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半缘君9
徐北笙走后，秦玉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咋咋呼呼，许是今年又长一岁，她如今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举手投足间是窈窕无双。
今年就该十六了，卫氏也再不能由着她胡来，除了读书练琴，就是袖舞棋艺也不肯让她落下。
若放在往年，秦玉皎必是要撒娇打滚不肯学的，可今年她却是毫无怨言，让她学便学，让她练便练，唯有让自己忙碌充实起来，她才不会去胡思乱想。
时值夏初，绘栀端了凉果入室，却见秦玉皎正拿舞裙撒气，她忍俊不禁：“姑娘若是不想学舞，与夫人说便是了，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秦玉皎将舞裙甩在一边，气恼道：“最近不知掀了什么跳舞风气了，个个名门闺秀都学了起来，我若是不学，又要白挨许多嘲讽。”
绘栀道：“她们是她们，姑娘是姑娘，干嘛非要和她们一样才算好？”
秦玉皎弯起唇角：“你倒是难得说了句明白话，也罢，应付应付便得了，能讨阿娘欢心就成。”
“夫人也是为您打算，依奴看，以咱们姑娘的资质，将来找的婆家定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
秦玉皎垮了脸：“方夸你两句又说起这些，多扫兴。阿落呢，这两日怎么极少见它？”
绘栀笑道：“奴瞧它近日躁得慌，八成又出去寻野狗了。”
秦玉皎有些不悦：“明日叫孙师傅来一趟，看看怎么治治才好。”
绘栀抿着嘴：“这是天性，若姑娘厌烦，也可直接叫人去了势。”
秦玉皎一愣，咬着唇道：“不，等阿笙回来再说吧。”
见她换了胡服，绘栀叫住她问：“姑娘又出门喝酒？”
秦玉皎摆摆手：“晚饭前指定回来了，别大呼小叫。”
走出房门没几步，忽而见她又折了回来，冲着绘栀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不用问阿笙了，去什么势，不许去！明儿就叫孙师傅领它去狗舍待几天，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给我送回来！”
撂下这句话，人才红着脸走了。
喜娜的酿酒术有了很大提高，秦玉皎喝了半盅龙膏酒便开始有些头晕目眩。
如今酒肆里的生意红火，喜娜也少有从前以色侍人的样子，正经收钱沽酒，擦桌摆椅，每日是忙得脚不沾地又极尽充实。
一壶酒快要见底，秦玉皎挣扎着站起，“喜娜，结酒钱！”
喜娜从后堂出来，见她站立不稳的模样，忙将酒坛放下扶她：“哎哟……就这酒量还一个人出来喝。”
她拿起案上的酒壶晃了晃，将秦玉皎重新按回椅子上道：“我去给你煮碗梨水解酒，你喝了再回去。”
秦玉皎趴在案上：“那你快点，我晚饭前要回府呢。”
喜娜去了后厨拣梨煮水，酒肆里又走进一人，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为首的人有些面熟，众酒客一看这架势，便知来者不善，一时都忘了交谈，只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秦玉皎歪着脑袋，盯着为首的人看了半晌，忽而忆起这似乎是上回来酒肆里沽酒的妇人，上回酒也没要就走了，这回来又为的什么？
妇人环顾一圈未见喜娜，便扬声叫道：“那西域来的骈头呢？”
秦玉皎听了这话立刻直起了身子，不等她说话，就见喜娜端着梨水从后厨走了出来，“你狗嘴里叫什么？”
妇人斜睨着她：“你可知我是谁？”
喜娜忿然作色：“我管你是谁，给我滚出去！”
妇人挽起了袖子，豪横道：“我且问你，这酒肆可是方田生给你的？”
见喜娜说不出话，妇人愈发嚣张起来：“实话告诉你，方田生是我官人，他死时我与他的婚书并未解除，是以他并无权力给你这方酒肆。”
“你胡说！”喜娜哆嗦道：“你跟他都将近十年未见了，夫妻关系早已是名存实亡，他亲口告诉我你改嫁了的。”
妇人面上红了一瞬，她先前的确改嫁了，只不过夫家嫌她家贫带子的，又娶了新房将她赶了出来。
她从袖口掏出一张纸页，望着她道：“再名存实亡也轮不到你这么一个伎子置喙，且看清楚了，婚书之上白纸黑字书写着我与方田生的名字。既然婚书尚在，便是夫妻关系也在，我奉劝你将这酒馆老老实实交出来，然后立刻卷铺盖走人，你用这酒肆赚来的钱我可以让你带走一成在别处谋生，如若不然，定将你打得皮开肉绽卖进窑子！”
“你卖我？”喜娜怒发冲冠：“你凭什么卖我？如今我是自由身，天子脚下，你没有王法了不成？”
妇人不愿再与她废话，对身侧的人吩咐道：“这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砸了她的店，但凡有值钱的统统带走，抢到的人人有份！”
喜娜将手中的梨汤朝那妇人砸去，给她烫得浑身起泡，喜娜又从旁抄起木棍，怒目圆睁道：“抢老娘的酒肆，我这条命不要了也拉你们陪葬！”
