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似梦非梦
第三十六章
司元瑛脑袋里面好像爆开了烟花，一下子把她给炸死机了。
原熠雪刚从昏迷中苏醒，动作非常迟缓，眼神还有些涣散。但是他却辨认出来面前的人是司元瑛，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慢慢帮她把垮到肩下的衣服提了起来。
司元瑛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真的清醒。
她想先起身帮他叫大夫，谁知道刚动一下，他就发现了她的用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扯。
司元瑛不明白他一个病人加伤患，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她的脸一下子磕到了他的锁骨上，而原熠雪还不满足，手臂用力地箍着司元瑛的腰，把她死死地扣在怀里。
司元瑛生怕压到他的伤口，赶紧手脚并用地往起爬，“小五爷，你别这样……”
原熠雪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轻轻蹭了下，像只撒娇的狗狗。
她的动作顿住了。
他又蹭了下，滚烫的气息扑在她脸侧，气音叫她。
“阿瑛。”
这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万物都消失了。
司元瑛整个人都像陷入了他的气息中，腰间的胳膊存在感极强，少年灼热的气息萦绕她周身，她全身都像灼烧了起来一样。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鼻音很重，听起来委屈极了。
“在梦里也要拒绝我吗？”
司元瑛趴在他的肩上，眼前是金丝锦被繁复矜贵的花纹，让她的视线越来越乱。她的手指紧紧地揪着那一团被单，感觉自己的肩膀有点湿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原熠雪，你哭了？”
没有回应。
他好像在她肩膀上睡着了一样。
但是司元瑛知道，他是哭了。
因为眼泪顺着她的颈窝滑落，滴落在锦被上，洇出一团阴影。
“我好想说……可是你却不许”，原熠雪的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清，“别欺负我了好不好？”
司元瑛半晌没说话，在想迷迷糊糊时他却都记得不要说出她不想听的话。
沉默中，原熠雪搂着她的手渐渐松开。
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垂眸去看原熠雪的眼睛。
从前向来都是原熠雪俯视司元瑛，这是她第一次凌驾于他之上。
原熠雪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睫毛上挂着破碎的泪珠，眼眶微红，碎发湿漉漉地贴在他脸颊。
尊贵傲慢如他，生平大抵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如此狼狈服软。
她的心突然为他而软得一塌糊涂。
而那些自我保护的不可侵犯的底线，似乎也在慢慢退却。
“你明天醒来，还会记得这一切吗？”
司元瑛试探地问他。
原熠雪眼里雾蒙蒙的，神智似乎不太清醒，依旧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于是司元瑛低下头，用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还是滚烫的，鼻息也是，他剧烈跳动的胸口也是。
大概会不记得吧。
她轻轻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
原熠雪像是傻了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她。
司元瑛被他的表情可爱到了，嘴角弯了起来，又亲了下他的脸，“所以以后我可以继续欺负你吗？”
原熠雪的脸颊很软，还香香的，司元瑛觉得他好像一块小蛋糕。
他迟迟没有反应，长长的睫毛不停地忽闪，很迟钝地缓声问了句：“是梦吗？”
“是啊”，司元瑛把他的碎发抚到耳后，语气像是哄骗一样，“一场美梦，醒来就忘记吧。”
然后他埋首到她发间，深深嗅了一下，声音轻轻的，像是真的怕惊扰到了梦境，“不醒来就好了。”
司元瑛若有所觉地去摸他的耳朵，软软的耳根果然已经滚烫。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又重复了一遍昨夜对他说的话。
“小五爷，谢谢。”
大概是因为情绪起伏波动太大，一整天原熠雪的高烧反反复复，直到半夜烧退后，他才昏睡过去。
他再次醒来是次日午时。
一觉过后病好得差不多了，腹部的伤口也开始愈合，原熠雪觉得宛若新生。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茫然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坐起身四处张望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屋里没人，他一下子僵住。
下一秒立刻掀起被子往门口冲去。
迎面撞上端着药来的孔嬷嬷。
两个人都没刹住车，孔嬷嬷手里的药碗被撞翻，滚烫的药汁全部泼洒到原熠雪雪白的中衣上。
孔嬷嬷心疼地掀起他的中衣，幸好他腰腹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药汁把雪白的纱布染成褐色，没有伤到他的皮肤。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还受着伤呢，跑什么？”
原熠雪急吼吼地问：“嬷嬷，司元瑛呢？”
孔嬷嬷一愣，“休沐结束了，司姑娘昨日就回书院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
