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关于“成熟”这件事
“我听说一件关于你的事。”
临近晚自习，教室里坐满了人。吴一欣突然跑过来对写完信后仍若有所思时薇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
“原来你真正喜欢的是高一的一个帅哥啊。”
时薇有些慌，想着，怎么跟濮云杉的陈年谣言又起来了？
“听说是你的初恋哦！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早恋了你，看不出来胆儿还挺大的嘛！”吴一欣说着说着坏笑起来。
时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吴一欣话中所指的人是吴扬。
时薇如释重负，“怎么可能啊？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现在还会去喜欢一个学弟，我脑子生锈啦？”
吴一欣也笑起来：“反正是有这么回事就是了。”
时薇懒得辩解，伸出手去捏吴一欣圆圆的脸蛋：“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可爱的八卦精！”
晚自习上同桌意外地问起了顾凡的事情：“最近怎么没有顾凡的消息了？”
“你也开始八卦了？”时薇随手翻查着英汉字典。
“好长时间没听过你们提起他，也没看他给你写过信。刚刚想起来就问问，这也叫八卦？”
“他电话来了我没有去接，信我倒是主动写了，不过在谈着各奔东西的事。”
“他这人挺好的，脾气也好，基本上没看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跟他很熟吗？”
时薇停下手里的动作，戒备起来，不会又是一个潜伏的间谍吧？
“不熟，男生宿舍有点什么事都不是新闻。隔三差五打打闹闹，换着找女朋友的，多的是。他没有过，是个靠谱的人。”
嗯，是挺好。可惜，幼树栽得不合时宜是会死掉的，而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参与照看、浇灌。时薇撑着头，转着笔，在心里回答着。
翻看日记，从顾凡走，到现在，日记里记满了有他姓名的心情。一页又一页，能在分开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写出这么多关于他的点滴，支撑她的不是笔端，而是烙刻在心里的回忆啊，故人离散，所思所想全在这一页一页的纸上了。
几天后乔希来学校，不过只是站在校门口。学校是她最牵挂的地方，她却再没有勇气迈进来。
时薇在教室走廊上看到郭志明从西边的教室风风火火冲向楼下的样子，有些感动。那种冲劲仿佛带着一些奋不顾身的豪迈。
校门外的乔希侧身站在路边的树下，单肩背着包，淡黄色的裙子，披肩的头发，文静温柔的样子，跟记忆中那个短发姑娘相去甚远。
时薇想起那天在乔希家，本来想多陪乔希聊聊郭志明的事情的，结果乔希兴致不高，不像以前那个一说起这个人就满怀欣喜，叽叽喳喳个没完的乔希。
“时薇，你帮我指点迷津吧，我对这段感情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靠人指点的爱情又有几分真呢？”时薇倒了杯水到乌龟盆里，“顾凡曾被无数人指点迷津，无数人也曾帮着他牵线搭桥，可是，我们彼此却越走越远……”
“是啊，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过几天我回h城前去找他好好聊聊吧。那天见面本来挺高兴的，他还专门买了两只小乌龟，说代表了我和他，让我好好养。后来说到又临时请了谁一起吃饭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争吵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感觉像是专门回来跟他吵这一架似的，他可能也觉得我就是在无理取闹。”
“那到时候我就不去见你了，你们好好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
“嗯。你跟顾凡是不是也得好好再聊聊？”
“电话里没法聊，周围都是人，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那就写信，是想去弥补还是想去了断，你自己心里清楚，也不会受到他的干扰。我还是那句话，不要给自己留遗憾，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行……”
语文随堂测试。徐老师没在教室监考。全凭自觉。
前排的女生不停地回头看时薇的答案。
“老师说了啊，不能抄袭，最近他强调几次了，可能已经发现了最近大家相互抄袭严重。”时薇委婉提醒。
“哎呀，没关系的。有些答案我再改改就行了，又不是一模一样。”
时薇不好拒绝，只好任其偷窥卷面。
到了第二天评讲试卷，时薇却被老师未指名道姓地大训一通。
“说了好几次了不要抄袭，有些人就是不听，掩耳盗铃，答案对的一样，错的还一样！连总分都相近，这是学习的态度吗？！作为学科带头人更要约束好自己，约束好其他人，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就是对自己、对学习极大的不负责任！”徐老师沉着脸一脸怒气地把试卷放在讲台上严肃地说。
时薇从未见徐老师这样生气，还是生她的气，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她一时羞愧难当。
虽然知道老师是为她好，为了大家好，自己说明了不让抄袭，可是架不住人家强行抄袭啊，时薇心里也委屈。老师不明真相的就当着全班的面批评她，这让时薇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低着头听着老师的话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试卷上。
