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百幻蝶02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只有那个嘻哈装扮的方圆，仍是一副万事不挂心的酷哥样子。就连黑白棋也有些躁动，他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模样，不太确定的问道：“萍姐，这……可跟说好的有点不一样哈。”

        张晓萍气定神闲，安抚黑白棋：“放心吧。”然后又对其他人说，“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房子到底能不能住，咱们进屋看看再说。”

        其实这种恐怖片拍摄现场似的房子，甘柘棠觉得像小布阿乖这样的小姑娘可能连一脚都不愿踏进去，半岛宇宙应该也很犹疑。可是张晓萍那副智珠在握的、指挥官式的神情太有说服力了，半岛宇宙和小布阿乖都没说什么，默认的跟她进入了那栋房子。

        房子绿漆剥落的大门前，悬着一支简洁的旧式电灯，张晓萍随手按开了门边不起眼的开关，那个年龄可能比甘柘棠还大的电灯竟然眨眨眼，开始工作了。张晓萍关上灯，说：“看，电路我们事先疏通过了。”

        走进大门，迎面摆着一块大屏风，屏风上镶着整块大玻璃，玻璃的底部写着：“蜀省人民政府赠167所全体研究员同志：科学之树常青”，日期是1997年1月1日元旦。这种屏风以前的教学楼里很常见。

        屏风所在的中庭两侧，幽暗的狭长走廊延伸开来，旧日的尘埃在午后的阳光下静静的飘浮着。张晓萍带着他们走向了右侧的走廊。

        标着门牌号的房间门分列在走廊两侧，样子很像甘柘棠小时候住过的学校宿舍。张晓萍拿出钥匙，打开了右手边的第一间房门，上面标着“101”。

        打开门之后，几个人都跟着张晓萍走进房间，好奇的四处打量。

        这是一间典型的双人宿舍，带独卫。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两张铁架床、两张带书柜的旧书桌，一个大衣柜。这间房屋里的家居陈设、装修风格都像是从年代剧拍摄现场穿越回来的，陈旧却并不破败，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时间似乎凝滞了。不过，只要定睛一看，就能发现，这里显然经过了一番修整，像窗帘、床品、台灯之类的生活用品，看得出是新买来的；崭新的电线、插座等充满现代气息的科技产品，显然也不可能来自二十年前。

        现在看来，这间经过修整的旧宿舍的条件也不比一般酒店的标准间差啊。几个up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环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了。见半岛宇宙和小布阿乖都有些讪讪，方圆又一贯的沉默，甘柘棠便对张晓萍说：“张姐，在外面可真想不到里面这么好啊！有点像海城那种复古风格的主题酒店呢。装修成这样，你们一定没少费心吧？真的太感谢了。”

        张晓萍见up主们态度软化，了然一笑，回答说：“其实还好，这次先修整出了一层的几间房，一方面是为了迎接你们，另一方面也是想给我们下一步的主题酒店打个先期样板。说到这儿，还得拜托你们这些‘首住客户’给我们提提建议呢。”

        几个人当然满口答应。

        张晓萍带领几人去到自己将入驻的房间，作为唯二的两名女性up主，甘柘棠和小布阿乖住一间，隔壁就是半岛宇宙和黑白棋，两位摄影小哥同住，方圆则单独一间，住在甘柘棠的对门，好在他对此没什么意见。张晓萍拍摄全程也住在这里，她也是自己住一间。另外，为了安全考虑，张晓萍还提前雇佣了两位夜班保安——可以说考虑的非常全面了。几个人表示没有其他意见，大家就回到各自房间去收拾行李了。

        正式拍摄第二天才开始，甘柘棠收拾好东西，给夏任簌报了平安，然后又跟同屋的小布有说有笑的刷了会儿剧，便早早休息了。

        夜半的深山里，静悄悄的。树叶沙沙的轻响和秋虫细细的嗡鸣清晰可闻，晚风带着林间的草木香气徐徐吹来，秋日静美的森林似乎触手可及。间或有几缕不太可辨的人声传来，那是隔壁黑白棋和半岛宇宙的聊天声音。对于常年居住在钢铁丛林中的城市人来说，这样的住宿体验简直堪称惬意。甘柘棠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半夜，甘柘棠正在酣睡，忽觉有恼人的细碎声音传入耳膜。那声音不算太大，可是在寂静的夜色中却显得无比刺耳。甘柘棠试图忽略它，终于还是被吵醒了。她睁开眼睛，才听出那是破碎的低泣声，而声音的来源正是同屋的另一位住户——小布。

