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母亲
南宫铁问向来都能很好的隐藏任何可能导致他人不快乐的情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钟离羽的面前却无法隐藏因为贬低母亲而产生的深深的愧疚。但是在对母亲愧疚的同时，南宫铁问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怨恨。
家庭的不幸福，如果只单纯的责怪一方，似乎是没有道理的。南宫铁问也不是不明白，而是因为过于明白才导致责怪母亲的情绪盖过了身为过错方的父亲。
“我的母亲……”钟离羽仿佛能够体会南宫铁问对自身的谴责，善解人意的她知道只有以相等的情感对待他，才能让他的愧疚有所减缓。并且，钟离羽的确也有着与南宫铁问差不多的感情，尤其是在“母亲”这一个角色上。
南宫铁问的愧疚之情不是那么轻易的就可以抹去，但是他清楚的感受到并且接受来自钟离羽的一番好意。有着美丽紫色长发的钟离羽、有着人生明确定位的钟离羽，南宫铁问非常迫切渴望了解她。
钟离羽回想起暮桑国雪城王宫中属于自己的那个温馨小房间，充满了笑意：“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她在我出生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钟离羽的话语带着无尽的缅怀，却没有深深的悲伤。
南宫铁问知道钟离羽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钟离羽。在这番谈话发生之前，南宫铁问对钟离羽的一切定位原来都是错误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才能够在经历这些后依然以不畏不惧的姿态面对生活。
“关于母亲的一些，我都是在我姐姐和雪城的子民口中隐隐约约形成的。”钟离羽回想起小时候便沉静不爱说话、不爱表露的自己：“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怀疑着母亲存在的意义。”钟离羽想起曾经抱有这样想法的自己，不由得发出丝丝嘲讽。
钟离羽想起自己远在暮桑雪城房间中的那张照片，开始细细的讲述起来：“母亲有着干练的紫色短发，双眼永远都是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前方，就像是男孩子一样。最重要的是，母亲去世的时候仅仅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如此年轻？南宫铁问看着钟离羽，仿佛有预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南宫铁问曾经听自己的父亲说过，当年朔方莽原国的国主忽然离世，又没有子嗣，前任朔方元首便下令从暮桑国挑选合适的人来朔方国继承莽原国国主之位。
南宫铁问的父亲南宫骄阳原本是暮桑国空城即将继任城主之位的空城少城主，参加莽原国国主遴选的时候打败了最有可能成为对手的赫连城和钟离休。按照当年的年龄来看，赫连城比南宫骄阳大两岁，而钟离休已经成为雪城的城主至少有二十年……现在的钟离休，应该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想的没有错，我父亲和我母亲属于忘年恋。”钟离羽从南宫铁问的表情中便可以知晓他已经猜测出来，毫不避讳的说：“在暮桑国必须年满十五岁才可以正式继任成为五大城城主，我父亲二十岁继任城主之位，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年。桥城主、赫连城主、南宫城主、谯笪城主这一辈的人，几乎都是我父亲看着长大的。”
钟离羽提及父亲的事情，是带着骄傲的：“我不并是非常的了解，只知道那个时候不管是暮桑国还是朔方国都非常的混乱，处于很危险的时期。雪城疆域大都是冰雪覆盖之地，自然条件使其管理起来很是困难，我父亲也就迟迟没有成家立业。我母亲原本是雪城统领下一个地域的孤儿，被我父亲收养，悉心照顾。后来，成为了我父亲的妻子。”
听上去应该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但是在现世生活中，这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如孩子般被抚养长大的人，最后嫁给如同自己父亲般的人，无论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是怪怪的。
钟离羽并不为自己的父母感到羞耻，反倒非常向往自己父母那样的感情：“姐姐说，她曾经问过母亲是心情。母亲告诉姐姐，她只是想要陪伴在父亲的身边，为他分忧解劳，成不成为雪城城主夫人完全无所谓。但是父亲无论如何都想要给母亲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执意迎娶母亲。”
南宫铁问听着钟离羽讲述的故事，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可是南宫铁问不能向钟离羽一样，对父母之间的感情充满向往。
钟离羽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但是可以想象的空间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虽然当时暮桑国有很多人反对，但当母亲生下继承‘雪女’的姐姐的时候，一切风言风语也就戛然而止。父亲和母亲应该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十年光景，直到我的出生。”
