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过往
张缈走后，二人的学习气氛消退不少，没一会就停了下来。
时候还早，江旬想玩会游戏再睡，可文砚池送的手机还是出厂设置，所有软件都需要下载更新，得花不少时间，便决定找一部电影消遣。
江旬把选择权交给了文砚池，几分钟后，文砚池挑选了一部著名的文艺片。
就像小时候一样，不开灯，一起靠在床头，一边观影一边谈论剧情。
但还不到半个小时，文砚池就感觉肩膀一沉，江旬歪着脑袋，靠在了他身上，连嗯、哦、还行之类的回复都没有了。——他挑的电影有这么助眠吗？
文砚池按下遥控器，把电视关掉，用手掌把肩上的脑袋轻轻托起，扶着人慢慢躺了下来。
他正准备下床，不料江旬却一个翻身，伸手将他搂住，像找到了抱枕，还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腰。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文砚池深吸一口气，保持着撑坐起身姿势，丝毫不敢动弹。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的胳膊出现了血液不畅，可江旬仍旧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抱得更紧，似乎因为他的信息素进入了深度睡眠。
文砚池再也支撑不住，只好躺倒在一旁，在耳边轻声道：“晚安。”
—
子夜，万物归寂，房间里只剩下清风拂动窗帘的声音。
江旬眉头紧蹙，感觉到了闷热，汗水浸透里衣，皮肤黏腻，极不舒适。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身处梦境，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醒转。
梦里的场景，是在一家酒吧。
包厢内人声嘈杂，彩灯炫目，宽大的屏幕播放着流行mv，下方滚动歌词。七八个年轻男女拼成一桌，桌面转动着一个酒瓶，玩着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酒瓶慢慢停转，最后瓶口指向了左边。
众人齐刷刷看去，沙发上坐着一个长相帅气，戴着寿星皇冠的男生，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一个女生笑着提问：“哈哈，陆闻韬，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陆闻韬：“真心话吧。”
女生从桌上抽出一张卡牌，念道：“提问，你最近三年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是否在我们其中？”
所有人都等着陆闻韬回答，而陆闻韬却看向了对面的一个五官精致的男孩，他眼底蕴含着恳求，似乎在等对方默许，才敢公布答案。
男孩却对他视而不见，修长的五指举着酒杯，将烈酒一饮而尽，好似这场游戏与他无关。
周围的人开始倒数十个数，直到最后一秒，陆闻韬才回答：“有，他在我们其中。”
所有人开始碰杯，大声起哄。
很快，游戏又开始了第二轮。
瓶口就像有磁力一般，又停在了陆闻韬的方向。
陆闻韬还是选择了真心话。
女生抽牌，又问：“说出你喜欢的人他（她）的准确性别。”
陆闻韬：“他是男生omega。”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断发出怪叫，目光在两个男生身上来回穿梭，“我们之中只有两个男生omega，这也太好猜了吧！”
“对啊，陆哥肯定喜欢江旬，两个大帅哥，这也太配了吧！”
“谁说的？我觉得徐然也不错呀，大帅哥配小呆萌，一点也不违和。”
“快快快，开下局！事不过三，要是再转到陆哥，可不准选真心话了，下局一定要让陆哥亲嫂子一口！”
话音刚落，被叫做江旬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他用力把酒杯放在桌上，冷着脸往外走，留下一句：“你们玩，我出去透透气。”
“江旬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谁知道啊，可能是弃权，把陆哥让给徐然了？”
江旬刚走出酒吧，陆闻韬后脚就追了出来，拉住他的手，担忧道：“小旬你去哪？你今晚喝多了。”
“放手！”江旬甩开陆闻韬的手，嫌恶道：“有意思吗？我都跟你说了几百遍我不喜欢你，你还趁着生日会当着他们的面让我里外不是人，这样有意思吗？”
“小旬，你听我解释，这游戏不是我安排的，我真的不知道……”
“走开！”
江旬甩下陆闻韬，让他别再跟着，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头。
“别去……别去那里！”江旬想叫住梦里的自己，不要往酒吧街的深处去。可无论他怎么呼喊，嗓子都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追不上男生的脚步。
他追到那条阴森的巷子时，男生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身旁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其中一人，从他身上搜罗出钱包，把现金清点一遍，用钞票拍拍手掌，抬脚碰了碰地上男生的脸，说：“这单真他妈划算！早点把钱给我们，哥哥们还会对你温柔点让你爽爽。瞧瞧，多漂亮的一张脸，非要折腾成这样……”
几人走后。
