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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五十八月如舟


宴席即将开始,依附魏国的四个小国;越国、南郐、玳国和鱗国使节也陆续前来。他们很多是岛国,唯一半陆半海的国家是越国,但此次前来,张思戚拿捏不准他们的意图。

        从政治的角度说,越王从不肯接受魏国属封,反而在立场上更靠拢梁国,不过多党系中的其中一支,这三年来频频对魏国上供,态度暧昧,张思戚也就顺理拥护。两月前新王继位,此次派使臣前来就是递交顺表,并请魏国给越国拟定王号和年号。

        这时间上的重合,不禁让人遐想,自然其他三个属国也不将越国放在眼里。

        张姮初次接触朝廷命官和外国使臣,难免好奇,眼神四处打量。

        张啓之今天依旧没有进宫,其实珣王被贬以后,他的身份和地位更尴尬,不来也是对的。

        不久后,随着高才一声皇上驾到,张思戚终于驾临,不过让张姮意外的是,这一次竞陶居然是陪着他而来,见皇帝面露喜色,想来竞陶是让他饱享了天伦之乐。

        众人叩拜皇上,张姮看着洋洋得意的竞陶,想是以此报了乔府之仇,觉得无聊。不过偷眼向曲玫看去,她的表情依旧不好,连着纨美人也一脸菜色。心里奇怪;竞陶就算重获圣恩,跟她们也不一样,这是怎么了?

        张姮没多想,因为张思戚已经吩咐开宴,何净柔因身子不适,祭礼结束就回宫休息,谢荃也是同样。剩下的曲玫,慎慧怡,刘葆,宝芳和纨美人再得宠也只能按次序坐在下首,如此看来,张思戚的后宫人,确实是少。

        竞陶和张姮水火不容,中间隔着空位子——那也是竞陶特意让人留给七皇子张昱的,不想宴会已启,他还没到,自是让她窝火,恐出纰漏,焦急不已。

        张思戚坐稳龙椅后,举杯:“今日难得聚宴,又恰逢诸位使臣来此,朕与众卿共饮同庆。”

        “臣等谢皇上!”众人纷纷举杯,张姮发现这次聚宴,朝臣有多一半都带着年轻女客,她们容貌端庄,秀色可餐,都被人往张思戚的眼前带,打得什么主意自然不用猜。

        梁氏倒台,元氏被降,剩下的刘葆因为东武侯得罪了皇帝,曲玫虽然得宠但嚣张跋扈,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生下子嗣,慎慧怡和宝芳家势低微,剩下的纨美人根本得不到太多重视。所以皇帝的后宫没有合心意的女子相伴,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借机纷纷“引荐”自家女儿或者亲属,望她们飞上枝头。

        特别是尉大夫肖聪,此次他没有带妻室,反而将自己的孙女肖燕和外孙女李洳带来,眼神直勾勾盯着张思戚,目的露骨。就是谢珖的眼里也不住地投去羡慕之色。

        张思戚不是老眼昏花,一切都看在眼里,但面上装作不知,只与他们说话饮酒。

        这时有侍监托着几本书册上殿,叩首道:“陛下,七皇子抱恙无法前来敬贺,特意吩咐奴才将殿下亲手摘抄的先贤经要,敬献陛下聊表孝心。”

        张思戚没因为张昱缺席而生气,也没有憎恶嫌弃的表情,因为他很清楚,他这七皇子病弱的一年能有十天下来床榻就不错,甚至没有因为珣王的贬黜而波及他这个同父同母的儿子,反多了一丝珍惜,说道:“难为他惦记了,你家主子身子怎么样了?”

        侍监道:“回陛下,七殿下痘疮已经消退不少,只晚上还有些发热。”

        张思戚叹了一声嘱咐:“那你们小心伺候,退下吧。”

        这不过是件小事,皇帝没有在意,张姮也没有在意,但竞陶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双手紧紧攥裙摆——张昱!你竟敢打乱本宫的计划!你如此漠视母亲和本宫的冤屈!好得很,你这病鬼给本宫等着!!