众酒客眼看势头不对，立刻都奔了出去，甚至有好心人还拖上了秦玉皎一起，“好汉不吃眼前亏，替喜娜报官要紧。”
秦玉皎被众人连推带搡地拖出了酒馆，还没跑出西市，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摆脱酒客的手，连忙往那人身边冲去：“殿下！”
凌鹤正与司议郎齐嘉在西市闲逛，此刻忽然见一胡服郎君冲来，他身边的人当先将秦玉皎拦在了五尺之外。
秦玉皎酒气未解，此刻又急又慌，说话也语无伦次：“殿下，救命！帮忙啊！”
凌鹤忍俊不禁：“你敢请我帮忙？”
秦玉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街拦当朝太子。
她随即往后退了两步：“我……玉皎失仪了，我找别人去。”
凌鹤却将她一拽，眸色幽沉，笑意深深道：“我可没说我不帮。”
听了这话，秦玉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喜娜的酒肆跑，“他们四五个大汉欺负喜娜一个弱女子，还是在天子脚下滋事扰民，殿下你千万不能轻饶了他们！”
待到酒肆门前，里面已是乌烟瘴气的一片，酒肆被砸得不成样子，喜娜被打的破了相，正坐在地上哭泣。
秦玉皎正要冲进去，却被凌鹤一把抓住手腕，“我不好亮明身份，你别出声。”
说完对身边的都尉使了个眼色，几名护卫走进酒馆，没一会就将里面闹事的人统统扔了出来，都尉厉声道：“再敢闹事大理寺狱伺候。”
妇人也没讨到好，此时见凌鹤等人锦衣华服，气度不凡，怕是什么大官，便赶紧带着众位大汉慌不择路逃窜离去。
秦玉皎却还是不满意，她急得跳脚：“你怎么不把他们抓起来，万一他们三天两头来闹如何是好？”
凌鹤便对近卫道：“你去查查他们为何来闹，若是缺钱，就舍些银钱，若是再来闹，一概丢进大牢伺候。”吩咐完后对着秦玉皎浅浅一笑：“这下可满意了？”
秦玉皎忙不迭点头：“满意满意。”
凌鹤斜睨着她：“你倒是会借花献佛，这家胡姬什么来头让你这般上心？”
秦玉皎无奈：“不过是两个伤心人罢了，所以想要多照拂些。”
“哦？”凌鹤饶有兴致道：“那你伤心的什么？”
秦玉皎打着哈哈，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珍珠递给凌鹤：“我哪有借花献佛，殿下出的钱我还你就是。”
凌鹤却摇头：“你可是请太子帮忙，这些珍珠值几个钱？”
秦玉皎张口结舌，气得又在身上摸索半晌，可惜她今日是扮作胡服男儿，身上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最后想起自己发冠上的玉石，于是直接当众将发冠摘了下来，伸手就去抠镶嵌在上面的玉石。
凌鹤好整以暇看着她忙活，秦玉皎抠了半晌抠不下，索性直接将那发冠塞进了凌鹤的怀中：“给你了！”随后又委屈地小声嘟囔：“堂堂殿下，小气吧啦……”
凌鹤失声而笑，将那顶精致小巧的发冠握在手心，满含笑意离去。
秦玉皎披头散发，气恼得在后面挥了他的背影两拳。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散去，秦玉皎走进酒肆，放眼望去，真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纵使喜娜平日再泼辣，遇见这事也是吓得浑身哆嗦，她的眉峰唇角都是青紫伤痕，身上艳丽的服饰也被撕扯了几个破洞，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喜娜抽噎道：“你方才找来的是什么人？”
秦玉皎将她扶到后堂，咬牙道：“披着狼皮的人！只要他肯帮忙，那些人一时半会也不敢再闹的。”
喜娜问她：“你说那妇人的话是真的么？她真能将我的酒肆夺走吗？”
秦玉皎挠了挠乱发：“这我也不知晓，不过房契在你手里，你千万藏好就是。”
给喜娜打了热水供她擦脸，秦玉皎起身道：“我去给你寻个大夫来。”
正要出门，却见绘栀不知怎么找了来，冲进后堂看见秦玉皎披头散发的模样，登时就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姑娘啊，你可有伤到哪里？郎主要打死我了呜呜……”
秦玉皎被她嚎得脑仁疼，打断她道：“你去寻个大夫来给喜娜治伤，我们也好赶紧回府。”
绘栀得知她没有受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回去的路上给她束了发，叮嘱道：“听说郎主和郎君正在回来的路上，这会估计也要进长安城了，夫人在栖梧院左右找不见您，奴就骗她说姑娘去接郎主和郎君了，我的好姑娘，您可千万别露馅呀。”
秦玉皎很是不满：“谁要去接他？直接回府。”
绘栀急道：“夫人问起来要怎么说？”
“就说天色太晚没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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