孔嬷嬷思忖片刻，“大约，昨日午时？”
“昨日午时……昨日午时……”
原熠雪有些失魂落魄地重复。
“爷，您没事儿吧？”
原熠雪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转身往房内走去。
他昨日烧得迷迷糊糊，几乎分不清梦和现实，更别说去分辨时辰。
知道她是几时走的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司元瑛的唇落下时那么柔软，她发间的香味那么真实，真的是梦吗？
原熠雪怔忪地坐在床前，回忆着昨天脑海中零碎的、模糊的碎片，企图找到细丝末节证明那不是一场梦。
他垂眸看向右手手腕上的发绳，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根本无法证明昨天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就像他无法证明司元瑛喜欢他一样。
那天逃亡，司元瑛无证驾驶之后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骑马骑得贼溜。
除了白日疯狂补习其他课程之外，每个傍晚她都会让苏梨陪她去马场练习马球。
司元瑛觉得自己上次这么努力还是高三百日冲刺时，不过短短几日她就瘦了一整圈，原本小巧的下颌变得更尖了。
原熠雪因为受伤的缘故，一直没来书院，司元瑛这些天也再没见过他，倒是李若堤每每看到司元瑛都欲言又止的样子。
马球队第一次训练那天，司元瑛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换好骑服牵着马刚入马场，小七率先跟她开口，“赌约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五哥回来了。”
“啊？”司元瑛没想到他突然就回来了，“他人在哪儿呢？”
“在胡夫子的寝房里，说是有事要商议”，小七已经走到马场门口，闻言回头，不情不愿道：“事关马球赛，让你也一起去，快跟上。”
司元瑛点点头，“哦，来了。”
小七虽然胖，但是腿脚很麻利，司元瑛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到胡夫子寝室。
小七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马球队的一个成员，司元瑛记得他叫张言，但是不太相熟，小七倒是根本没正眼看人家，直接脱了鞋就进房。
司元瑛朝对方笑了下，蹲身脱鞋。
里面似乎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张言一直往里面张望，司元瑛见状抬头道：“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自己进去就好。”
张言犹豫了下，“那你快点，小五爷好像在说重要的事。”
“嗯。”
司元瑛脱好了鞋，把她和小七的骑靴放到了鞋架上，然后往内室走。
走到书房门口时，正好听到小七愤懑的声音：“五哥！你都不参加，那马球赛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你我们根本赢不了！”
原熠雪……要退出马球赛吗？
司元瑛脚步顿住，眨了眨眼，她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书房里的情况。
马球队一共十个队员，除了司元瑛外都已经到齐，都挤在胡夫子的书房内站着，只有胡夫子和原熠雪是坐着的，夫子坐在书桌前面色凝重。
原熠雪坐在书桌外，侧背对着门，斜着身子倚靠着桌沿，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垂着眸子没说话。
胡夫子拍了拍桌子，“行了，嚷嚷什么？小五爷意外受伤谁也想不到，莫非你还非要他带伤上阵？”
小七的声音还带着点哽咽：“哥，本来司元瑛就是个拖后腿的，你不在更没指望了……若是你不参加，那么我也退出好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朝小七投去目光。
司元瑛看到他身侧垂着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李若堤沉声：“小七，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任性。”
小七把手上一直攥着的马球用力甩到了地上，“不是因为五哥我根本不会参加这个马球赛！谁想要跟那群平民一起比赛？和司元瑛一样蠢的一群人，他们竟然还企图赢过我们？”
马球滴溜咕噜地滚落到司元瑛脚边，她弯腰把球捡了起来。
“小七，你是害怕我不参与，还是害怕输给平民学生？”原熠雪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小七被他问得说不出话。
原熠雪的存在给了他必胜的信心，但是他对自己和其他队员并不自信，并且认为输给平民子弟会成为他的耻辱。
原熠雪不再转动扳指，他的指节在桌面敲击了两下，明明没说重话，却让人生畏，“一场比赛的输赢有这么重要吗？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捍卫延续皇家世族的荣耀，证明你的血统让你高人一等？”
一连串质问让小七说不出话来，但他的脸色却渐渐发白。
讷讷地说，“我是皇子，我不能输。”
“你凭什么不能输？我以为在书院学习这么久，你早该懂得，一场比赛并不是要非赢不可，而是输赢都坦荡”，原熠雪轻笑了下，抬眼看他，“小七，你坦荡过吗？”
书房内外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人再说话，气氛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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