        张姮见竞陶面容扭曲,悄悄对身边的槿心吩咐:“去叫人查查竞陶这些日子在宫里的行踪。”

        她有预感,竞陶一定再酝酿一个大阴谋,否则不会甘心隐忍到这个地步。

        宴席继续,聊之正酣时,竞陶忽然上前敬酒,并眼神饱含雾气:“父皇,儿臣离开您有几个月,一直觉得心中难安,特别是叫父皇你担心,儿臣孝道有失,此酒当女儿赔罪。另外今天的宴席,儿臣特别献礼,还请父皇和诸位大人欣赏。”

        曲玫等人听罢,面色更加阴沉。但皇帝应允她们无力阻止,只见竞陶双手一拍,大殿内的烛火熄灭大半儿,舞女执纱帐围拢,昏暗中更给人朦胧之感,又忍不住叫人一探究竟。这时乐舞声声,一道纤细的人影伴随轻纱的舞动若隐若现,让看的人不住迷醉其中。

        张姮悄悄看向竞陶,对方一脸志在必得,加上曲玫等人的怒目而视,心中了然;竞陶是为张思戚进献了一位绝代佳丽。而且看这女子的身段柔美,舞姿曼妙,与曲玫那献媚的舞姿比较,不知优美了多少。何况她比曲玫多了一份筹码,那就是年轻

        殿内,随着女子的渐渐显现,众人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容颜。

        当年的梁氏,冠压群芳,眼神中透着不可一世,被人尊为后宫第一美人。而这女子相比更多了一丝神秘的妖艳,玉白皮肤朱口美唇,双瞳剪水青丝如绢,气质华贵超然,明艳二字都不足以相称。

        不知为何,张姮看见她,忽然想起之前遇到的阮珍儿,她的美又是另一层次,如果说阮珍儿是饱满带有七彩光芒的珍珠,那眼前的她,就是一颗被奉为佳品的鸽血红宝石。

        众人还没从她的美回过神,只听黄鹂出谷仿若天籁的歌声响起,似乎比起她的美,她的歌声才真正的武器。张思戚已不愿移开目光,那些朝臣之女早已自惭形秽;谁都没想到皇帝身边居然有如此绝代风华的佳人,何况她还有竞陶帝姬的引荐。

        是的,没人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竞陶这次回宫是为坐稳自己帝姬的位子。而什么能保住她岌岌可危的位子,让一个帝王给予自己足够的依靠呢?那无疑就是女子。

        而能立足后宫的女人就必须更美,无疑竞陶是找到了。

        她眼角扫过张姮等后宫女人,觉得自己终于赢了,心里无比畅快。

        可张姮对歌舞从来没有兴趣,只在竞陶那充满阴毒的目光下越来越不安;究竟对方要做什么?她绝不会做无用功,而显然,这次竞陶绝不会是诬陷出糗这种小事;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待舞毕,一身绯红舞裙的女子飘飘下拜,用温柔似水的声音对张思戚道:“嫔妾姒玉,恭祝吾皇圣安。”

        张思戚都有些神情迷糊了,问道:“你,你是何人?”

        姒玉莞尔一笑,竞陶忙道:“父皇,此女是一年多前就进宫的采女,今年新正您下旨新封的充子,她舞曲歌艺精通,故此儿臣让她在宴会上为父皇献舞助兴。”

        “好,好,当真是明珠,姌儿眼光不错。”张思戚连连夸赞,本想让高才赐座,哪知姒玉低头道:“皇上圣恩,嫔妾不敢违抗,只按制嫔妾充子之身,不能坐在前面,还请皇上恕罪。”

        竞陶假意道:“是啊,既然是父皇后宫的女子,当然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只儿臣好奇,如此美艳女子怎么入宫都快两年,才第一次让父皇得见,看来是某些人越了为妇的本分。”

