盖去杵他。
白玉被她杵回神了，扫了眼她的膝盖，温声警告她：“我劝姑娘要规矩点。”
“哟，”葵喜嬉笑出声，意识到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闷声说：“怎么着？要打我啊，你在妖怪跟前都不想动手，怎么要对你的好搭档动手？”
白玉懒得理她，君子动口不动手，他现下连口都不想动了。
她们的头顶上是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和皇帝的训斥声。
“你们是怎么照顾娘娘的，怎就伤成了这样？”
皇帝握着牡丹细嫩的手腕，将牡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心疼又自责：“怪朕，怪朕大意，明知最近宫内不太平，却未多派点人手来保护你。”
牡丹似是感受到了皇帝对她的缱绻情意，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后睁开了眼，眼中波光粼粼，如秋水，如三月沾了雨露的绯色桃花，和着苍白的脸色，叫人看了很难不心生怜爱，更何况眼前是宠爱她的皇帝。
“皇上，臣妾……无碍的。”因为受伤的缘故，牡丹声音和气息都很细小，那双如水的眼眸里，随着轻颤的睫毛滑落下一滴水珠子。
皇帝拭去她眼角的泪，又替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珍贵又易碎的宝物。
“爱妃好好歇息，朕处理完要事后再来陪你。”
牡丹乖巧地点点头。
藏在地道里的白玉面无表情，而葵喜背对着白玉，砸吧着嘴，酸，情话太酸了。
皇帝离开了浣清殿，一路上愁眉不展，宫中妖怪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自己心爱的妃子也莫名受了重伤，而事态不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还朝着更加不好的方向发展。
这次是牡丹，下一次又是谁呢？
公公心思玲珑，察觉到皇帝神色有异，开口道：“陛下连日操劳，当心身子。”
“哎。”皇帝叹息一声，看着半轮高挂的皎月，“朕如何能不操劳，宫内人心惶惶，宫外也流言满天飞。”
“不如……”公公欲言又止，抬眼悄摸打量了一下皇帝的面色。
“不如什么？有话直说，朕不怪罪你。”
公公道俯身，道：“不如请个高人来宫内看看。”
皇帝蹙眉，问：“你也觉得是有妖物作祟？”
公公身子一抖，不敢接话。
皇帝望着弯月，拢在袖袍中的手指逐渐收拢并紧，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寻高人。”
地道里头，葵喜的腿又麻了，里面没光就算了，还憋屈，她活了那么久，何时受过这个罪。
“诶，我们还出去吗？”
“出，现在就出。”黑暗中，白玉的声音温和有力。
葵喜晃晃腿，有些迫不及待：“走哪里，走哪里？”
“上面睡着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牡丹，只能从地道爬到冷宫再出去了。”
白玉的话像是一盆凉水，浇得葵喜整个人恹恹的。
两个人又在窄小的地道里，用着憋屈的姿势“爬行”，葵喜一边爬，一边念叨：“小白脸，这件事以后你可得补偿我，没遇见你之前我可是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买什么。遇到你之后，不是爬地道，就是天天跟恶妖打交道，我可是拿我自己宝贵的性命在帮你啊。”
她说得那样委屈、仗义，可白玉却冷不丁回她一句：“姑娘不也是有所图的吗？”
葵喜咬牙，要不是此刻地方不够宽敞，她一定会给那小白脸一脚。她图那宝贝玉佩有错吗？那可是她花钱买的，还没捂热就被白玉抢走了，可气的是自己还被雷劈了。
为什么会被雷劈？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长而窄的地道终于得见尽头，葵喜如获新生，到了井口大口呼吸。
白玉一边掸衣服上的泥土，一边道：“接下来分头行动吧。”
“怎么分？”葵喜叉着腰，看着白玉。
白玉盯住她的脸，愣了愣，随后在她耳边弹指一挥，她脸上的尘土就不见了。“现下不知那个牡丹到底是真是假，我们得先搞清楚，另外，银红的下落必须尽快查清，以防再有无辜之人受到伤害。”
葵喜道：“行，那我去盯牡丹，你去追银红。”
分好工后，两人飞出冷宫，暂时分开。葵喜蹦跶在荒冷的宫道上，白玉转头看到她瘦小却欢快的背影，忙叫住她。
葵喜回头，看到白玉站在冷风里，身姿挺拔，面如平静澄澈的波面，她问：“还有什么吩咐？”
白玉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哨子，他递给葵喜，嘱咐她：“小心些，遇到棘手的事就吹哨子，我会立即到。记得，任何事，吹响它我就来。”
葵喜接过玉哨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宝贝玉佩，她撇撇嘴，向白玉摊开掌心：“那玉佩呢？”
白玉瞟了眼她的手掌，一声不吭转身飞走了。
葵喜缩回手，低哼一声也蹦跶走了。
浣清殿，葵喜藏在一处昏暗的角落里，看到殿内灯火通明，有宫女进进出出，还有间断的咳嗽声传出。
她琢磨着，是远距离监视好，还是贴身监视好。
很快她做出了决定——贴身监视。可牡丹见过她，只要她进去牡丹一定会认出她，是真牡丹还好说，还能套套近乎，要是银红变的，那就完了。
她不能以现在这副模样去接近殿内的牡丹。
碰巧，一个宫女端着一碗汤药朝着浣清殿款步而来，她心思一动，猫着身子，等待着宫女靠近。
葵喜指尖乍现微黄的光，待宫女走近后朝着宫女一弹，宫女的身体就变得摇摇晃晃的了。
她飞速窜出去，一手揽住宫女的腰，一手接住宫女手中的汤药，然后将昏睡的宫女扶到一间堆满杂物的厢房。
“对不住啦，你就在这里睡上两天吧。”葵喜轻轻拍了拍宫女的肩膀，像是在安慰。
她变幻成了那个宫女的模样，端着汤药进了浣清殿。
暖阁里，牡丹倚靠在床头，脸色有些泛白，嘴唇也干涸起皮，当真一副雨打娇花的模样。
葵喜喂她喝药时，抬眼探查了一番，无论是仪态还是眼神，都跟她见到过的牡丹一模一样。
这是真牡丹？
等等。
葵喜轻嗅了一下，没有香腐味？
她又趁着扶牡丹躺下休息时用灵力看了看那张脸，没有半腐。
葵喜心道不好，眼前这个牡丹果真是假的？
那她是谁变的？是银红吗？如果真的是银红那她岂不是危险了？
白玉啊白玉，你怎么就把最危险的活计分到我手里了。
葵喜叠着手，强装淡定，一边安慰自己牡丹随假，但也不可能是银红变的，一边退出暖阁，走到屏风前，她脑子像是抽了一般，脱口而出：“娘娘今晚要抹凝露吗？”
话出口心里头就咯噔一下，她暗掐自己的手，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这个节骨眼，嘴巴怎么就不受控制了？
牡丹侧头，疑惑地看着葵喜。
葵喜飞快地转着脑子，立即跪地，道：“是奴婢粗心大意了，娘娘伤口不能沾水，今晚也无法沐浴，故不用涂抹润肤的凝露。”
牡丹睨了葵喜一眼，虚弱吐出一句：“下去吧。”
葵喜心中如鼓敲，如锣响，咚咚锵锵。她三步并作两步退出了殿内，寻了个安全的角落，往自己脸上轻拍了两下，让自己长长记性。
她蹲在角落里，托腮看着宫墙外，想到了白玉，掏出那枚玉哨子看了良久。
不知道他那边进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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