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拜师礼
农家十月，乃遣子弟入学，谓之冬学[1]。
学子入学需准备束脩六礼，分别是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六个具有好寓意的食物，在行拜师礼时送给夫子，表示对夫子的敬意。夫子接受后，会还赠学子象征聪慧勤奋的葱芹等物。除此之外，还需准备一份入塾费，约二两银。
伴随着入学的时间越来越近，林珑和林珩二人肉眼可见的开始兴奋起来，成日围着林珠问东问西。她被烦的没办法，只打算趁着去给她们置办拜师礼时，一同买些书本回来，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学习的氛围。
束脩六礼置办的倒是方便，如今本就是冬学开学，买的人多，商铺为了节省人力，早就打包好了全套的束脩六礼，买家也不需要一家一家的跑。
林珠走进书店，因着此地盛产松树，是以松烟墨的价格对比其他省份要便宜很多，笔、纸都是消耗品，林珠拿的都是便宜的一档。就算如此，也花去林珠不少银两，只拿砚台来说，一方最差的砚台都要三两银。
也难怪古代寒门出头的人不多，这时候的读书几乎可以说是在烧钱。
启蒙的《三字经》《千字文》等书，家里已经有了一套，是以她只需再买一套即可。
她看着摆在外面的书籍，多是些启蒙书籍、四书等，再有的便是一些话本杂谈，看书名多是一些《美貌狐妖爱上我》《我和女鬼有个往事》之类的。
林珠注意力都在话本上，没发现身后一个青衫少年正抱着一摞书籍走了进来。她正准备转身找伙计，不料和对方撞个正着。
哗啦——
男子手里的书籍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沈珠一边帮对方捡起地面上的书籍，一边朝对方道着歉。
“不碍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男子看林珠接连道歉，忙说道：“是我行事莽撞，不关小姐的事。”
男子声音温和，又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清冽。
——有点耳熟，林珠想。
她抬头看去，对面的少年身着青色襕衫，是学宫里学子的常见打扮。见林珠看向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
熟悉的笑容唤起了林珠的记忆，这不是之前赶集时碰到的沈秀才吗。
因着那次赶集，林珠对这位沈秀才有着不浅的印象，除了他与那王家女儿各类版本的故事外，便是其少有才名，束发之龄就得中秀才。
她把捡起的书籍还给对方，看着对方抱着一摞言情话本子，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能是自己的惊讶太过于明显，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里的书本抱的紧了些，顺便用袖子盖住书名。
“这几本书卖得好，我空闲时会抄写书贴补家用。”
见他有些不好意思，林珠忙道：“我懂得。”年少慕艾的时候爱看话本子也是常事，若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沈方知本想趁着学宫开学前，把之前抄的话本子送到书铺里去，也好在备些笔纸。不料走的急，手中的书撒了一地。
见对方视线时不时的往自己怀中书本看去，他竟少见的感觉到有些窘迫，解释的话脱口而出，见对方点头称是，并把视线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
对面的女孩子瞧着有些眼熟，见她背篓里装着文房四宝，还有些启蒙书籍，想必家里有人即将入学。想起成日打趣自己爱看狐妖话本子的损友，在看看眼前乖巧清秀的女郎，沈方知思索了一下，给她推荐了几本自己之前启蒙时所用的书籍。
现在这样实在的好人可不多了。
把沈秀才推荐的书籍放进竹篓里，在脑中把之前交谈中所了解到的拜师礼注意事项整理一遍，林珠忍不住在心里想：