        竞陶指的当然是曲玫,毕竟梁氏如日中天时,最桀骜不驯的也是她。很多人也不自觉地看向她,对方的不可一世早消失不见,只有面容气得近乎扭曲。

        “殿下说得是,此女样貌倾国倾城,可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不过难得的是识大体,并不矫揉造作,皇上真是有福气。”

        说话的人,是齐远隋。自从珣王被贬,竞陶失势,他跟另两人一样,都有心靠拢别的权贵,可人品低劣惯会油腔滑调,当然没有门路,所以他们没有选择,最后只能再靠拢竞陶。

        他一说话,苏梓阳当然也得帮衬:“齐兄所言不错,自古便有自持美色魅惑君上的红颜祸水,恃宠而骄更不在少数,她能如此当真难得,既然陛下不忍玉环埋没,不如赐这贤良女子一个殊荣,更好陪伴。”

        他们一答一合,气得曲玫鼻子都快歪了,刘葆宝芳也一样,最可怜的是纨美人,想她承宠不过两三月光景,皇上就被新人霸占,止不住的苦闷,唯有慎慧怡淡然自若。

        竞陶这招当真高明,打压了一个个当初针对她的女人,又名正言顺的在皇帝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保住了自己荣华富贵,看来春起宴的仇,就剩下她张姮了。

        不过张思戚并未在意这些,直接说道:“好,说得有理。姒充子贤良淑德,推分无事,今日就晋封为美人,赐住万春宫,赏金百两,锦缎二百匹,珍宝十箱。”

        众人一片哗然,这充子一舞不但越级晋封,就是所住地方也一下给了婕妤才有位份入住的宫苑,这等荣宠怎能不叫人惊叹。果然曲玫坐不住了,想到这狐媚子出尽了风头不说,待遇竟然和她比肩,这口气怎能咽下?忙说道:“皇上,皇上不可。这狐啊这位妹妹,初来宫中尽享荣华,虽是皇上爱重,可这终究不合宫规啊。”

        竞陶讽刺道:“难得能从曲娘娘口中听到宫规二字,本宫还当娘娘你本性刁蛮惯了,这种事早就置若罔闻了。”

        曲玫怒道:“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竞陶冷哼一声:“难道本宫说错了吗?先不说娘娘恃宠而骄,平时对人连礼都不行,就是今天竟敢穿着一身逾越品阶的礼服冲进太庙,这样的行为有目共睹,还需要本宫说什么?”

        曲玫没想到刚赶走元容这俗货又跑来一只狼,对竞陶却除了“你你”外说不出旁的。

        张思戚则已是不耐道:“朕此番也有朕的用意,爱妃不必多言,坐下吧。”

        然后就先让人将姒玉送去万春宫,看来太平宫以后的夜,终于不在属于一人了。

        曲玫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得罪皇帝,只能坐回席位生闷气。往常她这娇嗔的脾气,让张思戚还能觉得新鲜,可现在她给人的感觉只有厌恶。

        纨美人都要委屈的哭出来了——虽然她也不希望曲玫独占荣宠,可也不想有个更年轻的来分自己的羹。对此皇帝视若不见,他有姒玉如获至宝,只对竞陶另眼相看,连带赏赐了不少珍玩。除外,也有些心不在焉,但好在还顾全大局。

        使臣见皇帝这般高兴,纷纷进献贡品宝物,只不过在这期间,提出了一些听来不算过分的要求。

        比如玳国,连年水患飓风不断,所以希望魏国能将靠近他们边境的地都借给他们,保证本国百姓的口腹,自然顺道的航线会更加频繁,加速两国的贸易。

        鱗国则是需要魏国暂时关闭五城互市,理由是鱗国对外商船货船不足,会对两国的贸易带来影响,若要恢复需要魏国提供大批的木材,不过没说用多少钱财折算,简直就是无赖赊账。

        南郐就有点过分,他们海岸盛产一种海砂,这种物质适用建造堤坝,此次前来竟向张思戚说后半年起为了提高内需,将加大海砂的出口税金。这明目张胆的勒索,南郐并不觉得脸红,因为他们不光和魏国隔海相望,更临近昙国,如果魏国不允与其反目,那么他们就将贸易目标转向,而昙国又是梁国的从属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予言表。

