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可与人讨论的标准答案
时薇听多了别人问起她——“你喜欢他吗”，“你怎么不答应他呢”，可是作为当事人的顾凡除了表达自己的心意，却从来没问过她——“你喜欢我吗？”“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看着顾凡，他眼里有期盼、关切。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时薇要好好想想。
她回过脸眺望对面不远处的篮球场。想到以前，想到他们之间的初见、那些厚厚地情书、那些他明明刻意为之却又想装作无意地自然而然、那些被她撞见的目光、因她而起的笑容与忧容、那些时而想到他就会悸动的某些瞬间、那些狭路相逢却再无交集的避讳还有眼下这种规规矩矩却茫茫然然地离别之感……
时间线有些长、回忆的画面也有些杂，经过了短暂的沉默，时薇在心里打好了草稿。
“以前……有过一段时间我在心里接受过你，后来你没有再主动过，慢慢地，我也就放下了……”
顾凡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时薇知道。被追根刨底后当面承认一段情不知所起并不是为了宽慰他的这些年，她只是陈述了其中一段抛物线由起到落的事实。而现在他决定要走了，至于抛物线后端出现的走向，说不说出来，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时薇认为，他们在某些时候应该是面对面两两相望着的，只是顾凡不知道而已。压力重重的现实和不确定的以后也让时薇在初心萌动时也不敢表露半分，对谁都没有说起过一个字。以至于顾凡看到的、体会到的，永远是他奋起追赶却不得要领、拼尽全力却改变不了距离的当下。
顾凡看着时薇，她刚刚仿佛在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现在他听完了这个故事，却发现自己才是其中的主人翁。
顾凡霎时有些难以言喻的悲喜交加，很久很久都没能再说话。
铃声的响起打破了两人都无法名状的心情。
“我要进去了，考试还没结束……你，路上注意安全。”
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要露馅儿了。
“好……”
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该抽自己一顿了。
顾凡不舍地看着时薇走进教室。她眼神里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他曾经很困惑，为什么时薇一面拒绝着他又一面关注着他的喜怒哀乐，他以为她只是出于她的善良，同情他；出于她的内疚，弥补他。他总是不能断定哪一个当下的时薇是真实的时薇。
现在他知道了答案，原来每一个时薇都是真实的时薇。她确确实实认认真真地喜欢过自己，不是因为同情和内疚。
她太谨慎了，把所有喜欢都小心翼翼地包装着，冒着被错过也不表露的风险。
而一旦揣摩到时薇的这种隐藏是为了让他静下心来学习，是为了不影响他的未来，顾凡的心就揪着疼。他一直为自己的付出感动不了时薇而懊丧，他从来没想过是他不懂她。
到头来，却是他自己，错过了她。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蠢的人么？
“喏，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晚上，乔希到时薇寝室把顾凡的信转交到时薇手上。
时薇一一粗略看过这些没有年月日的信，想像着这些信顾凡是在多少个犹豫迟疑的时刻写就却最终没有勇气交到她手上，心里的难过就铺天盖地袭来。
“我爱你，不是你所认为的冲动或高于友情低于爱情的情愫，我爱你，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顾凡在一封信上写着。
时薇躲在被子里泪流满面。她记得曾在一封信里试图阻止顾凡对她的喜欢。她认为他的喜欢就是青春期里男生偶然的冲动、她猜测顾凡的喜欢只是浅喜如苍狗，哪里是她想要的深爱如长风？她不信如此平凡的自己，会有一个人长久坚定地去喜欢她。所以她向顾凡点明，他的喜欢只是高于友情低于爱情的喜欢，并不是真的爱情，是他误会了自己的那种喜欢之情。