        甘柘棠翻下床来，到小布床前看她的情况。清朗的月色透过窗帘为幽暗的房间提供了黯淡的光源，在薄纱般的月色之下，小布的精致的眉头紧皱着，点点泪珠洒在她可爱的脸蛋上。甘柘棠犹豫了一会儿，小布还是轻声的抽泣，看神色很痛苦的样子。甘柘棠猜测她是被梦魇住了，轻轻推了推她。

        过一会儿，小布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来，茫然的看着甘柘棠。

        甘柘棠连忙问她：“我刚刚看你好像被梦魇住了，你现在还好吧？我给你倒点热水？我保温杯里还有点……”

        小布一把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谢谢，我不用喝水。你……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

        甘柘棠点头，拉过房间里的木椅子坐在小布床前。她轻声问：“是不是住在这儿有点害怕？梦见什么了？方便聊聊吗？”

        小布点点头，她似乎还不是特别清醒，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才说：“我梦见……”她又皱紧了眉头，“完了，我忘了。”

        甘柘棠一愣，随即安慰道：“没事啊，这也正常，有些梦就是睁眼立刻会忘的。那你这会儿好些了吧？”

        小布点点头，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没事了。其实我对这个房子感觉一直不太好，都怪我胆子太小了，总是瞎想，这才做了噩梦。真对不起啊，打扰到你睡觉了。”

        甘柘棠表示没关系，又安慰了小布两句，就回去接着睡了。说实话，半夜被叫醒，她也困得不得了，所以后半夜，她睡得极香，直到清晨被闹钟叫醒。

        第二天早晨醒来，小布哈欠连天，说她后半夜睡得也不算安稳，还抱怨这下又要浪费遮瑕液了。甘柘棠听了，虽然没太当回事，但出于自己那若隐若现的戒备之心，她还是在集合时半开玩笑地问了其他人是否有半夜做噩梦、睡不好觉的情况。

        所有人都说自己睡得很好，半岛宇宙也一样，反而是看起来沉稳冷淡的方圆，自称夜里睡得不太踏实。

        “方圆也没睡好啊？做噩梦啦？”甘柘棠假作好奇状询问。

        “也不算。就是睡不踏实，说不上为什么。”方圆有些困扰的轻轻皱眉，他的眼下也确实有些青黑。

        只有两个人睡不好，而且都说不出具体的问题，这算不上什么异常情况。甘柘棠暂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和大家一起投入拍摄过程中。

        他们这次拍摄，主要的场地是主楼，确切来讲，只有主楼的一小部分，更加确切来讲，是主楼被张晓萍等云昇工作人员事先改造布置过的那一小部分。也因此，这次拍摄，与其说是探灵冒险，更像是一场事先安排好的综艺节目，只要按照剧本上的内容表演就行了，非常安全，也完全没有挑战性。接下来的三天拍摄，就这样平平安安、无风无浪的过来了。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小布阿乖和方圆的睡眠状况一直不大好。甘柘棠挺喜欢这种工作环境的，她最喜欢安安生生的赚钱；可团队中其他几位小伙伴，似乎颇觉无聊。

        所以，拍摄结束的那天晚上，黑白棋便提出，要到167所旧址中尚未被重新布置过的“原生态”区域里，来一场真正的冒险。他的提议立刻受到了大家的欢迎，就连胆子不大的小布阿乖和半岛宇宙都笑嘻嘻的同意了——毕竟大家都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什么怪事都没发现。

        “当然可以呀，不过，其他地方可没有我们布置好的‘小惊喜’，就怕你们到时候更失望。”张晓萍笑着说。

        “那就当大家深夜团建呗，”黑白棋说，“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咱们都没一起好好玩一场。诶，张姐，你也参加吧！咱们一起玩呗。”