        见他们三家越说越过,很多朝臣听不下去,特别是一腔热血的年轻人。

        林景丠先一步不满道:“陛下,三位使臣口中的问题并不需要魏国忍让,玳国无故借地却又不言明何时归还,这和明抢有何区别?另外鱗国就算船只不计,也根本不需要魏国老远的运去木材,这一路运输势必劳民伤财。而南郐海砂分明是坐地起价。”

        他言辞激烈,但使臣也不是吃素的。玳国忙对张思戚道:“陛下明鉴,吾王为了本国百姓的口腹已经愁成白发,无奈玳国地处狭小,飓风频繁,甚少有地耕种,所以吾王才来恳求陛下借地。”

        鱗国更说:“是的陛下,吾王也没有蔑视陛下的意思,只之所以关闭互市,是为了魏国的商旅和百姓考虑,因为近几年海上愈发太太平,海盗开始猖獗,吾王下令围捕却总是无功而返,所以万般无奈想以用魏国的衫木造船,保全货物。”

        他一说海盗,所有人开始心里打鼓,虽然魏国地处内陆,但也知道海匪猖獗带来的影响。

        这时有朝臣提议:“既然如此,臣以为陛下将玳国的岁供减免,至于让地耕种,实在不妥。”

        也有人说道:“陛下不可,这属国朝贡乃是先祖定下的规矩,何况陛下几年前已经开恩减轻不少,若一再退让只怕皇上的颜面有失啊。”

        “陛下,海砂是我国境内河堤建造的主要原料,纵然对方提出加大税金,也不无不可。”

        “大人此言差矣!魏国这几年风调雨顺,少有河堤泄漏之事,南郐这是存心要叛变转投他国。”

        “叛变?!我南郐向来与魏国互商往来,大人你这话是说我南郐不忠?!”

        “贵使息怒,此事事关重大,还要从长计议。”

        “皇上,如果玳国粮草真的困难,大不了魏国每年将米粮牛羊送到玳国接济,何须将国土交给外人耕种!”

        “皇上,魏国和玳国相邻甚远,且海船潮湿,单说牛羊能不能在海上熬过漫漫海途,就是米粮运到怕也发霉变质了。”

        “大人此言有理,总不能让吾王千里迢迢到魏国来购取吧!何况众所周知,魏国不善海事,这岂非存心浪费。”

        “鱗国使臣用衫木其心不轨,分明是借机以此讹诈,意图不明,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

        “皇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矛盾开始激化,并逐渐分为两大派,宴会逐渐变成了朝堂公论,莫说是张思戚,就是张姮也头大了。而看着作壁上观的三个使臣,隐约觉得他们是故意为之的。

        他三家不过属国,竟提出如此无礼要求,看来是找到了新靠山有心反水,而且料定魏国这几年不崇军武不敢开战,若要大事化小就只能做冤大头。

        可如果魏国认栽,那割地赔款只能让他们更得寸进尺。

        反观若君王不肯,那这几国就会以魏国不恤邦国的难处,从而无理由的离心背驰。

        那几国人微言轻,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在海上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况且现世并不只有魏国一个国家,上有突贺大仑和齐国压着,下有梁,沧,昙等海战强国,中间便是这些从属国等半大势力,如果树敌太多,那魏国必然孤立难支,何况现在还有玄天教和水灾等内忧。

        承光殿众说纷纭,俨然是收不住局面,可张思戚又不能在这时候吩咐宴散。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张姮捧着一盘重阳糕近前,启颜笑道:“皇祖父,重阳摆宴是秋祭难得的聚宴,君臣同乐,长河特意制了重阳蜜饵,请皇祖父和众位大人品尝品尝。”

