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个问题
韶樾元首下令封锁关于固蛟国的事情，以至于元首宫中到处都肃穆压抑。钟离羽从小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对阳光格外敏感，但不知是环境亦或是自己心情，感受不到太阳正当照的温暖。
一直都小心翼翼跟在南宫铁问身后，绝对的有信心不被发现的钟离羽，却将南宫铁问跟丢。徘徊在并不熟悉的元首宫，素来镇定的钟离羽有些急……钟离羽感觉的到，自从轩辕帝与第五家族被捕后，南宫铁问的状态就有些奇怪。就算钟离羽并不了解南宫铁问，但就是有那种感觉。
灌木丛后，隐藏起来的南宫铁问注视着慌乱四顾的钟离羽，心中很是不忍。南宫铁问凝重的沉下头，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转身离开，不再关注钟离羽。
元首宫最偏僻的一处宫殿坐落在安静的花院中，素来只有园艺师来光顾的地方，如今成了朔方莽原国国主夫人的栖身之所。与以往所见的穿着打扮不同——没有浓妆华服，没有金玉珠宝。如今的晓黛夫人穿着朴素、不施粉黛，与园艺师一同打理院中的花花草草，同时也仿佛与劳动的他们别无二致。
除去那些身外之物的坠饰，不但没有让晓黛泯然众人，反而更加凸显她独特的气质与韵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夺人眼目，忽略了年龄岁月，宛若少女。加上晓黛脸上淡定从容的表情，仿佛只有画中才能见到的超凡脱俗之人。
南宫铁问辗转多数宫室，终于寻到母亲，站在花院门口放松下来。晓黛看到南宫铁问到来，嫣然一笑的瞬间好似定格了时间。南宫铁问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直到晓黛轻声细语将院中的园艺师请出去，只留母子二人在此静谧的空间。
圣戮城午后的阳光，没有莽原国那般热烈灼人，将一切景致度上温暖的色调。南宫骄阳看到母亲折取花枝的平静样子，不由得想起莽原国王城中那个只要安静下来就会目光呆滞、空洞无神望着窗外的母亲。
南宫铁问来到母亲身边，抓住母亲的手：“这么美丽的花，摘下来岂不可惜？就这样让它静静的绽放着，不好吗？”南宫骄阳喜欢看到母亲现在的样子。他从不知道母亲还会有这样美丽动人的时刻，不禁为以往眼中的母亲感到痛心。
晓黛听从儿子的话住手，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大的儿子，温柔的笑起来：“的确美丽，但为了让更美的花不失去养分，只能将这些比不过的花折走。”精通园艺的母亲，令南宫铁问很是吃惊，原来自己的母亲并不是雍容华贵摆着看的花朵。
晓黛注视着儿子，恍如隔世般：“那个在我怀中的孩子，何时成长到这样？”晓黛仿佛许久未见儿子，发出感慨。南宫铁问打量着眼前之人，只不过换了装扮而已，却好似新生一样的人。
“感觉怪怪的？”晓黛知道儿子如何看待自己，绽放的笑容中带着得意。晓黛将手中折取下来的花枝放到一旁的石台上，引儿子到一旁的石桌休息。南宫铁问仔细关注母亲的一举一动，似梦似烟般梦幻。
晓黛给儿子倒了一杯茶水：“尝一尝，很久没泡茶了。本是给园艺师准备的，看看味道如何。”晓黛的笑容让南宫铁问很是忐忑，然而当醇香的茶入口，一切又仿佛释怀般的无所谓。
淡淡的茶香，明明已经咽下却越来越回味，苦涩中带着厚重。南宫铁问像是回忆起什么，看向母亲：“母亲，回莽原国吧。不住在王城里面，我也给你弄个这样的地方。”虽然不习惯，但南宫铁问希望母亲保持现在的状态。
晓黛缓缓摇头：“我不想看到认识我的人。”南宫铁问立即说：“不想看到就不看到，我不会让人打扰你的。难到……你连我这个儿子都不想看到？”南宫铁问有些伤心。
“我还真的不想见你。如果可以，我想从来都没有你的存在。”晓黛是悲伤的，她知道自己的话会伤了儿子。南宫铁问确实伤心，然而很快平复情绪：“母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有这种感觉，很早就有了。”南宫铁问想要了解母亲，他意识到自己不曾了解过母亲。
晓黛不忍的看着儿子：“不喜欢……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晓黛动容的说着：“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晓黛的话并没有让南宫铁问宽慰，反倒更加困惑。
南宫铁问失落的低下头：“这么多年，我做的那些荒唐事，你为什么从来不管？”南宫铁问自知没有面目。晓黛略有惊讶：“原来你也知道是荒唐事……不过铁问，我也不是没有管，要不然那些姑娘都是怎么摆平的？”晓黛坐到南宫铁问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