不管是不是能够淡然处之，钟离羽对于自己的出生夺取母亲生命的事实终究还是感到深深的愧疚。如今钟离羽能够如此轻松的面对，一切都是因为亲情的力量。
“爸爸很严厉，姐姐很温柔，但是他们都深深的爱着没有任何继承能力的我。”钟离羽想起自己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感到非常满足：“在我的眼中，爸爸一天一天的老去，姐姐因为‘雪女’的力量永远停留在年轻貌美的时光，但也没有减缓对我的关爱。”
钟离羽又想起了从童年过渡到成年的阶段，与桥曦冥等人的相遇相识：“遇到桥曦冥，应该是我人生的转折点。那个时候没有父亲和姐姐的保护，我除了逃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曾经让我无比温暖的雪城瞬间变得陌生。哪怕看上去很傻，但是桥曦冥教会了我什么叫做坚持、什么叫做勇往直前。”
“双眼永远都是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前方”是钟离羽对待自己母亲的评价，南宫铁问记忆深刻。此时此刻看着回忆过往的钟离羽，南宫铁问发现她的双眼也是充满光彩望着前方的。
“当时桥曦冥和我面临的情况是一样，原城沦陷，他甚至比我还要惨一点，连父亲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便踏上了拯救暮桑国的征程。”钟离羽对桥曦冥充满深深的敬佩：“比起敢作敢当的谯笪沐，桥曦冥有时候真的像个女孩子，可是他总是能够很冷静的在必要的时候做出判断，在日常生活中又给我们带来很多的乐趣……和桥曦冥他们在一起的旅行中，我发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钟离羽回想着自己拥有的宝贵回忆：“暮桑国的危机解除之后，我重新回到雪城。可是回到雪城的我，不再安于以往的生活方式，总感觉自己似乎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我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心情，但我的爸爸和姐姐发觉了我的改变。”
暮桑国雪城的宝物——天星和神尺，如今都在钟离羽的手中。钟离羽看着手中的神尺和天星，想起自己乘着天马、拿着天星在雪城的夜晚日复一日的为人们指引方向的日子。
“当时父亲从韶樱元首那里知晓桥曦冥兄妹阴差阳错到了朔方国，想要派人去支援。这应该和我没有关系的，但是我放心不下桥曦冥兄妹，也想念那段危险前行着的时光。”钟离羽的脸上呈现满满的幸福：“我的姐姐支持我来朔方国帮助桥曦冥，并且将天星交给我。而我的爸爸也和我进行了一次谈话，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暮桑国。”
南宫铁问非常认真倾听钟离羽的话，充满好奇的问：“什么样的谈话？可以说一说吗？”南宫铁问和父亲的谈话也不在少数，但每次都是匆忙结束，显得非常不耐烦。
钟离羽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开口说：“虽然是妈***颜色，但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的紫色头发，因为代表了我的平凡。但是我的爸爸告诉我，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拥有了很多可能的人生。”
钟离羽看着手中的神尺，继续说：“妈妈十五岁刚刚长大成人，便嫁给了父亲。虽然很幸福，但也因为城主夫人的身份而失去了许许多多的精彩。母亲的眼睛总是望着前方，却愿意为了父亲放弃雪城之外的世界，甚至离开人世的时候也只拥有作为‘雪城城主夫人’这短短十年的人生。”
听到这些，南宫铁问愣住了，仿佛钟离羽的话戳中自己的心产生共鸣一样。
钟离羽同时将神尺和天星放在自己的面前，双眼中充满闪闪发亮的光彩：“天星是雪城一脉继承延续的代表，神尺是辅助治愈的代表。身为‘雪女’的姐姐从出生开始便注定选择天星，而神尺则选择了注定只能辅助的我。”钟离羽的话听上去很迷糊，但是能够理解的人则听得很清楚。
钟离羽说：“我的出生不但没有任何的继承，甚至会夺走母亲的性命，其实在一开始母亲便知道，但是母亲依旧选择生下我。父亲尊重了母亲，因为他知道生性不服输的母亲想要赌一把。责任夺走了父亲和母亲很多，甚至也注定了我姐姐的一生，所以母亲想要生下我，让我代替他们去享受、去见证大千世界的无限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完全看透一个人，不管这个目的是不是真实的，如此去想的确能够轻松很多，甚至是对未来充满无尽的希望和畅想。
南宫铁问看着钟离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尽管不能够开口说出来，南宫铁问对钟离羽充满感激。这番谈话，足够一直都在侥幸逃避的南宫铁问重新面对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如果我的父亲和母亲也能像你的父母那样就好了。”南宫铁问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看到如钟离羽父母般的父母。钟离羽听到南宫铁问的话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反倒有些不解：“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是从符伊和凌儿的口中，总觉得南宫铁问大哥的家应该是幸福的。”