        然后让东宫人每桌摆上一碟。盘子中间是一朵金菊,围着一圈用茱萸叶包裹着的五色香糕,每一层都是蜜枣、蜜豆、桃肉、核桃和花生等做成的糕馅,软滑细腻,香甜美味。

        张姮又道:“既有重阳糕,也必当有一盅菊花酒,眼下即将入秋,难免秋燥。长河特意让御医调配了时令佳饮,此乃花瓣花蜜所成,最是清心安神,还望诸位大人不要心燥,辜负了眼前的美景和圣意。”

        朝臣们鉴于张姮借故引开话题,都纷纷敬酒吃糕,回复些许祥和。

        三家使臣原是在旁看热闹,见事平息,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人不生事,可无犬吠无故而振的理。

        张思戚因张姮的解围,舒了一口气,高才这时切开一小块儿重阳蜜饵送到御前,他尝了一口,觉得软糯美味,好奇问道:“此蜜饵味道甚好,是长河你做的?”

        张姮却答:“此蜜饵并非长河所做,而是皇祖父您做的。”

        张思戚有些诧异,他何时做这东西,笑道:“你这孩子是说笑吗?朕何时做过糕点?”

        张姮回道:“米,为万民果腹之物,而天下的土地尽数为皇祖父所有,那万民所种植的米粮,自然也是皇祖父亲自所成,再加上这糕中的谷物蜜食,无不出自皇祖父的河山,自然这一盘重阳蜜饵,是皇祖父所做的呀。”

        “你呀,就会哄朕开心。”张思戚心中大动,又多食了半块儿,还饮了几杯菊花酒,说来也是奇了,御医经常劝他不要多食粘米因为不好消化,也不要过多饮酒,可这糕饼看着很粘,却入口即化,也不粘牙,口感新奇。

        (特质的重阳糕借鉴棉花软糖的来源描写,最早的棉花糖是古埃及人用锦葵的汁液混合蜂蜜一起吃,蜂蜜甜美的味道,加上锦葵的药用,对咽喉疾病有缓解疗效,所以棉花软糖又称作锦葵。)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对此也赞不绝口。

        高令笳道:“陛下,臣的牙早就差不多掉光了,这些粘糕原本是孙儿小辈们爱的,今日翁主的蜜饵,叫老臣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啊。”

        张思戚笑得更开心,张姮恭敬道:“夫子是长河的长辈,重阳节原本也是敬老爱老的日子,皇祖父亲自带长河祭祀先祖,也是孝道的表率,长河不敢失礼,叫老夫子笑话。”

        高令笳对于长河的印象在她勤勉好学上,如今她在节宴上,竟以王姬之身恭敬相待,这样的谦卑有礼更叫人爱之如宝,高兴道:“长河殿下的蜜饵倒也让老臣想起一个典故。先贤十大家的郭子,早年贫寒,为人却耿直不阿,但因贫瘠家里的斗米不过一指。后来参加科举,开榜中了头名,报喜的来送喜讯,伸手要赏,郭子自然无钱打赏,最后用自己所有的米蒸了一锅米糕送他,又将剩下的尽数分给左邻右舍。而那天恰好是重阳节,所以节内分糕,在一些将要科举参试的人家看来,也是高中的好兆头,在座人里也有不少文采卓越的年轻人,殿下如此,正好应了这个典故。”

        (此处典故借鉴于明朝状元康海重阳节分糕的传说)

        张姮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还有这层意义,于是举起菊花酒杯道:“既如此,那长河在这儿恭祝诸位公子金榜题名,为我大魏栋梁之才。”

        说罢一饮而尽,众子弟寒窗苦读多年,当然对此兆头当仁不让,都忙不迭地同饮。

        张思戚圣心大悦,对长河道:“好,今日重阳有长河翁主带来的好兆头,朕就等着诸位的文章。不过长河你愈发懂事,朕如果不嘉奖实在说不过去。之前南平夫人将她的良田宅院过给你打理,那朕就再赐你良田五百亩,新宅一栋,你看如何?”