南宫铁问看着母亲，可怜的说：“我不是说这个，是你从来都没有因为那些事责骂、责打我。”现在的南宫铁问看上去一点都不成熟，只有幼稚。
晓黛语重心长的说：“你小的时候，做噩梦了，害怕了，手都是凉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和你父亲很大程度上要为此负责。我自顾不暇，疏于对你照顾，是我错了。”现在的晓黛算是欣慰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本质并不坏，反倒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南宫铁问从不轻易流泪，此刻却无法控制的伏在母亲肩头。晓黛没有再说话，保持安静让儿子发泄。
钟离羽并没有放弃寻找南宫铁问，终于一个一个宫室寻找到南宫铁问。然而看到院中景象，钟离羽瞬间躲到花丛后面。刚开始钟离羽以为自己听错，但躲起来安静后的她，真真切切听到发自南宫铁问的啜泣。
晓黛轻拍儿子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安抚做噩梦而哭泣的他：“我今年三十四，却只有十年是为自己而活的。做了二十年的莽原国国主夫人，我不但累了我自己，也毁了你……我很爱你，你是我的儿子，但也因为这样，我更恨我自己。”
晓黛痛苦的抱住南宫铁问的头，声音颤抖起来：“和我同代的国主夫人——风启澜冬、枚萧流月，都有着高贵的出身和不凡的能力，而我什么都没有。你流淌着南宫一族的鲜血，但也流淌着来自我身上的卑贱的血液……我让你从出生开始就低人一等。”
南宫铁问想不到母亲会如此轻视自身，想要为母亲辩解却被打断。晓黛说：“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二十年，我醒了，也认清了许多事情。铁问你很争气，除了像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样爱玩，处处都让我感到引以为豪。”晓黛很满足，很知足。
南宫铁问不觉得自己很好：“没有，我很荒唐，荒唐到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南宫铁问懊悔的抱住母亲，寻求一丝安慰。晓黛感受到儿子的心情：“铁问你不管如何荒唐，不是从未对旻柠下手吗？北冥符伊和夏侯凌也都很喜欢你，就连朔方国的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你……那些和你有过关系的姑娘，我在找她们的时候，似乎也对你念念不忘的。”
南宫铁问感觉母亲是在故意羞辱自己似的。晓黛叹气：“铁问身边总是有许多朋友。你在那些姑娘身上，只是寻找慰藉……只是我想不通，你明明这样小，为何会懂得男女之事？是你父亲的影响吗？”晓黛不经意流露出对南宫骄阳的怨。
“不是。”南宫铁问猛地坐直身体，看着母亲：“不是父亲，不是父亲影响，绝对不是。”南宫铁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替那个老家伙辩解，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后落寞起来。
晓黛说：“铁问，你爱着你父亲，没有必要不好意思承认。他是你的父亲，是值得你去骄傲、尊敬的父亲。”与南宫铁问记忆中的评价很是不同，以往母亲对父亲的评价总是苛刻的、面目可憎的。
南宫铁问开口道：“母亲，你爱父亲吗？”很傻的一个问题，却是南宫铁问自懂事以来难以忽视的结。在南宫铁问的记忆中，父亲对母亲百般讨好，却换不来母亲一个笑容。
晓黛沉默许久，最终缓缓道来：“爱。我深深的爱着你的父亲，从我十岁开始。”晓黛是笑着的——幸福着的笑容，让晓黛整个人看上去都光彩照人。
南宫铁问想起母亲之前说过的话，意识到：母亲或许在爱上父亲的时候，就再也不是自己，再也没有为自己而活。
晓黛说：“我回答你的一个问题，那你也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南宫铁问想不到母亲还有这样调皮的时候，略有期待的点头。晓黛简单直接的问：“铁问，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人？”晓黛非常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南宫铁问愣住了。
躲在花丛后面的钟离羽屏住呼吸，好想知道南宫铁问的回答。遇到桥曦冥等人之前，从未对任何人与事执着过的钟离羽，心脏再次热烈的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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