顾凡收到信后没有再回复，时薇以为是她的话起到了作用，点拨透了顾凡。没想到的是，顾凡的不解释只是文字的不解释，他一直都在身边，就算自己的心会随着感受起起落落，可是他对她的喜欢从来没有减少过半分，他把对时薇说的话变成文字，一字一句写进这些没有递出的信里……
没有了顾凡的校园，时薇像是一个孤单的旅行者走在了一个荒芜的沙漠。她终于不用再有意无意地去找寻或躲避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可她也并没有因此感觉到轻松多少。
上午心不在焉地听了四节课，下午上课又发了两节课的呆。最后两节课班上组织了体育活动，时薇没兴趣下楼观战。拿出一本课外书，把椅子搬到走廊上，坐在栏杆前呆呆地看着楼下那些青春洋溢的身影，拿在手上的书倒成了摆设。
本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时薇的心里却是布满了说不完的惆怅。望着篮球场，心里却在说着：假如他能出现该多好啊！
下午4点的太阳只剩下些许的温度，加上又起了些风，时薇觉得有点儿冷。进到教室，坐在同桌的位置，倚靠在窗边，远远地看到楼下有个身影很像顾凡。那么地像。
她的眼睛近视了，看远处并不十分清晰。因此，她又在心里感叹：这思念真是可怕，看什么像什么！不过这朦胧的视角也挺好。就当那个人就是他吧，他还在呢。
“时薇！时—薇！时——薇！！”
楼下有人喊她的名字。时薇走出教室，低头找寻着声音的发起人。一低头却看到了顾凡仰着头看着她，旁边是呼喊她名字的刘明。
确定了时薇就在楼上，顾凡马上就笑开了。
“真是稀客啊！”
看到顾凡笑，时薇也抑制不住喜悦地朝楼下的他开起玩笑。
顾凡近在眼前，清晰无比。不是她在做梦，也不是错觉。
顾凡仰着头哈哈大笑，“我走才一天耶！”
是啊，才一天，时薇却像是过了一年。
顾凡独自走进了教学楼，很快就出现在了四楼的楼梯口。
时薇站在原处，贪婪地看着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肩，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我星期天去s城，还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
“这么紧哪？”
“票买好了，工作也已经找好了……”
时薇想起自己写过的那些信和挽留的话。顾凡把工作都找好了，他不仅是下定决心要走，而且是连工作都早就安排妥当了。
“哎！当初你既然接受过我，为什么就没有给我任何暗示呢？”顾凡带着些许洒脱和疑问笑着问走神的时薇。
“其实我也不敢确定这份感情。所以就一直耗着……”
当个把头埋进沙土地里的鸵鸟，她太擅长了。
沉默，伤怀的沉默。风吹得时薇脸腮透着粉红，披肩的头发忽高忽低地飞舞着。
时薇知道这样能站在一起说话的日子不多了，打破僵局，笑着找话题向顾凡告状：“你知道吗？那天刘明在你的留言本上说了一段话——你放心的走吧，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嫂子的……那天在班上传写的时候恰好被我看到了，真是差点被他怄死！”
顾凡大笑起来，还是那么爽朗的笑声，带了些坦然又骄傲。笑过后他半真半假地对时薇说道：“搞不好，刘明也会喜欢上你的！”
“怎么可能！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时薇撅起嘴鄙视道。
顾凡看她小孩子气的样子，又开心地大笑。
楼下有人催顾凡了。时薇随着顾凡慢慢往下走。时薇在前，顾凡在后，两人隔了一级台阶。熟悉的楼道上他们终于不再是一路沉默不语。
最后一级楼梯前，顾凡止住步伐，听到身后顾凡停下脚步，时薇回过头看到顾凡定定地看着自己，欲语还休的样子。
时薇不好意思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笑着说：“有什么你快说，人家还等着你呢。”
顾凡还是在犹豫。
时薇歪着头鼓起腮帮子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盯着顾凡。
顾凡笑起来，问时薇：“你能再照一张披着头发的照片给我吗？”
“为什么？”
“你披头发的样子很漂亮。”
顾凡想起时薇时脑子里最多的画面就是那些时薇披着头发的样子，短发、长发、又剪短发，再长成长发，每每洗过头发的那天她就会披着头发到教室。写作业的时候头发垂下来会用手指轻轻地带到耳后，课上开小差的时候会揪起一缕头发摆弄着开叉的发尖，天气热了时还会旁若无人地把头发一把抓起举在脑后，跑起来时头发会温柔地随着她的步伐起伏。披着头发的时薇格外乖巧、温柔，曾经让他在课堂上总是偷看了一次还想再偷看一次。
