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情人节
两天后的傍晚，时薇站在四组靠窗的位置吹着风，手上拿着吴一欣的相册掩人耳目地慢慢翻动着，眼睛却怔怔地看着楼下的池塘。
一个黑影的逼近让时薇意识到有人站了过来，余光中看出是刘明，她强打精神收回思绪假装正在认真看照片。
“他下午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刘明看她明知身边有人过来了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尝试打开话匣子。
“没有。”
时薇很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头都没抬，干脆简洁地回。
虽然刘明看到的是他熟悉的、一贯的冷，可他并不打算就此住口。
“唉！也不怪他！他在那边没钱用，整天足不出户的，而且他连住在哪个街道的名称都不知道……”
听到别人把顾凡说得这么落魄和不堪，时薇心里生出一些不悦。她骤然抬起头，冷冷地看向刘明，表情肃杀。
刘明本想把网上跟顾凡联系的这些境况说给时薇听，却没想到现在反讨了个没趣，看到时薇的表情，知道惹她不高兴了，只得悻悻地走开。
临上晚自习，刘明又按耐不住凑到时薇的后桌座位上坐下，用书拍了拍她，把之前没讲完的完继续说给时薇听。
“明天情人节，顾凡会请人代送东西给你的。”
时薇依旧是对他冷冷地，不笑也不说多余的话。本是懒得再理他，只是刘明大庭广众之下说着这件事，时薇即便不回头，一时也难堪得脸红起来。
“行了，快坐回去吧，晚自习要开始了！”
时薇拿出各种待用到的书背对着刘明下逐客令。
情人节如期而至。
中午，电话亭老板娘又来到时薇寝室所在的楼层喊人去接电话。今天的来电似乎格外多，时薇张着耳朵听了好多个被叫的名字，只是次次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室友也在奇怪：“诶，怎么今天顾凡没打电话来啊？”
“你们呀，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时薇！”吴一欣耍着机灵。
时薇笑笑没说话。
这样的节日，来电话时薇有负担，不来电话时薇心里也有负担。尤其是那个想放弃的念头蹦出来后她更是心里压了个大石头一样沉重。
临近上课，收拾停当，时薇和吴一欣准备一道回教室。
胖胖的老板娘气喘吁吁地站在楼梯口对着楼道喊起来，“时薇！时薇！高二（3）班的时薇！接电话！”
室友们听到了喊话，仿佛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在时薇面前故意坏笑着，异口同声发出长长地“哦~~~~~”的起哄声音。时薇顿时羞红脸。
“我就说顾凡今天怎么会不打电话呢！哎呀，幸福的小女人呀~”
“快去吧，情人节快乐呀！”大家笑着打趣她。
“可怜我们啊，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时薇本来想拖延一下考虑考虑怎么说话再去接电话的，此刻被室友们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弄得在寝室都待不下去，只好火速出门避开她们调笑往电话亭去，着急忙慌的样子又惹得身后一阵笑闹。
出来了，清净了，时薇站在宿舍楼下暗暗舒了口气。抬脚往电话亭走的这一路心里却又添新的纷扰。
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这么敏感的节日，她去接一个男生的电话，鬼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人，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言而喻。
路上时薇还想起乔希在初二时说过的话，“初恋一般没有结果，早恋更没有”，心情更是沮丧。
走到电话亭，平时拥挤的窗口此时终于没有人排队等候了。电话也适时响起，熟悉的区号，陌生的号码。
“喂？”
时薇满怀心事，觉得自己吐出的声音都在发虚。
“是我。”顾凡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
“情人节快乐呀！”
“嗯，谢谢！”
时薇木讷地答着，脑子里在高速运转着怎么把一些信息向传递给顾凡。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进来，看来今天的公用电话是热线电话呀!”顾凡语气愉悦。
“可能吧，每天中午接电话的也不少。”
“你是不是都快回教室上课了？”
“嗯，正准备去呢，你电话就来了。”
“没办法，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唉……我现在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
顾凡的话让时薇听得不仅仅是脸，连心都发烫了。
时薇能感受到快十八岁的顾凡这句话背后是他多少个日夜里难以抑制的情感。这些时薇知道，她也能懂。可是这一次她连含蓄地说一句“我也是”都不能了。
胖胖的老板娘许是跑腿累了，从窗口站起身回到客厅喝起了水。时薇看准机会，转过身背对着老板娘对顾凡说：“那个……如果……你在别的天空下遇到了彩虹，有值得去追求的，你就去追求……”
就这样吧，不想挣扎了。
时薇低下头，咬紧牙关又闭紧了双眼，主动判罚了自己一个中止比赛的红牌。
她太清楚什么叫性格使然。自己的性格是这样的，太过没有安全感，容易胡思乱想，就算这么坚持个一年两年，到后来可能还是会失去这段感情，不如趁没有陷入太深，全身而退。
