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身旁的你当年的字（二）
“留言本写好了吗？”顾凡找话题问话。
“嗯，写好了。什么时候我拿给你。”
“我去找你拿吧！”
“好！”
“你现在多高了？平时看你感觉挺高的，怎么现在站我边上也并没有长多高。”
“我已经够高了好吗？165了，再长下去……”
再长下去，以后都找不到男朋友了。
可后面的玩笑话时薇没说出来，突然收住声后又抱歉地笑了笑。
“再长下去也不会高过我，哈哈哈！”顾凡笑得爽朗。
时薇再次抬头看了看顾凡，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时薇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少年。他真的好少好少这样笑了。他确实很高了，高到时薇站在他的身边充满了安全感。如果不是知道他要退学，他翩翩少年的样子足够温暖自己很多年吧？想到这些时薇又暗自神伤起来。
“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会回来的。”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顾凡透露出他的打算。
明年生日时薇就十七岁了。
时薇能想象这是他发自肺腑的决议，可是又对这未知的未来不敢去揣测。她能说什么呢？说“好，我等你回来”，还是说，“不用了，你好好工作”？
为了自己一个平常的生日他大可不必千里迢迢专程回来一趟。她怕欠顾凡越欠越多，怕自己以后如果同意顾凡的追求是因为怕亏欠，而不是出于自己的真心。她也不能当即否决他的决议，泼他的凉水，不管以后成不成行都是他的自由。没有期望的话，回不来她也还是她，并不会因为期望落空对他有微词。
“把雨伞收起来吧！这几天就把该带的东西好好收拾一下，别落下了，出去了再想回来拿也麻烦……”
到了校门口，看到顾凡举伞的手已经冻得发红，时薇顾左右而言其他。
这一段先前认为很长的回校路，原来以为要很煎熬才能走完的路，在顾凡压着节奏走的情况下还是很快就走完了。心底的那个人越来越清晰地站在眼前，说的话却是在道着离别，时薇想再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
等待顾凡收伞之际，时薇突然听到教学楼走廊上一片起哄声和尖锐的口哨声，接着就听到李华文对着时薇呐喊：“时薇！你答应他了吗？！”
李华文跟顾凡都是一个地方的，每次放假回去都是结伴在走。高一时他和时薇在一个班，早就知道顾凡喜欢时薇。大中午的看到此情此景，瞌睡都没了，站在六班的走廊上显得比谁都激动。
时薇看着楼上那些沸腾的少年，他们的激动之情像是在诠释着他们都在等着看这一天，仅仅只是看到时薇和顾凡避开人群站在一处就能如此为之躁动。
楼上的观众随着李华文的这一声呐喊似乎越来越多，时薇有些羞涩地转头看向顾凡，想让他去应对这种尴尬的场景，但她看到的只是顾凡含着笑得意又期待地看着她的表情，并不打算对李华文的举动和喊话发表如何意见的样子。
这是什么表情？他是想当众做出默认的的姿态吗？
时薇被顾凡看得更害羞起来，慌忙拿过顾凡收好的雨伞，“我先走了！”
说完不理会楼上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快速地跑进了教学楼，再一口气跑到了教室门口。铃声应声而起，她又变成了那个踩着点上学的女孩。
下午的课顾凡没听进去，只是这一次没听进去不是因为课程不感兴趣，也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苦闷着。他脸上都是笑意，酒窝清晰地浮在轮廓分明的脸颊上。
刚刚经历过的那个短短半小时，顾凡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欣喜。哪怕时薇还是长大后突然与他保持距离的时薇，可是这样走到一把伞下一起聊现在聊将来的场景他断定会是他今后无数次都将追忆起来的美好画面。
顾凡想起和时薇的初见。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是在新生开学的第一个升旗仪式上，她拿着小镲击打出乐谱，穿着统一的制服，跟着仪仗队整齐划一地从全校师生站立的队伍里目不斜视地走过。
他觉得他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听到队伍里有人提醒说那个站在队伍第四列、拿着小镲、扎着长发马尾的女生是咱们班的时薇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眼前的时薇陌生又熟悉、独特而耀眼，她灵动的眼，英气又修长的眉毛，乌黑柔顺到发亮的长发，古诗文集里形容的明眸皓齿、面如满月、肤如凝脂，仿佛都在时薇身上找到了答案。
而与此同时，教学楼最东边的教室里，时薇一样是心猿意马。
她知道跟顾凡之间的事情不是秘密，可是没想到会有像今天这么大的联动效应。六班走廊上的动静大到恨不得隔了一个教室的教师办公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和顾凡走到一起是大家众望所归一致看好的，还是说大家只是为了满足一己八卦欲把他们的事当消遣来看的，时薇不得而知。