这位秀才郎可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刘夫子的私塾不算远，但林家姐弟三人还是起了个大早。
除了必备的拜师礼外，林珠还拿了些鱼干和自己前几日刚捣鼓出来的米蒸糕。里面的馅料是用芝麻和核桃调的，外面是米粉和糯米粉，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
刘夫子嗜甜是她从原主记忆里看的，但街上卖的甜点多是需要油炸的甜果子，难咬的很，对于再过几年就到花甲之龄的刘夫子来说，确实不太方便。
林珑和林珩二人先拜了孔子像，又对着刘夫子三叩首后，才递上束脩六礼和提前准备好的银两。
“你们二人之前可有读过书？识得几个字了？”在说完一些勉励二人要上进的话后，刘夫子才开口问其学习的进度。
“《三字经》已经看完了，现如今在看《千子文》”林珑回道。
刘夫子摸了摸胡子，微微点了点头，问到：“祸因恶积，福缘善庆的下一句为何？”
“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善”
刘夫子朝着林珑点了点头，又朝着林珩问道：“那你呢？”
“同家姐一般，也在看《千字文》了。”
“哦？”刘夫子似乎略有些惊讶，“那你便从尺璧非宝，寸阴是竞往下背吧。”
林珩称“是”后，才开口背了起来。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林珠看着站在堂前的不到腰长的小人，刚刚林珩说其已看到《千字文》时，惊奇的不止刘夫子。林珑年纪较长，虽没去过私塾，原身和自己也一直带着她识字读书。但林珩年纪小，便是在晚两年入学也不算迟，之前在家也未特意教过他，只在教林珑时，有时会让他在一旁，其余时候便是林珑会教他识些字。
却没料到他早就看到《千字文》，且还能背下来了。
“策功茂实，勒碑刻铭”背到这，林珩才停下，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朝刘夫子说道：“只记到这里了。”
“这是你自己在书上看的？”刘夫子早就收拾好神情，面上没了一开始的惊讶。
林珩见夫子这么问，忙摇了摇头：“我认不全那些字，这些是阿珠姐姐念给我和阿珑姐姐的。”
刘夫子看着站立在一旁的林珠点了点头，他对门下这个勤奋爱学的学生一直很看重。哪怕无法科举，周遭人议论纷纷，他还是顶着压力收了进来。
子曰：“有教无类”
她既有读书的想法，便该得到读书的机会。
“你阿姐一向是个勤奋的，你二人自要好好向其学习。”
林珠闻言忙低了低头，她的勤奋一向放在了攒银子上，若说书本上的内容，大多是靠着原主记忆。林珑和林珩自是知道林珠在家的模样，但无奈二人都是个无脑姐吹，闻言竟丝毫没觉得不对，纷纷把头点的飞快。
待刘夫子考校完林珩和林珑后，林珠才把给夫子所带的吃食送上去。
白色糕点整整齐齐的摆在木盆上，旁边还撒着金黄色的干桂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我之前瞎鼓捣弄出来的，想着夫子和师娘的牙口不好，特意蒸的松软了些。”林珠把米糕端出来，刘夫子为人正派却不迂腐，对原身照顾不少，她继承原身记忆后，对他一向十分尊敬，之前折腾出的花生油和沙蟹汁都会往夫子家送一份。
“你有心了。”刘夫子说道：“你师娘和妗儿一直念着你，今日来不若留下了用个午饭，也好在尝尝你师娘的手艺。”
林珠没有拒绝，夫子又问了问她的近况，便让她进屋找刘妗去了。
往届的学子开学要稍早些，前几日刘妗便托林珙告诉她，说有要事同她商量。是以当她走进刘妗屋内时，对方正靠在案几前，显然等了她有一段时间了。
“阿珠！”一见她进来，刘妗忙放下了手中一直转动的香囊，起身挽着她便往里走，一路上话倒也没停过：“我等你好久了，若不是爹说拜师礼要庄重，我就冲到前厅去找你了。”
“本来前日从松县回来我便想去找你的，不过阿娘说你今日就要过来，我就只让林珙给你送了个信。”说完还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一声：“毕竟这天还挺冷的。”