徐老师批评完，看时薇在偷偷掉眼泪，心里也有些自责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随即开始评讲试卷。阅读时间随堂查看的时候走到时薇的身边想问问时薇有没有哪里不懂的，刚走近，时薇就撑起头背着他，一副小女孩生气时的倔强样子。他想说什么终是没说，背着手走开了。
下课后前排的女生转过身趴时薇桌子上给时薇道歉：“对不起啊，时薇，害你受牵连被骂。以后不抄了……”
“没事了。”
时薇眼睛还是红红的。她已经认识到她们做得不对，徐老师不骂，可能这个风气一时就改不了，而她作为科代表被骂更能以儆效尤。只是被偏爱她的老师否定，这种滋味太难受，经不住骂，眼泪才会不争气地掉出来。
前排的女生还是觉得歉疚，拿手摩挲着时薇的胳膊，两个人叹着气再没说话。
晚自习前，在外面做清洁的值日生回到教室，特意绕行到时薇桌前，“徐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真的假的？”
“真的啊！他在办公室等着你呢。刚刚我路过办公室他要我叫你去。”
时薇心想，骂也骂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起身一脸忐忑地朝办公室走去。
刚到门口，徐老师就看到了时薇，还没等时薇喊“报告”就说：“进来吧。”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时薇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站定。
“坐吧！”老师示意时薇坐到临桌的老师工位上。
时薇摇摇头说：“不了，我站着听。”
“没事，办公室没有别人，你坐吧。”老师继续下达指令。
时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规规矩矩坐下了，不出声。
徐老师看了看时薇说：“很早就想找你谈心了，只是担心影响到你的学习，也一直没有个好时机。”
时薇本来就有悔意，没有立场坚定地做好本职工作，现在老师这样说她内心也更愧疚，继续沉默。
“近段时间成绩下滑得厉害，特别是这次选择题部分，居然只打了18分，才对了6道题。是我讲得不好，难懂，还是你自身有什么原因呢？”
老师显得有些谨慎，问起话来好像是经过了一番打磨后小心翼翼地在遣词造句。
时薇想到了顾凡。
这些日子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在想关于他的事情，信也在冲动之下寄出去了，可能他也收到了。上课基本上都是囫囵吞枣，不喜欢的课甚至是完全不听，这些可能就是自己成绩下滑的源头吧。但是时薇不能说。
“是我自己的问题，很多题审题没有看仔细，理解错了。”
徐老师长吁一口气：“哦，以后要细心点儿，要不然以这个成绩进入高三是相当危险的。说实话，我对你是相当看重的，较一班的同学来说的话，以你的基础水平绝对比一班的同学要好，我觉得你和她们的水平都差不多，对你的期望也是很大的。”
徐老师是高二（3）班的语文代课老师，同时也是快班高二（1）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被老师这样说，时薇不知道是在宽慰她还是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不管怎样，时薇已经为自己前前后后的行为感到深深的自责了。父母只会喊口号“你好好学，你要不耻下问，你要知耻而后勇”，可是实质性的东西他们从来不关心，从来不过问，而老师的这番话更像是一个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深切期望的父亲所说的。老师的话给了她信心，也许自己还有救。
“嗯，知道了，谢谢徐老师，我以后多注意审题。”时薇愧疚又感动地说。
“好，没事了，回去吧！课上我话说得有些重，可别再哭鼻子了啊！”老师笑起来。
时薇听了也难为情，“嗯……”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期末考试了。豹子最近的脾气似乎格外大，每天都在发火。唠唠叨叨地不是说“你们不用心”，就是说“你们真是一点心都不用”，再不然就是“用了一点心怎么行，学习太缺自觉性”，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这种不停倒换主谓宾的说法不愧是教英语的，语法问题都不是问题。
中午吴一欣和田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起意约着要出去照相。吴一欣还要拉着时薇一起。
“你们想照，我又不想，去干嘛？”
“哎呀，出去透透气嘛，在学校里也是闷着。中午照完再买点东西回来，就安心等着期末考试了。”吴一欣劝着。
时薇确实觉得最近压力大，出去转转也挺好。借来了假的出入证，挂在脖子上，三个人一起顺利的出校门去了。
照相馆里一个比时薇略大的男孩儿坐在电脑前，旁边是老板，时薇想这是他儿子吧。上次自己来照相的时候没见过。三个人一进门老板和他儿子同时看向了时薇，似乎时薇是天外来客。
吴一欣说明来意，然后她们去了化妆间，时薇也跟着去了，倚靠在化妆镜的门口看着她们做着妆发。老板走进来看进度的时候又看了时薇好几眼，然后问她们是高中的还是初中的。
田秀指着时薇笑着说：“就看她这人也知道不是初中的啊，还用问啊！”
时薇最近半年长胖了些也长高了些，身高接近166cm，这个高度确实在初中生里不多见。
时薇也跟着轻笑一声：“我们是高二的。”
“哦！你看着像高中的，她们看着又像初中的。”老板说。