这些问题没搞清的同时，中午和顾凡一起的种种画面却频频闯进脑子。以至于她明明早已褪去脸上的绯红，却仍旧感到两颊发热。
课上想起顾凡莫名其妙的道歉、两个人当面澄清了误会后，时薇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起来。
事情过去了几年，原本是想就这件事给顾凡道歉的，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他给自己道歉——
成为初一新生后的第一个升旗仪式结束，全体师生在仪仗队的再次鸣响下有序离场回到教室。
虽然在开学前每天的训练里各种谱子已背熟，每种乐器之间的碰撞也磨合得很熟练了，可是面对全校师生的第一个升旗仪式上，仪仗队的表现还是令指导老师兼教导主任不满。
一曲作罢，眼看着楼道上的同学陆续进到了教室，仪仗队却还在教导主任的训话后才得以解散。
许是在太阳下晒的时间久了些，时薇觉得口干舌燥，回到教室就拿起水杯大口喝水。
同桌乔希在一边说：“时薇，深藏不露啊，还会这个？”说着伸出两手学着打镲的样子，嘴里还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时薇看她那一本正经地滑稽样，笑得差点把水喷出来。
“哎，你叫什么名字？”
正和乔希闹着，后面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时薇循声望去，最后一排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探出半个身子两臂撑在课桌上朝前够着，栗色的头发略带卷曲，眉毛浓密，眼睛却像欧式眼一样看起来深邃得很，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正望着她询问。
这是顾凡和时薇见的第一个开场词。
时薇确定此话是对自己喊的，被人打听名字，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化被动为主动地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顾凡！”顾凡爽快地回复道。
其实时薇听到过别人叫他的名字，只是座位离得远，平时跟顾凡没有交流罢了。
顾凡正热切地等着时薇回答呢，哪知时薇“哦”了一声便转过身去。
一旁的乔希则热心地替时薇回答：“她叫时薇！时间的时，蔷薇的薇！”
坐在时薇斜前方的小胖回头对时薇半真半假地插了句嘴：“时薇，我发现你长得有点像我小姨。”
周围的同学一听都笑起来，以为一向搞笑又滑稽的他又在爆什么梗。
时薇也不恼：“那你叫我一声小姨，我给你吃我带的零食！”
“小姨！”
小胖倒真豁得出去，叫得脆响。
时薇笑得肚子疼，指着同桌和后排的两个女生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妹，也就是你大姨妈，二姨妈，还有三姨妈！叫得多，姨妈们赏的多！”
小胖又依次叫了个遍。时薇没料到小胖这么随性，话已出口只好履约，把从家里带的零食和水果拿出好几样来送给小胖。小胖拿着时薇递过去的零食做出满足又兴奋的表情，逗得大家笑作一团。
后面又传来顾凡的声音：“你们在笑什么？——小胖，吃的什么，见者有份！”
“这是小胖叫我们姨妈后得到的奖励，现在我们是大姨妈，二姨妈，三姨妈，小姨妈，你要不要也叫时薇一声姨妈，这样你也有，哈哈哈哈~！”
乔希对这个玩笑上瘾了。她一向是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时薇也回头笑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看到时薇转过脸来盯着自己，顾凡思考了一阵，像在鼓足勇气，随后又泄气地装作无奈低下头：“我可叫不出来！”
“切……！”
大家期待了半天，一听顾凡的话瞬间就没了兴致。回转身再接着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闹腾。
后来无意中顾凡看到时薇上课做的笔记很认真，找时薇借笔记时还能找她搭上几句话，经常借经常借，借到乔希都看下去了。
“你就不能好好听讲！天天问这个借问那个借，不嫌麻烦。”
顾凡呛她：“您赶紧把字练练吧，记的笔记都看不懂，上次问你借的时候还得问你这个字是什么字，那个公式是哪一课的，是挺麻烦的。”
乔希吃了一瘪，气呼呼地瞪着顾凡。
新学期的第一堂班会课在开学一周后举行，班主任组织大家竞选班干部，作为走读生的时薇对很多人都还不熟，猫在桌子底下和乔希一道编手链并不关心这次的选举活动。当她听到上台竞选的顾凡说他想要竞选班长时，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看在讲台前满腹抱负的顾凡。
此时周围的小姐妹们不失时机地故意喝起倒彩，默契地一起发出了一声超长版的“哦~”。
侃侃而谈的顾凡一下子被弄到笑场，前一秒还一本正经后一秒破功的样子让班上的同学也跟着笑起来。