        甘柘棠等人立刻跟着起哄。

        可能是因为拍摄任务圆满结束，张晓萍看起来放松了很多。听到大家善意的邀请，她爽快道：“那好吧。不过我可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大家别怪我拖后腿哈。”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半岛宇宙问，“这院子挺大的呢。”

        “要不咱们去那个旧温室看看吧，那边咱们都没去过呢，我超好奇的！”小布兴冲冲的建议，她年纪小，长得可爱，虽有点娇生惯养，但并不讨人厌，所以大家一般都格外愿意给她面子，这次也同样如此。

        说做就做，夜色中，甘柘棠、小布阿乖、黑白棋、半岛宇宙、方圆和张晓萍几人有说有笑的向温室的方向走去。

        温室在整个研究所大院的西北角，与东南方向的宿舍楼正好呈对角线分布。因此，要到温室去，就得穿过大片的废弃试验田。这些田地虽然早就没人照料、杂草成群，但块垄分明，每一块田前插着的标识牌也还在，仍能一窥当年的盛况。

        “‘γ型抗倒伏水果玉米-高产3期’……”半岛宇宙对着一块仍能辨认字迹的标识牌念道，“原来这里是研究玉米的啊。”

        “诶，我这边的也是玉米，”不远处黑白棋的声音传来，“我这是6期。一共几期啊？也不知道最后培育成功没有……”

        “听说成功了，还是大成功。”甘柘棠立刻想起夏任簌给她介绍的情况。“据说因为这个玉米，167所立大功了呢。”

        “哦哦，真厉害……”黑白棋应和着，刚想接着说什么，却突然大叫出声：“哎哟呵！”

        接着是一声闷响。

        大家连忙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离他比较近的方圆立刻冲过去看他的情况。

        “没事没事，绊了一跤，这地也太不平整了，大家都注意点啊！”黑白棋爬起来说，听声音没什么事。

        “等等，这是什么？”方圆突然说。他轻易不说话，一旦出声，必有要事。甘柘棠满心好奇，也跑了过去。

        半翻开的泥土里，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浅色的，在手电筒下微微反光——看来就是这个东西绊到了黑白棋。方圆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开挖。很快，这个埋在废弃玉米田里的异物露出了全貌：是一个浅色的塑料盒子。

        “嗨，塑料的啊。”黑白棋失望道：“还以为能挖出来个宝贝呢。”

        “可是在田地里埋东西很奇怪啊，这样不是会影响植物根系生长吗？农业研究所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啊……”甘柘棠诧异极了，她接过方圆手里的塑料盒子，掂了掂，“里面有东西。”

        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塑料盒子，甘柘棠很轻易就打开了它。盒子里的东西也普普通通：一个做工粗劣的小木雕，以及一个白纸订成的册子。

        木雕大概一掌宽，勉强能看出顶部雕的是个女人的头像，应该是身体的地方潦草的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无意义的划痕）。这东西看起来很新，雕刻手法相当业余，甚至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没刮干净的木刺。

        “哟，这哪位的小学手工课作业啊？”黑白棋打趣道，“那本儿上写的什么？”

        甘柘棠翻开白纸册，里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农田实验数据。

        “97/09/23，γ型高产6期，543779公斤/亩，负责实验员：王麓原……”甘柘棠读道。

        “亩产5437斤？”方圆失笑——这还是认识他以来甘柘棠第一次见他笑，可惜是带着嘲讽的笑。“放卫星吧。”

        黑白棋也笑了：“这王老哥发梦呢吧。”

        甘柘棠不太懂玉米产量，一页页的看下去。翻了大半本，里面都是这个研究员王麓原的实验记录，亩产量奇高，而且还不断上张，翻到后面竟然出现了亩产近一吨的奇妙记录，就连甘柘棠都叹为观止。直到最后几页，王麓原的记录中断了，一个全新的笔迹出现在了这本记录簿上。

        “2002/07/06，γ型高产6期，135266公斤/亩，负责实验员：江平淮。γ型抗倒伏水果玉米-高产6期培育成功，正式命名为蜀通98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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