江旬走到男生面前，跪坐在地想为他捂住后颈的伤口，可他越捂，血流得越快。
天空下起了细雨。
血水染红了男生的衬衫，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仿佛听见有人叫他，来者踏着泥水，脚步声沉重焦急，可惜一切已经太晚……
画面一转。
阴暗的小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任何生气的冰白。
江旬仰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
医生戴着口罩，眼中充满惋惜，宽慰道：“江先生，你的腺体切除手术恢复得很成功，除去信息素和生育功能，还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往后日子还长，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陆闻韬在一旁接话：“谢谢医生，麻烦院方务必遵守保密协议，这件事关乎他今后的人生。”
医生：“这是当然。”
从医院出来，阳光照射在江旬脸上，这让他看来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返校下车时，一个高大白净的男生突然将他拦住，“小旬你最近去哪了？”“我联系不上你，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砚池像是很多天没休息好，下巴上长满胡渣，眼里充满血丝，这是江旬认识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见他如此邋遢，情绪失控。
陆闻韬将文砚池推开，“他现在不想见你，麻烦让开。”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拒绝文砚池的画面，接二连三呈现，江旬越是回忆，越感到痛苦。
最后，梦境定格在一个夜晚，梦里的他，明显比之前成熟许多，有路人叫他学长。
文砚池每到月底，就会用半天时间从另一个城市匆匆赶来。
这天，江旬在酒店开了一间房，文砚池赶到时，风尘仆仆，肉眼可见的清瘦狼狈。
文砚池原本兴致冲冲，但见房间里还坐着陆闻韬，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落坐后，问道：“小旬，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江旬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张信封，抵着桌面推了过去，“这个，你回家时，拿回去给你爸妈看一下。”
“是什么？”文砚池问。
信封并没有封口，江旬本意就是告诉他本人。
果然，文砚池当场就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粗略看过后，拍桌起身，嗓音颤抖，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你要退婚……”
江旬说不出理由。
他只知道自己如今配不上文家，甚至连一个最普通的omega都不如。
“是因为他吗？”文砚池双目赤红，愤愤指着陆闻韬。
江旬太了解文砚池了，如果不让他亲眼看一出戏，是不会死心。
他倾身过去，角度刁钻地在陆闻韬面前停顿了几秒，连陆闻韬都睁大眼，但俩人的嘴唇一丝一毫都没碰上。
以文砚池的角度，这短短瞬间却足矣撕心裂肺，他突然发出惨笑，倒退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江旬本以为，长痛不如短痛，一切就此结束。
可没想到，结束的并不是他们多年的感情，而是文砚池的生命……
隔天，警察掀开白幕，告知他死者体内蕴含大量酒精，身上有打斗痕迹，极有可能是酒后与人发生冲突，被人推入湖中，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查凶犯。
见到尸体的一刻。
天……好像塌了。
江旬始终没能醒来，但隐约间，他好似闻到了一股淡雅的竹香，有一个熟悉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别哭，我在……”
“一直都在。”
“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
晨光微熹。
江旬头脑昏沉，就像真实地哭过一宿，眼睛酸涩，难以撑开。
他下意识想要揉眼，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抱着什么。
意识缓冲了一阵。
不对，抱枕不是收起来了吗？
那这是……
江旬条件反射猛地睁眼，入眼的是两片低垂微卷的睫毛，他的鼻尖正抵着对方，呼吸交错……
惊得他浑身一颤。
江旬在心里暗骂一句“小流氓”，文砚池的眉头往上一挑，似有醒来的征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是他抱着人家啊，还差点摸到人家屁股，文砚池手脚规规矩矩的，流氓竟是……
在文砚池睁眼之际，江旬心虚地再次阖眼，装作一切都不知情。
然后，空气凝滞了片刻。
他没有感觉到文砚池把头挪开，呼吸反而越来越近……
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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