三个人笑起来，吴一欣和田秀确实是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不像时薇总有些心事在眼里投射出来。
照完相，三个人又结伴到一个小吃店简单解决了午餐。小吃店的旁边是一家汽修店，三两个学徒样的年轻人坐着闲聊着。从时薇进店再到出店他们的目光始终“护送”着，本来在照相馆就没弄明白那父子俩打量时薇是什么意思，现在又遇到这种情况，时薇心里更迷糊了：我今天没穿奇装异服啊！
吃完饭，到超市买生活用品，女老板见了时薇也把时薇当贵宾对待一样，态度好，满脸讪笑，满口的套近乎，对吴一欣和田秀倒是很正常。时薇想起这前前后后三件事，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宿舍正巧遇到了同学的妈妈来学校看她，时薇打招呼：“阿姨来啦，阿姨好！”
同学的妈妈高兴地看着时薇回应：“哎，哎，好，好！”然后上下打量时薇。
等同学的妈妈走后，同学还偷偷地对时薇说：“刚刚你去洗手间，我妈还跟我说你看着就好成熟，落落大方，不像我们，像没长大的。”
“成熟？”时薇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她小的时候盼着长大，还没盼到大人对她说“你长大了”时，倒先听到了“你好成熟”，这实在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的一件事。
时薇心想，自己这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能沧桑到被人说“成熟”，她还没过十七岁的生日啊！
想到生日，心里又一个咯噔。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她的生日了，顾凡说了他会回来的……
晚上时薇做梦又梦见顾凡。有人告诉时薇，顾凡回来了，在电话亭那里等她。
时薇匆匆下了楼，然而在拐弯即可看到顾凡的地方却又停下了脚步。躲在墙角偷偷地露出头远远地观察着顾凡。
他瘦了，阳光下着装休闲，精神抖擞。时薇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就在顾凡要回头的时候，时薇又闪进了拐弯处，靠着墙想着刚刚有没有被发现了，期待又惊恐于被他发现。
思量再三，最后时薇还是打算不去见他，转身走向了宿舍楼。刚进入宿舍楼，宿管阿姨就拉上了铁栅栏，口中说着男生勿入，接着时薇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顾凡在叫她。时薇转过身，两个人隔着铁栅栏，对视着，都没有表情。
顾凡给时薇递过去一件衣服，说是为时薇的生日买的。时薇慢慢地走出去，站在廊下，一声“谢谢”顾凡的脸便开始模糊，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他任何的神情。时薇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眼泪逃窜前迅速从顾凡身边逃开，一路奔向教室。刚坐下又有人在外面喊：“时薇，有人找你！”
时薇走出教室，看到站在面前的顾凡，她不知是进还是退，迟疑地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此刻，顾凡的神情是冷冷的，不像久别重逢，时薇感受不到他的热度，心里也生出巨大的失望。时薇倒希望他不要那么理智、深沉地站在自己的对面，哪怕他硬牵起时薇的手，时薇也拒绝不了啊。
“这是我从h城给你带回来的特产，你尝尝。”顾凡从口袋里掏出两盒翠绿的东西。
时薇心里委屈，这件微乎其微的事情就是你追上来的理由吗？
看到有同学陆陆续续地进到教室，时薇对顾凡说：“你走吧，我们要上课了。”
顾凡望着时薇，欲说还休。
时薇嘴上催促着顾凡快走，身体却定定地立在那里，似在给他机会说出想说的话。好一会儿了顾凡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而他身后，有老师从办公室出来，向他们走了过来。
时薇急忙上前用手推他：“你快走吧，我们老师快来了！”
顾凡被推得倒退了两步。时薇顾不上了，推开后转身就要走。转身的刹那，手却被背后的人拉住了。
很温暖的手心。
身后的顾凡似乎用了一种很艰难又很无奈的语气对她说：“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后来的后来，时薇不知道是顾凡放开了自己的手，还是自己挣脱了他的手，醒来只知道自己仍然很难过、很难过，梦里的难过真实到心都跟着阵阵发痛。
时薇每一次梦见顾凡，剧情都透着伤怀的情绪，在梦里悲不自胜，在梦里呜咽不止，在梦里难过得找不到出口，醒来明知是梦也久久走不出来。
魂牵梦绕的一个人，却不得不把他推得越来越远。这种难过注定不是只在梦里才存在的。
顾凡就这么消失了一样，两封信都没有再回复只言片语，销声匿迹到仿佛一直是时薇在无病呻吟地唱着一出独角戏。
“人不到百却有千岁忧”，时薇的成熟不是突如其来的，她是在一个又一个希望与失望，顿悟与遗憾中成熟起来的。
临近期末考试的晚自习课间，刘明对时薇说：“顾凡很想你。”
时薇不知道在梦里遇见的人，是因为自己太想他而在梦里出现来慰藉她，还是对方太想她所以在她的梦里出现，告诉她他的存在。每每想起，每每梦见，每每心疼，每每有回应。
我也很想他啊！
时薇低着头在心里自语，表情却像黑夜里的湖水，哪怕被巨石击中，也看不出波澜。
“你们……比赛怎么样了？”
时薇没回答刘明的话，而是另起一题，转移到刘明的篮球比赛上。
而刘明顺势而下聊起球场上的话，神采飞扬，时薇却并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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