农历十月虽说已经是进入了冬季，但琼州属于南方，气温也并不算特别冷，外面仍有人穿着秋衫。可刘妗不同，她自出生便一向身体不好，这个时候更是早早的换上的冬衣，便是在房间里，手指也是冰凉的。
“这个时节手脚怎这般冷，可有找郎中看过了？”
“找了。”刘妗拉着对方坐在案几旁，倒了两碗红糖姜汤出来，一碗推给了林珠，一碗自己捧着：“郎中说我气血虚，开了方子让我好生调养着。我这前段时间，只喝药都快喝吐了，饭都吃不下去。”
“瞧瞧我，都饿瘦了！”
林珠看对方一脸气愤的模样暗自发笑，面上却装的一本正经。
“是吗？让我看看。”
说罢便凑到她面前，佯装仔细的端详着，一边看还一边点头：“气色红润，这腮帮子怎瞧着鼓鼓的，莫不是又偷吃东西了？”说到这，还趁机上下打量她一番：“这衣服瞧着也小了许多，看来确实是饿瘦了。”
林珠一说完便赶忙把身子往后仰，正巧躲过对方恼羞成怒的一拳。
“爹娘说你比之前要长进不少，行事愈发稳重。怎么我瞧着这只长进在嘴皮子上了。”说完还把自己一直捧在手里的红糖姜汤推给林珠：“罚你喝两碗，堵堵你这张嘴。”
林珠见状忙朝着门口跑去，刘妗自是不会让她得逞。两人笑着打闹了一会，才坐回案几旁，一人端着一碗姜汤喝着。
师娘做的姜汤在记忆中，一向是个恐怖的存在。这年头红糖是个精贵的，自然放不了太多，可姜汤姜汤，最重要的自然是姜。师娘又为了塾里一群不听话的小子操碎了心，尤其是换季或是雨天，都会煮上浓浓的一碗红糖姜汤驱寒用，辛辣的口感深深映在了原身的记忆里。
刘妗喝了两口姜汤，才想起自己这次的目的：“都怨你捣乱，倒害我忘记了正事。”
林珠一边喝着姜汤，一边“嗯，怪我”的敷衍着。
“你还记得上次你让我送些花生油和蟹汁去舅舅家，帮你问问吗？”
刘妗满意的看林珠直起身，态度也从之前的敷衍一下子认真了起来。
“他那可收这些？”林珠问道。礁县不大，整个县城略大些的酒楼也就那么几家，能收的货物自然有限。今年还好，村民都不知道花生可以榨油，种了它的不多，是以收上来的油都卖了出去，也未剩下。但要是等到明年，怕是就要供大于求了。
正巧，刘妗的舅舅在松县开了个酒馆，林珠便托她去问问，若有着关系，这销路可比自己一门一户的去问要好打通的多。
“收自然是收的。”刘妗说道，她也没绕弯子，把从舅舅那边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珠：“只沙蟹汁送到那，便再存放不了多久，怕也只能冬日里收一些，不过油一向都是缺的。”
“你还记的你上次送过来的番椒酱和那款很香的，叫——”
“二八酱？”
“对，就是这两个。舅舅见这它蘸肉吃还不错，就放店里了。有客人吃的不错，想多买些回去，舅舅让我过来问问你，对方要买的量大，怕是要你自己去和他谈。”
沙蟹汁的失利是在林珠的预料中，虽然她在装罐前，会特意擦干内壁的水分，罐口会用泥块密封住。但沙蟹汁本就存放不了多久，便是租了车送去，也要一两日。
——这时候可没有方便的真空冷冻技术。
且刘妗舅家的酒馆主打的是“古董羹”，便是将食物放入沸汤中，待到成熟后，再夹起食之。林珠初一听闻，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不就是火锅？
二八酱和番椒酱便是她听闻这一情况后，临时塞给刘妗的。这本是她做了准备自己留着吃的，家里存货并不多。毕竟琼州人爱甜不爱辣，而二八酱更是北方风味，她本就没想过靠它赚钱，只不过想着即是要做买卖，不若多送些做个人情。
倒没料到这两款竟被人瞧上了。
“这两款酱料家里存货也不多，倒不知道对方要买多少。”林珠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问道：“舅舅家可有同你说这位客人的身份来历？”
“倒没问的特别细，只听说人是个正直的，家里生意做的不错。若你这边想卖的话，我便和舅舅说一声，看看能不能约个时间，谈一下？”
“那便麻烦你和舅舅了。”林珠拿着姜汤轻轻碰了碰对边的碗壁：“等赚了钱，请你吃张阿嬢家的烧鸡。”
刘妗见状，也端着碗同她碰了一下，笑嘻嘻的说道：“那可说好了，不兴反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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