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五年
再次回到国内，已经是五年后。
黑色专车驰骋在路上，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在五光十色的灯光映衬下，整个城市显得热闹且斑斓。
路上行人很多，大多数人都形色匆匆，或是两三为伴侧耳交流，或是执着手机侃侃而谈，一帧帧鲜活的画面，在行驶的的车流中，缓缓淡去。
手机铃声响起，季北关上车窗，按了接听键，是邱老打过来的电话。
关于这次血管活性药物有效性及安全性的临床医学研究，学校与医大联合，将相关临床数据进行比对和分析。
季北作为邱老的得意门生，第一时间被指派了过来，为期一个月，还有一位学长，因为有几个学术报告会参加，要晚两天过来。
“住的地方都安排好的吧？”交代完一些事项，邱老问道。
“嗯，”季北说，“住在他们的教工宿舍楼。”
“你这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想吃什么就多吃点，国外这些你向来吃不惯，这几年就没见你胖过。”邱老又开启了苦口婆心模式。
“我是消化系统好。”季北打趣道。
邱老在国外已经几十年了，是临床药理研究的泰斗级人物，每年想要拜入其门下的学生不计其数，但邱老有自己的收徒标准。
除了成绩优异这一硬性标准外，企图心太强者不要，三心二意者不要，拖延症者不要……
总之最后能入得了邱老法眼的没几个人。
当时也是因缘巧合下，才收下了季北，却没想到，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玉。
“结束之后，你留在那边多玩个一星期也没事，和朋友聚聚，我批你的假。”邱老说。
“不用了，我这边一结束就回去，况且……”季北顿了一下，“我也没什么朋友。”
邱老以为季北是担心这边的情况，开口道，“你爸爸这边不用担心，他现在恢复的情况非常好，况且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呢。”
“我自然不担心，”季北笑了笑，“您就放心吧。”
刚挂掉邱老的电话，唐栎的电话就接踵而至。
“刚才打你的电话，一直占线。”唐栎抱怨道。
“邱老的电话。”
“老头子又跟你墨迹了吧。”唐栎说，“每次都是，生怕一句话没说到，就把你弄丢了。”
季北勾起嘴角，这种满是关心的抱怨和唠叨，是支撑他这几年的唯一动力。
“我说要送你去机场，你还不让，药带着了没？”唐栎问。
“带了，”季北下意识的拍了拍身侧的书包，“有送我的时间，你可以补补你的觉了，看你那黝黑黝黑的眼圈。”
唐栎叹了一口气，“生活不易啊，本来可以跟你一起回国的，这又得耽搁半个月。”
“木乐哥辛苦，等你过来，你请我吃饭。”
“行啊，”刚说完，才发现这句话的主宾不对，熬夜果然损智商。
车缓缓停在了宿舍楼下，季北含笑着挂了电话，他能想象得出唐栎此刻的样子，必然是坐在一堆资料面前，伴着热咖啡的味道，苦笑着揉着太阳穴。
季北带的行李不多，除了笔记本电脑，剩余的一个小行李箱就装下了。
在跟管理室报备登记后，季北搭乘电梯上了六楼，一个楼层里有四户，季北的房间位于最里面的那一间。
房间不大，类似于公寓楼的配置，除了洗衣机和一台小冰箱外，还有一个开放式的小阳台，从这望下去，则可以看到医学院的操场和不远处的商场。
阳台一侧是封闭的实心墙，另一侧则可以看到隔壁的阳台，跟他们高中宿舍的很像。
季北简单归置了一下行李，又冲了个热水澡，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以来，算起来也将近七八个小时没进食了。
手机上搜了附近的外卖，炒菜不想吃，烧烤、米线这些也不想吃，继续下翻，滑到一家特色炒面停下了动作，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有个什锦炒面。
不知道跟以前西南门小胡同里的那家一样不一样。
点了一份后，季北打开笔记本电脑，把明天要用到的资料再次梳理一遍。
半个小时后，手机响起，是外卖小哥打过来的，因为宿舍楼不允许其他人员进入，只能他们下楼去取。
对比起国外的外卖，这送餐速度简直快到飞起。
看到季北，外卖小哥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能麻烦您把这份带上去么？是您隔壁房间的，我打了电话，没人接，我这还有几单，不能等太长时间，所以，您看看，能不能……”
季北含笑着伸出手，“给我吧。”
“太谢谢了。”外卖小哥连连感谢。
“不客气。”
季北接过两个外卖，发现另一个人和他点了同样的什锦炒饭。
外卖单上没有名字的全称，只显示了bl，后面被隐了去。
季北笑了笑，很神奇的两个字母啊。
电梯门开，季北走到隔壁房间，轻轻敲了两声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季北又敲了两下，屋里有一丝响动，还是没人来开门。