竞选演讲结束顾凡走下台来，在大家的掌声中，又一位竞选者走上台去。经过时薇身边时，顾凡背着老师偷偷伸出捏成拳头的手在时薇的桌上扣了一击，以示对这一堆肇事者们的不忿。
时薇被桌面上猛然的一声响吓得头和身体不由得向内侧一歪，抬头看到顾凡在得意地转动着手腕，马上明白他是在反击刚才闹出的一幕，继而咬着嘴唇埋头偷笑起来。
没等她收起笑容，身后顾凡又低声呼喊她的名字：“时薇，时薇！”
时薇回头，顾凡举起两只手的食指一边指向自己，一脸恳切地低声喊话道：“选我啊，选我啊！”
时薇一个白眼翻过去，挑衅地给出答复：“我就不！”
她真的没有选顾凡，而是把票投给了顾凡的竞争对手。但最后的结果显示，顾凡还是以最高票成为了他们班上的第一任班长。
看到黑板上的结果后，时薇靠在乔希的肩膀感叹：“唉！浪费了人生中的第一张选票。”
“真是走了狗屎运，我人都没认全，他得到的票数比我认识的人都多！”
看来乔希也对顾凡当选班长感到意外。听她说完，时薇绷不住笑了起来。
确定了班委，接着就是重新调整座位。按照老师贴在黑板上的座位表，大家跟着调整了座位，乔希和时薇的座位没变，正当她们惬意地挽着手回到座位时，突然看到顾凡坐到了乔希的座位后面。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
“我是按班主任排的座次来的啊！”
顾凡一本正经又略带无辜地回。怎么都对他的到来反应这么大？
乔希不相信，赶紧折身回到黑板前核对，核对完跑回来一脸“便宜你了”的表情对着顾凡撇嘴道：“还真是！”
接着又加了一句：“以后老实点儿啊！先约法三章：一，脚不要伸到我椅子下；二，书堆高一点儿方便我靠；三，老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答不上时要及时救援。”
“怎么都是限制我的？”
乔希杏眼一瞪，“这是一个后桌必须履行的义务啊！当然了，坐你前面我也会尽量在你上课打盹瞌睡时替你掩护，心情好的话，每天你的桌面我也会顺手帮你擦擦。”
人还没坐定呢，时薇就在边上看着这两人又交锋上了，“唉，你们以后有得吵了！”
果然后来乔希隔三差五的就将顾凡一军，唯一一次把时薇拉进战争当同盟就是揪着顾凡的“把柄”故意整蛊他的那个晚自习上。
那天下了晚自习，两人一路研讨刚刚发生过的细节，乔希给她转述顾凡的表情和动作，时薇给乔希讲述自己趴着演戏的窘迫，笑声一阵接一阵，到了校门口了两人才意犹未尽的挥手分别，各朝东西奔去。
回家洗漱完坐到床上，时薇含着笑写下有关于这一天真正算是“啼笑皆非”的日记。临睡前，时薇躺好，准备去关台灯，一伸手看到台灯旁花瓶里的塑料玫瑰花——福利院里每个房间的标配。平时看没觉得什么，现下看着玫瑰倒有些出神了，伸手拿出一枝把玩着，心里想起电视剧里男人拿着鲜花对女人说我爱你的情景。她还从未听过身边的人说过这句话。
“我爱你。”
时薇学着电视里的语气小声地说着。
一说完脸就红了起来。
原来这句话说起来这么难以启齿呢，哪怕只是自己偷偷地、小声地说一下都会面红耳热。
时薇想起几小时前顾凡那句未写完的话，盯着玫瑰，缓缓地旋转着，轻轻地发出疑问：“你后面要写的，是什么呢？”
第二天去学校上早自习的路上，天色未白，小镇的路灯依然亮着。街道上安静得只有几处学生走动的声音。一条巷道中突然冲出两个人影，女同学追着男同学打，笑声一下子填满了街道的犄角旮旯。
看着打闹的两人，时薇又想起顾凡的那句话。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远处逃窜的男同学笑着向女同学告饶：“我又没说什么，你打我干嘛？”
“还没说什么？我都猜到你想说什么了！回头儿我碰见你妈，我一定告诉她！”
笑声一转眼的工夫就涌入了学校，两个人慢慢消停下来。校外的街道又恢复了宁静。
而此时，从男女同学的对话里，时薇却突然察觉出什么来。
教室里顾凡已经在座位上，乔希还没来。时薇调整了视线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路从余光中发觉顾凡一直在观察自己，从进门一直到她落座都不曾转移视线。顾凡的行为似乎更验证了她内心的猜测。
坐到座位上，看到桌上端正摆着的练习册，翻到最后那一页，看到是整齐的、一尘不染的样子，仿佛昨晚的闹剧是场梦。低头细看中间，又多了一条胶带把两边的裂层粘连在一起。
不是梦。
人一旦有了假设和预想，再回头看整个事件和人，心境会有变化。就比如现在，时薇尝试着告诉自己多心了，顾凡刚才只是通过观察来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在生气。可是她也碍于面子没好意思转过身去把昨晚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顾凡。想着等乔希来了，再咋咋乎乎地把这摊稀泥和了。哪知道乔希睡过了头，怕挨老师批评，谎称生病了，直接请假一天。
没有了乔希的热闹暖场，让本就心虚着的时薇更加尴尬，头都不敢朝后转，不看顾凡一眼、不跟他说一句话，也因为那句写在她书上莫名其妙立场不明的话，也害羞得不肯给顾凡跟她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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