        竞陶一听南平夫人将自己的资产全给了张姮,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心里恨不得将人一箭穿心,对眼前的糕也透着愤恨,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恨不得砸烂它们。

        张姮这时跪下谢恩:“皇祖父恩德,其实长河能在重阳节进献糕饼,是长河理尽的孝道,不敢奢求。不过您开恩,那长河就再斗胆求一个恩赐。”

        张思戚奇道:“哦?你主动开口,还是头次,说来听听。”

        张姮不慌不忙道:“长河想请皇祖父,免了长河名下的记名农奴,给他们一个自由之身。”

        众人没想到她会求这样的恩典,众所周知,记名农奴也是宝贵的财产,她如此做,和将财产拱手让人没有分别。

        果然,张思戚皱眉道:“你要释放你的奴隶?”

        张姮点头道:“是,旁人的奴隶长河无权管理,但自己的,还希望皇祖父可以做主。”

        张思戚不悦:“胡闹!这些奴隶是为你供奉的人,他们又不是别的农民,没了他们,你的田亩要怎么办?”

        张姮却说:“皇祖父息怒,其实免去他们奴籍,他们一样可以好好耕种长河的田亩。因为长河早已将自己的田亩以租用的方式租给了他们,这就等于有了自己的良田,为了自己的口腹当然更加卖力。”

        “租?你将自己的土地,租给自己的奴隶?”张思戚有点糊涂,竞陶耻笑道:“长河翁主这是痴人说梦吗?奴隶不好好劳作自然要受到惩罚,你竟然还将自己的土地给他们?真是可笑。”

        张姮没理睬竞陶的嘲讽,接着说:“皇祖父,其实您方才口中的米,就是靠这种方式收成的,您觉得口味如何?奴隶耕种虽然有自己定量,可太多的东西会被收为公有,所以长此下来,难保不会有人滥竽充数,可动辄打骂甚至丢命的奴隶也不再少数。反之如果将土地租给他们,一样有定量的粮食,而他们吃的米和上缴的一样,自然没有苛待自己的道理。何况,地契还在长河的手里,他们不愿耕种,自然换别的农户去耕,效果也是一样。”

        张思戚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以往家奴命陨的案卷他还记忆犹新,奴隶的命虽然低微,可也是性命,不能说处置就处置。张姮如此也算缓解了权贵和奴隶的矛盾,忽然看向玳国的使臣,他们方才不是说要来魏国境内吗?那为什么他不用租赁的方式,而且边境还有那么多守军在,还怕他们生事吗?定下决策随即应允道:“好,难为你这孩子如此善心,那朕就允了。即日起,将长河翁主名下的记名农奴全部除去奴籍。”

        “长河先替他们叩谢皇恩。”

        “你不要忙着为他们谢恩,朕方才赏赐的也绝不会失言。除了田亩和宅院之外,朕再将頔雨云安这园子也赐给你,如今你也大了,日后若是想去宫外散心,只要跟朕说一声,便可随意出宫去玩吧。”

        张姮过了笄礼,按祖制是要出宫居住的,可张思戚眼下只说赐院,没让她出宫立府,看来皇帝还是想将人留在东宫。张姮心知肚明,只谢恩不问。

        倒是其他朝臣有了别的心思;这頔雨云安,乃是皇家园林之一,除了供皇族亲贵游玩,从未有过记名一说,皇上如此破例,让朝臣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只怕这位翁主的身份要不同寻常了。

        “皇家园林啊,翁主好厉害。”

        林婉青在一旁吃着糕一边不住的赞叹,林景丠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满满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双拳握着膝上,还不实地颤抖,作为父亲的林昇看着眼里,知道他是情绪激动了,但也不想挑明。

        竞陶则除了目瞪口呆只剩下愤恨,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殊荣,即便她是帝姬,要想去皇家园林游玩也要另外请旨,何曾真正拥有过!

        这时久久不发一语的越国使臣前来敬贺,他们刚刚平息战乱,装束很是朴素,为首的年轻人对张思戚三跪九叩后恭敬道:“越国使臣肖莫恒,见过皇帝陛下。”

        他话才罢,竞陶立时拍桌怒喝:“大胆!小小属国外臣,名字竟敢冲撞长河翁主!来人将他拿下!”