可能是屋里的人不方便，季北把外卖挂在门把手上，开口道，“外卖我挂在门上了，你记得来拿。”
回到房间，季北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味道和学校那家相差无几，配料什么的也都一样，不知不觉间，一盒炒面就见底了。
要是邱老看到他吃了这么多，估计肯定激动得要给那家小店写封感谢信了。
季北想起隔壁的“bl”，他轻轻打开门，看到隔壁的门把手上已经不见了外卖的影子。
梳理完资料已经接近12点，定好闹钟，又吃了药，迎接他一天当中比较难熬的时刻。
到国外的这几年，对他来说，除了被想念和回忆折磨，最难熬的就是睡眠，即便是吃了药，可以保证入睡没那么困难，但后半夜总会惊醒，一旦醒过来，再入睡就很困难了。
这几年，季北最常面对的事情，就是眼看着外面从天黑变成鱼肚白。
研究分享会从上午持续到晚上，在教授的安排下，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定了个包间，一方面是为季北接风，一方面也是为了探讨研究会的收获。
一行六个人，除了老教授，还有他带的四个学生。
“小季是哪的人啊？”等菜期间，老教授开口问。
“鄞市。”
“鄞市？那不是跟小罗一个地方的么。”老教授看向季北旁边的女生。
“嗯，我也是鄞市的，只不过我高中的时候就转到外地念了。”罗文冰开口道。
吃饭期间，大家畅所欲言，不再拘泥于研究项目，而是聊起一些搞笑或出糗的事，或者其他专业的八卦。
国外的生活太过寂寞了，听着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季北也乐在其中。
“季北，你是鄞市哪个高中的啊？”聊天间隙，罗文冰问道。
“向阳。”
“向阳高中？那离我家很近啊，我家离向阳就3公里……”罗文冰在餐桌上试图比划出她家的位置，“从这里往前走，看到十字路口有个眼镜店，过马路，右转就能看到我家小区了。”
季北在脑子里大致找了个位置，然后点点头，“那是挺近的。”
“小罗说的这么热络，这是邀请人家去家里做客嘛。”旁边的一个学长打趣道。
“这是老乡见老乡，心里乐得慌。”罗文冰撇撇嘴，又对季北道，“不理他，我们加个微信吧，老乡。”
“哦，好。”季北拿出手机扫了码，两个人加成了好友。
罗文冰划了划手机，有些诧异，“你朋友圈怎么是空白的啊？”
季北嗯了一声，“不怎么用。”
饭后，老教授开口，“后天，方教授有一场大动脉转位手术，到时候你们可以去观摩。”
“据说这次，方教授传说中的关门弟子也跟台。”一旁的博士学长说。
老教授点点头，“老方跟我聊过这个人，理论和实操各方面都很出色。”
季北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冲个澡的功夫手机进来了好多条未读微信，除了科研群里日常的交流，还有两条。
一条是励泽的，是邱老带的那位学长，说了他航班抵达的时间。
季北回复自己会去机场接他。
另外一条是罗文冰的，十五分钟前，问他在做什么。
季北回复她准备睡了，本打算礼貌性的终止继续交流的可能，结果另一端的罗文冰几乎秒回。
-罗文冰：回来还习惯么？要调整时差吧？
-季北：还好。
-罗文冰：你这次回来多久？还回鄞州么？
-季北：一个月，研讨会结束就回去了，不回鄞州了。
可能是感受到季北这边的不热络，罗文冰也不再执着的聊下去。
-罗文冰：好的，那你早点休息。
整理完今天白天的所有内容，邮件发给邱老那边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季北手捧着马克杯站在阳台上，外面灯火通明，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依旧很多，如果眯起眼睛看，斑斑点点的亮光就会汇成一片，好似一条银河，蜿蜒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央。
隔壁阳台有灯光透出来，不难看出，那是台灯的光束。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翻书的沙沙声，声音并不细碎，可以想象得出翻书人此刻的神态。
坐在台灯前，左手摩挲着书上的文字，右手在笔记上补充和圈重点，偶尔的停顿，应该是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这时候应该会皱皱眉头，然后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另一本可以得到解答的书。
季北勾起嘴角，好笑着自己凌晨不睡觉，竟然在阳台上琢磨起别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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