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百幻蝶11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甘柘棠以一只蝴蝶的视角，亲眼目睹了这件二十余年前发生在167所的怪事。王麓原发音古怪的祝祷之歌、迅速生长的植物和蝶群、上古祭司“女穰”、长着触手和蹄子的树桩状怪物、“生命之泉”、王麓原的离奇死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光怪陆离，怪异到一个普通的目击者可能会被当场吓得昏过去——甘柘棠觉得，面对这些事时自己之所以能如此淡然冷静，还真是得多谢在槐岛村时“圣社”对自己的“栽培”啊。
没错，“圣社”。甘柘棠现在无比确定，167所发生的一切怪事都与“圣社”脱不开干系。二十年前王麓原吟诵祷歌时与槐岛村“圣社”人员如出一辙的独特音调、二十年后出现在167所温室旧址的“怪物男孩”。二十年啊，“圣社”的阴影一直笼罩在这里，从来没有淡去过。
一起跨越二十多年、前后紧密相连的阴谋，其背后的策划者一定所谋甚大——可“圣社”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从槐岛村到167所，“圣社”到底想干什么？她不能不好奇，可却百思不得其解。真相似乎正在对她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可甘柘棠却觉得，一切甚至更加扑朔迷离了。
两只蝴蝶静静地呆着桃树枝上，相似的疑惑像迷雾一样笼罩在他们心头，谁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天光很快大亮了，王麓原尸体的附近已经被立上写着“禁止靠近”的简易指示牌，几个负责安保的年轻军警守在这里。江平淮呆呆地坐在一旁等待即将到来的警方闻讯，他看起来平静多了，可迷茫和哀恸仍然萦绕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挥之不去。
零碎的脚步声从主楼的方向纷至沓来，长得像瘦竹竿一样的刘书记带着几个警察走过来了。
“这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吗？”一个警官问，他是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神色中却颇有威严。
“是的。”刘书记说，“事发之后，我们迅速封锁了这里。场地、尸体，我们什么都没动。啊，对了，小江，你过来一下。”他招呼蔫巴巴的江平淮。
江平淮走过来，与几位警官简单问好。
“江平淮，我们所的年轻研究员，也是这件事的目击人。”刘书记对警官介绍道，“小江，一会儿人家警察同志问什么，你就实话实说，别有什么负担。啊，警察同志，小江这个年青人的人品我们都是很信得过的，他和老王……他和死者是室友，关系也一直很好。跟案情有关的事，他一定不会有任何隐瞒。”
中年警官闻言，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萎靡不振的江平淮，脸上带着审视之色。
江平淮好像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小王、老赵，你们先对尸体进行简单的初检；老张，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线索。“中年警官对他带来的其他几人吩咐了几句，然后才转过头来，对江平淮淡淡道：”江研究员是吧，你是目击者，说说你看到的吧。“
江平淮咽了咽口水，张开了口。
中年警官点了根烟听着，他身边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笔记本，不断记录着江平淮的叙述。
“这就是我看到的一切了。“江平淮神色有点低落，再次谈起王麓原的死让他重新陷入了伤怀。
“根据你的叙述，你半夜发现死者王麓原不在寝室内，第一时间就到了这里找他。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具体位置的？“中年警官问。
“那是因为……”江平淮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因为王老师晚上经常会到他负责的试验田去工作。晚上如果他不在寝室，十有八九就是在这块田上了。一般他半夜十二点左右就会回来，但昨晚我凌晨三点多起夜，发现他还没有踪影。他年纪大了，我怕他出什么意外，这才找出来的。”
“他晚上到试验田做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其实这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王老师经常不下班，在试验田上一待就是七八个小时。你们也看到了，试验田也不是什么隐蔽的所在，傍晚路过的、散步的人都能看见。只不过，非工作时间擅自到试验田工作是违反我们研究所规定的，大家不愿意王老师因为这件事被扣工资，就都当没看见了。”
“都当没看见？”中年警官语怀疑的重复，眼睛看向了一边旁听的刘书记。