时薇万万没想到顾凡会突然这么说。
中午她才洗过头发，冬天干得慢，刚刚才算完全干透，现在听到顾凡当面这样夸她，她觉得难为情，又装作大大咧咧地样子笑起来：“你不是有我一张相片吗？再说，要不要照片都不重要，你把我的样子记在心里不是更有意义吗？”
顾凡宠溺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透着娇羞的姑娘。她这么美，这么可爱，她从来都懂事，从来都知道分寸，他觉得自己已经喜欢她到无以复加了。
“好吧。”顾凡说完顺手把拎在手上的袋子一并递到时薇面前。
“什么东西？”
刚刚这一路，时薇光顾着看顾凡和听他说话，都没注意到他手上还拎了东西。
“给你买了点吃的。”
“顾凡，下来没有？”
刘明的声音再次催促起来。
“快拿着呀！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再回来看你。”
时薇走上前，小心地从顾凡手里将东西接过来，唯恐触碰到顾凡的手。
刚从楼梯走出来，刘明就迎了上来，“走吧！他们都等着呢！”
看来是有人要为顾凡践行了。时间紧迫，晚上还有晚自习，刘明的催促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走了。”
“嗯。”
顾凡渐行渐远，时薇明明可以再随着他的步伐一起走一走，送一送他，可是她最终选择了停在原地。她不想送走了他，再一个人落寞地从校门口走回两个人刚刚走过的地方。
顾凡，你说，为什么离别刚刚开始，思念就这样醇厚了？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时薇，还没等时薇一一分析，大家就都大笑起来一哄而上。
“听说顾凡又来找你了，你们在教室门口有说有笑的！”
“我们老远就在窗口看到你拎着一大袋东西往宿舍楼走，大家都在猜是什么呢！”
时薇还来不及回话，手上的袋子就落于人手，被探囊取物公之于众的是巧克力、果冻、还有一袋学生奶粉、手套。
“哇，好幸福啊！想得好周到！”
时薇看着被她们一一摆在床沿上的东西，在心里附和：是啊，好周到。巧克力是情人之间的东西，果冻的品牌是亲亲果冻，奶粉是因为天冷了让她多喝热的，手套是因为前一日无意看到了时薇手上的红冻疮。
他把想说的想做的，已经尽自己的能力都涵盖在这些东西上了。
“不仅办事周到，最难得的是他真的好专一啊！五年啊……”宿舍里的女生不无羡慕地说着。
时薇害羞地捂着嘴笑起来，“哎呀，你们别说了，我都被你们七嘴八舌地弄得无地自容了！”
宿舍卧谈会上，有女生问时薇：“时薇，你喜欢顾凡吗？”
“不喜欢。”
漆黑的夜里，她虽然迟疑了些，说了不喜欢，可是洋溢在脸上的笑意还在。
这是她自己心里的标准答案，谁问起都是这样回答。没有温度但无比正确的答案。
她知道，她对顾凡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喜欢和不喜欢能说得清的，她要的是明明白白、踏踏实实的感情。她不希望她和顾凡之间的感情被外界左右，她要悄无声息地让它长成参天大树再大白于天下。
她感觉到自己内心迸发出来的甜蜜感，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喜欢不喜欢顾凡，她自己知道就够了。
现在顾凡不在身边，她的答案对别人来说更不重要了。
相隔两地如果有一天世事变迁顾凡忘记了她，这种深埋在心里不为人知的喜欢也不至于会沦落到有一天靠别人的同情和安慰才能做回她自己，哪怕那个时候她躲在被子里哭得撕心裂肺，她也可以毫无瓜葛般地顶着红肿的眼睛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说我只是被蚊子咬得睡不好，多的她也不用提。
她害怕跌倒、害怕迷失，她对顾凡给的感情过分谨慎，也过分在意。顾凡喜欢她，她就能坚持下去，等到她越过这眼前的种种障碍，待到羽翼渐丰时，她就能明明白白地决定她的感情归属了。
这些打算和预想，光是想想就觉得格外振奋人心。事以密成，时薇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轻易泄露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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