她想不出一个好的开头来提起这个决定。她脑子很乱，画面里尽是顾凡和她在一起的片段，还有顾凡在信里留下的文字。直到现在她觉得她想好了，也只能这么含蓄地来表明她的意图。
“不会，坚决不会！”
顾凡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等来的却是时薇这样的回应，他立刻否定掉时薇的“建议”。
不会，坚决不会。这句话让时薇安心，让她感动，也让她内疚、沉重。
她相信顾凡此刻说的是真的，却又不能确保这句话在分隔两地的哪一个明天就变质了。什么事都难有个绝对。矛盾的是，嘴边想要继续说出的狠话也因为顾凡的这句“坚决不会”而变得迟迟再说不出口。
“要上课了……而且，周围等着接电话的人也多，就这样吧？”沉默过后时薇找了个借口。
“……好，那你先回教室上课吧。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情人节的电话就这么仓促地结束了，顾凡想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时薇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可他又怕再坚持问下去时薇会不高兴，影响到她上课。
他现在大街上，电话挂断了，手仍旧压在公用电话话筒上。第一次，他感到由距离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
“嘟、嘟、嘟……”
熟悉的忙音。时薇难过地拿下听筒，放下了电话。
如果顾凡在，该多好。她不用去听那些让她招架不住的烫人情话，只要他在身边，看着他，相视一笑，时薇都会觉得安心。
这个情人节，太阳可真大。明亮、晃眼，照在人身上格外的温暖，可时薇心里的阴霾大得她没有方向也看不清前路。
时薇满腹心思地朝教学楼走去。刚到教室门口她就感觉到座位周围好几个同学都在看着她。
难道是因为前一天刘明不分场合的话被他们传开了，他们现在来检索自己身上有哪些携带礼物的蛛丝马迹？好在没什么落人口舌的。
时薇心虚地坐下来，看了看贴在桌面上的课程表，预备拿课本，课桌一掀开，时薇吓得一把合上了。
早心知肚明的同学们看到手压在桌面上惊慌失措着、仿佛刚刚在课桌里发现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的时薇这才放肆笑出声儿来。
时薇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他们是那样好事者的表情去看她，原来他们都知道了课桌里的秘密——顾凡找人代送了三朵玫瑰。
这是时薇第一次收到玫瑰花。
曾经吴扬还翻过墙头去为喜欢的姑娘买玫瑰，时薇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在学校收到别人送的玫瑰。这突如其来的三朵花就是刘明昨天话里的“东西”？
她向刘明看去，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也在笑她的惊慌失措。
时薇回过头，再不敢去掀那张课桌。她觉得自己的脸此刻一定比娇艳的玫瑰还要红。
关于送花，以前时薇能想象的场景是，有那么一个人身着盛装、精神奕奕地双手捧花走到她的面前亲手递给她。可现在，连表达爱情的玫瑰都要借他人之手送到她这里，顾凡不在，这样的玫瑰又有什么意义，跟收到别人送的玫瑰有什么区别呢？
时薇想顾凡。想这个她多少次想要放弃的顾凡。想这个，他在，一切就都刚刚好的顾凡。
他在，该多好！
所有的不圆满只源自于顾凡的不在，他不在，一切似乎都少了意义。
下午放学，时薇拿出一张纸卷，把三朵玫瑰包裹起来，带出了教室。身旁的吴一欣问她：“你这是要带到宿舍插起来养着吗？”
“不是，我要找个地方把它丢掉。”
宿舍楼后面蜿蜒的小河道边，时薇把玫瑰从包裹严实的纸张中取出。
“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追了你五年，依然对你这么好……”吴一欣觉出什么，一把按住时薇手上的玫瑰。
时薇笑了笑，她都明白，可她也真的不想别人拿一些年数来衡量顾凡对她的感情。
玫瑰花瓣一片一片的被时薇揪下来，扔到了奔流的河水里，河水哗啦啦的载着这些红艳艳的花瓣去到了远方。
“我有时候不懂，你究竟喜不喜欢他，他买花送你，你要丢掉，丢掉了你好像又在难过……”吴一欣看着远去的玫瑰问时薇。
“你现在问我喜欢不喜欢，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了。有些时候我很明确，有些时候我又很糊涂。终究还是没有深到那一步吧。”
这一次时薇没有直接给出否定的答案。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时薇沉默着又拿出一支玫瑰撕下花瓣，一片片的往河水里投放着。她想知道剩下最后一片的时候答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最后的答案是，喜欢。
这个答案并没有给她带来全新的感触。
“他说明天还会打电话过来。唉……我都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了……”时薇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算了，剩下这朵玫瑰别再撕了，明天的事可能到了明天就有头绪了，回去吧！”吴一欣一把拉起蹲在小河边的时薇。
两人折转身往宿舍走去。身后的玫瑰花瓣一路随着流水穿梭在水面上，最后堆积在一处水草拦截之地。一片殷红，像是谁遗落下来的满腔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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