刘书记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同志，小江说得没错。这件事，就连我和贺院长也是心知肚明的。老王在研究所很久了，他在这里的资历，说起来比我还老。老王一辈子醉心科研，对自己专业的那份热情和专注，没有人能不敬佩。他专业上的能力也是很强的，又有经验，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所谓大教授，还要经常请教他呢。”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王的论文总是发不出来。你知道我们评职称、论成就都要靠论文的；而发文章呢，又讲究一个先发优势。相似的课题，同样的实验，谁能早些发出文章来，成果就归谁。老王就总是在这方面莫名其妙的被别人抢先。”
“唉，做了一辈子科研，成果得不到权威认可。这谁能不难受啊？就连我们旁观的人都替他难受，何况一生无妻无子、所有精力都放在试验田上的老王呢？所以五年前老王到了退休年龄，我和贺院长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跟上面商量，以外聘的名义签雇佣合同，让老王留在所里。”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老王工作起来一向拼命，谁都劝不住；可他65岁了，身体真是不行了。去年一年，他因工作时晕倒叫了两次救护车了，年初集体体检，又查出有严重的慢性病。明年年底，他和所里签到合同正好到期，我和贺院长跟老王商量过了，决定就不再与他续签雇佣合同。这也没办法，我们虽然希望他能做出成绩来，可却不能看着他活活累死在岗上啊。”
“老王在所里的时间只有这六个月了，他放不下他照顾了一辈子的试验田，想最后再努把力……这些想法我们都知道，所以，大家看到他违反规定、非工作时间擅自进入试验田，就都当作没发现。这算是我们所里工作人员的一个小小默契吧。可没想到老王却因为这件事出了意外……我们自以为是的善意竟然反而害了他。这真是……这可真是……”
刘书记说到这里，眼圈红了。江平淮默默地站在旁边，也有些哽咽。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警察们似乎也打消了疑惑，其中几位年轻些的，表情中甚至有些同情和唏嘘。
这时，对王麓原尸体进行初步检定的两个法医似乎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走到中年警官面前，想说话时，又稍微犹豫地看了看刘书记和江平淮。
“没关系，”中年警官道，“就在这里说吧。刘书记是信得过的人。”
那个负责尸检的法医遂道：“经过我们的初步检验，死者死于□□大量流失。我们对他喷出的□□进行了检查，发现其中大量含有某种未知的活性物质。我们推测也许就是这种物质导致了王麓原的死亡。虽然这种神秘的未知物质到底是什么有待进一步研究，但我们倾向于暂时排除他杀的可能。”
“因为，这种死法，不太可能是人能做到的。”
中年警官皱着眉头，沉吟道：“不是人力所为……你对此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推测吗？不妨说一说。”
“这……”那个法医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迷茫，甘柘棠甚至觉得他也许有些恐惧，“说实话，我不知道。起先我认为他也许是感染了某种病毒。可病毒在离体的非感染态下是无生命的，这种物质却很明显还‘活’着。虽然它们看起来不具有明显的传染性，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建议将王麓原的尸体作为生物污染物处理。另外，我们会从土壤和植株中采集样本，送到市里的生物实验室去进行检验，在进一步的检测结果出来之前，我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事发的这片区域最好也暂时封闭起来吧。”
刘书记的眉心结起了一个大疙瘩。
尸检进入僵局，现场痕检那里又没有值得一提的发现，中年警官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只好轻轻叹口气，对刘书记说：“现在看来，这个案子疑点还有很多。死者的家人联系过没有？他平时是什么样的人？最近行为和情绪上有什么突然的明显变化吗？”
“老王没结过婚，也没孩子，就我所知，他应该没什么还在世的亲人了。”刘书记唏嘘道，“没发现他最近有什么不一样啊，小江，你和他是室友，能想起什么吗？”
江平淮回忆了半天，才缓缓地说：“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吧……非要说的话，他好像有段时间很频繁的在和一个人联系，写信打电话都有，还经常收发邮件。那股亲热劲儿，要不是王老师年纪大了，我都会觉得他是在谈恋爱……对了，他那段时间还专门买了一个，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小灵通！王老师竟然会去买这么新潮的东西，我那时还挺意外的。不过这些都是快一年前的事了，后来好像他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
中年警官追问道：“你知道他在和谁联系吗？”
江平淮摇头。
中年警官连忙用呼机与正在调查王、江宿舍的警员联系，没过多久，一个年轻警员从宿舍楼跑过来，递给中年警官一个小灵通。
“我们查过这台便捷电话了。”那人说，“的确有一个符合描述的联系人，他们在去年七月左右通讯往来很频繁，不过到了九月就很少再联系了。对方在通讯录中记录的名字是孟湘芸。不过这个号码现在已经是空号了。”
孟湘芸？甘柘棠心头一震。这……是她母亲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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