        竞陶不是为张姮鸣不平,只是借这事,报复长河获得园林之仇,并让她平白无故的多份罪责。

        肖莫恒大惊,急忙解释:“陛下恕罪,臣此来慌张,并不知翁主名讳,忘记避讳是臣失误,还请陛下恕罪。”

        “哼!无知小国胆敢如此放肆,眼中目无尊卑。父皇,如此大逆,快将他们拖出去就地正法!”

        竞陶一时得意又原形毕露,可她一时痛快却忘了大局。

        眼下是何光景?纵然对方犯了忌讳,可也不能当众一句辩驳都无就死于非命啊,众臣看她毫无顾虑的撒泼,心里止不住摇头。

        名讳不避确实是大忌,从魏国建国至今,有不少人因为没有避忌而受到刑责,算是不赦的大罪。可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这也是千古不变的定理。纵然越国势单力薄,可也是一方王侯,此来又是归顺,如果将他们杀了,那其他属国怎么看呢?

        张思戚不禁扶额,竞陶这一声喊又给他带来了麻烦,其他三国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他们此来,确实包藏祸心,受了梁国游说,假意是到魏国进贡朝贺,其实就是想给魏国制造些麻烦,不管魏国许与不许,都对己有利。

        只不过梁人心思再歹毒,没有料到今时今日出了一个变故,那就是张姮。局势剑拔弩张下,她竟然云淡风轻地吟出一首诗:“隔海之友至,随鸟声欧欧。朝来君入庭,客声吾先闻。从今天起,贵使的名字,就叫入庭可好?”

        肖入庭?张姮一句话就将罪名一笔勾销了,大家都不可置信。

        竞陶更是怒不可遏,反驳道:“长河!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身为皇族,有人冲撞就是冲撞皇上!如此大罪你竟一笑置之!你自己不要颜面,难道让大魏皇室也跟着不要了?!”

        张姮劝道:“姑姑先不要动怒,你虽然病刚好,可也不能太过激动。皇祖父,今日是重阳,实在不宜见血,而且长河如此,也是想借典故化干戈为玉帛。”

        张思戚不解问道:“什么典故?”

        张姮轻咳一声娓娓道来:“七国乱世时,东朝名臣曾以一己之身游说北汉众儒,目的是为了缓解两国焦灼的国情。期间就有人借题发挥,指重臣的名字,正好跟北汉君王的一个字冲撞,眼看性命就要不保。可此人处事不惊,让人带了一名曾犯下大罪的囚犯前来,对君王说:皇上,您是觉得臣可恨,还是这罪人可恨?君王当然说是罪人。名臣听罢笑道:既然如此,皇上分得清谁忠谁奸,那臣不曾有过罪孽,君主有何理由要杀臣呢?君王说,自然是你的名字。名臣又说:那皇上是觉得千里江河重要,还是一个字重要,君王又理所当然答是江山。名臣笑答:皇上也清楚,山河和名字不能同日而语,那臣一无罪责,二不比江河重要,那皇上为什么要杀臣?北汉皇帝听罢当即免除了名臣的罪责,天下百姓也无不赞叹此人有胆有谋,更对北汉君王的一片仁心感念至深。皇祖父,长河是见这典故和现在的局势相似,所以有感而发,也想天下人都记住皇祖父的仁德。”

        “巧言吝啬!”

        竞陶从未听说这典故,气愤难当。不过张思戚等人倒觉得张姮所讲有理,毕竟一个人的名字总不及江河的万分之一,何况此人也不是大不赦的罪人,又是带着顺表前来,万一将人处置可是后患无穷。既然张姮给他改了名字,再苦苦相逼那就是魏国小肚鸡肠,对越国使臣说道:“贵使请起吧,既然一场误会,翁主又给你改了名字,日后多谨慎些就是了。”

        改名肖入庭的越国使臣连连叩谢,对张姮也是感恩不尽。朝臣们松了一口气,唯有竞陶在心里止不住地谩骂:刁买人心的伎俩,简直无耻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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