想一想暮桑国五大城的城主，哪一位是家庭美满幸福的呢？就拿家庭成员的数量来说，没有一个家庭是双亲健全的，所以才会存在相互间的羡慕。
“是吗？”南宫铁问自己都不相信：“或许在旁人眼中是这样，可是在我的眼中至少不是。”南宫铁问的真实想法便是如此，否则也不会宁愿与圣渊游荡在朔方国各处，也不愿意回到家中。而这个举动在旁人眼中，竟然是自己少年英才、勇敢担当的来源。
钟离羽看着南宫铁问，开口道：“其实我很不明白父母那一辈为什么都选择将隐忍不说当做对我们的保护。”钟离羽想到了南宫铁征和南宫铁姗，不管是暮桑国还是朔方国都为他们感到伤心。
“所以只有自己去探索。”南宫铁问认同钟离羽的结论，同时也给出相应的解决措施。钟离羽经过南宫铁问的提醒，露出笑容：“或许是父母那一辈和我们所经历的不同。我们在成长，他们也在成长，都需要成长和磨合。”
的确，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人，父母那一代和我们并不一样，他们的意志和我们的意志自然也不会是一样的。人与人在相处的过程中，都是要不断的成长、不断的磨合，最后才能和谐愉快的相处。
“火滁岛上有一位医师，虽然性格古怪一些，却是前任的朔方第一医师，也是风启澜冬夫人的师父。”南宫铁问看着钟离羽手中的神尺，想要回报她对自己倾诉如此之多、如此之多。
钟离羽听到南宫铁问的话，充满欣喜的看着南宫铁问：“真的吗？在哪里？”钟离羽想要去见一见，就算性格古怪也会好过冷冰冰的风启澜冬吧。
“恐怕要去讨好万俟城主啦。”南宫铁问不忍心打击钟离羽，毕竟是自己提起来的话题。可是想到赵果芮老婆婆那张严厉的脸，南宫铁问就浑身发毛：“在朔方所有当权者及其相关的人中，她只对万俟国主亲近，也或者可以从她孙女入手。”
虽然年纪对于南宫铁问来说大了些，南宫铁问还是不得不承认赵冰抗是个美女。钟离羽看到南宫铁问的表情，缓缓的摇头：“还是算了吧，通过别人去认识人，我不认同。如果她不喜欢我，又怎么能够真心的教我医术呢？”
南宫铁问知道钟离羽的想法是对的，佩服的同时对自己也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
“钟离羽，不要轻易的相信我说的话。”南宫铁问非常认真的说出这句话，负责任的告诉钟离羽。钟离羽想不到南宫铁问竟然会如此的评价自身，瞪大双眼看着南宫铁问。
南宫铁问看到钟离羽的表情，瞬间觉得很安心，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南宫铁问再次郑重的开口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不要轻易的相信我。”南宫铁问总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但是现在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经历这番谈话之后，南宫铁问对钟离羽有了新的认识。以前就觉得自己和钟离羽不是同一类人，如今更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趁着现在还有挽救的机会，南宫铁问不希望自己将来伤害到钟离羽。
“我知道了。”钟离羽给出了南宫铁问肯定的答案，熟不知这个答案对南宫铁问来说意味着什么。南宫铁问的确希望钟离羽可以对自己保持警惕，但她真的这么做，会变成什么样子？
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所出来的风，凌乱着海岸边靓丽的紫色长发，也凌乱着直爽的纯黑色短发。而在这阵源源不断的风的来处，海天之间飞翔着一只红色的巨鸟。
“放开我。”被绳索紧紧困住的晓黛已经停止挣扎，但还是没有放弃对站在自己眼前的风启澜冬喊叫。没有战力没有灵力的晓黛和风启澜冬之间不存在争斗，所以风启澜冬根本不用担心晓黛。
风启澜冬注视着前方已经隐约可见的火滁岛中部高山，面无表情的开口说话：“虽然是平民，但你也是国主夫人，保持你该有的姿态和尊严吧。”
“很了不起吗？”晓黛对风启澜冬没有好脸色，仿佛对这个世界上的人与事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晓黛说：“你是风启澜冬，我比不过你，但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彼此彼此。”
风启澜冬不为所动，这是她高贵姿态的缘由之一。晓黛双目充满愤恨：“南宫骄阳对我，和虞柯晗对你有什么区别？”晓黛毫不避讳的大声喊出来。
“你……”风启澜冬被晓黛的这句话影响，转身看着晓黛，一向冷冰冰的脸上充满斥责：“你疯了。”晓黛看到风启澜冬如此肯定现在的状态，毫不避讳的承认：“对，我疯了，我就是疯了。”
晓黛说着，从红色飞鸟背上站起来，毫无预兆的向风启澜冬扑过去。没有战力没有灵力的两个人完全依靠体力，风启澜冬被晓黛从红色飞鸟的背上撞下去，晓黛也掉了下去。
“我恨我现在才疯，太晚了。”晓黛看着风启澜冬的双眼，恨她为什么能够如此的平和，而自己为什么无法解脱。十八年了，晓黛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或许恨得是自己，而不是南宫骄阳。
红色飞鸟想要去接住风启澜冬和晓黛，但是在即将改变飞行方向的时候，被莫名而来的力量击中消失。风启澜冬和晓黛，就这样一先一后坠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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