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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阵法


女孩大惊,心知有异,正思索间变生肘腋,四周黑暗凝若有形之物向她压下,方才还能勉强视物,此时眼前竟一片漆黑,再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见东西。

        阵法。

        入门这一个多月,于修真一道的常识,高微已略知一二,此时她心中回想起卢蕴芳的话——以五行灵气为基,妙为运用,布阵于一地,可杀可护,可困可退,可生可灭,可隐可幻。小者如聚灵阵,聚一时一地之灵气为布阵者用。大者如诛仙阵,化天地灵气为杀场,入阵者纵有真仙修为也能杀灭。

        据说群玉山周围便布有护法之阵,来保护居于其中的练气弟子,但谁能想到连膳堂厨房也布下阵法?女孩暗叹一声,心道真是倒霉倒到家了,不就来寻摸一点吃食么,至于被困于阵法之中么?

        高微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索性盘腿于地,心中细细盘算起来,她于阵法之道所知寥寥,但朱玖方暄先后消失,想必也着了道。设于厨房膳堂之外的阵法,应当不是什么杀阵,大概就是个困阵,专门防备那些半夜不睡觉,想到厨房寻摸点什么弟子们。

        想清楚关节所在,高微无奈中带着一丝好笑,原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打厨房主意的人,那些前辈师兄师姐们,被困于此阵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她不过练气二层,想破阵而出是一点门儿都没有,与其在阵中乱闯误伤自己,还不如乖乖等在此处,或许天亮时分阵法失效,能就此出去,这是最好的结果。而最糟糕的的结果么——

        一声充满讥嘲的冷笑在黑暗中响起,高微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最糟糕的的结果。

        “小丫头,还挺沉得住气。”

        虽然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女孩还是调整面上表情,极力表现得谦恭有礼,她垂头认错道:“弟子一时糊涂,误入此地,看在弟子初犯,万望师长原宥!”

        “一时糊涂?未必吧。”声音中满是嘲讽之意,尖刻的声音刺得女孩的耳膜生疼,她却不敢把耳朵捂上。

        强忍心中不适,高微仍垂头道:“是,是弟子夜里腹饿难忍,才,才出此下策。您大人有大量,弟子,弟子下次不敢了。”

        她如此诚恳的认错,那人却只嘿嘿冷笑,笑得她心中生寒,那冷笑之声似乎有无数回音,一阵比一阵大,在黑暗中往复回荡,震得高微耳鼓如刀割,脑中轰轰隆隆的什么也想不了,最后,她终于被那如雷鸣笑声震昏了。

        高微是被冷水泼醒的,她口鼻被水一激,咳嗽得眼冒金星,等她咳嗽完,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不小的溶洞,钟乳倒垂,石笋处处,岩壁上遍生夜光苔,倒也有几分光亮。

        她挣扎着爬起身,看到朱玖和方暄也一身湿透,迷茫的看着周围。他们还没来得及彼此问候,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尖刻声音。

        “几个小贼,你们终于醒了。”

        闻声高微心中一寒,她循声看去,只见前方一座高大石笋上,一名黑衣男子高踞于上,他长发披面,看不出容貌,却有两道寒若玄冰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扫过,让三人遍体生寒。

        那阴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便听他冷笑道:“新入门的练气弟子吧?你们教习是怎么教的?好的不学,偏偏学人做贼。”

        那声音尖刻刺耳,带着一种凌厉的压迫感,三人之前困于阵中时,采取的行动各不相同,但最后都是听到这个冷森森的声音,又被冷笑震得昏厥过去。

        见他们噤若寒蝉,那人又道:“怎么不说话,有胆量做贼,没胆量承认么?”

        “是,弟子知错,不该生贪吃偷盗之念,”高微硬着头皮躬身行礼,“弟子也是初犯,请师长责罚,以后万万不敢再犯。”

        那人闻言嘿嘿冷笑,又道:“只看到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吧?既有做贼的心,就要有被抓的胆。”

        他飘然一跃,轻轻落到地面,那种无形的威压更加强烈,三人几乎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请我责罚?”男子走到三人面前,目光凝定在高微身上,“你说说,要怎么个责罚?”

        高微心中叫苦不迭,怎么就没完没了呀,但她还是答道:“弟子触犯门规,既犯宵禁,又擅闯膳堂,罪有应得,请,请您依门规将我等交绳愆处按律责罚。”

        男子冷笑一声:“绳愆处?沈周?他那么个心慈手软的人,能怎么罚你们?”

        高微实在答不上话,只能低头看着男子来回踱步,黑衣下摆在地面飘来荡去。

        “宵禁算个屁!”男子讥笑着,“半夜偷跑出来的不止你们几个,什么宵禁,谁会当回事?擅闯膳堂原本也没什么,只不过这膳堂如今归我管,既然敢来我的地盘上偷,就得受我的罚。”

        男子来回看了他们几眼,冷然道:“那个小子,土火木三灵根,正好缺一个壮劳力,就是你了。”

        方暄闻言一惊,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唯唯应下。

        “高个小丫头,火木双灵根,去烧灶吧。”

        朱玖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她知道不能发作,只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应诺。

        最后他站到高微面前,轻轻点头道:“还有一个是水灵根,嗯,这个少见,种菜浇水应当在行。”

        等他发落完毕,三人面面相觑,高微低声问道:“您这般吩咐,弟子们本该从命,只是,只是白天弟子们有早晚课业。晚上还因犯了门规,要去绳愆处领罚,这个,这个时间……”

        男子哈哈大笑:“原来还是有前科的,有意思。你们今晚也去沈周那里受罚了吧?既然还有精神来做贼,想必是罚得不够。从明日起,沈周什么时候罚完,你们就什么时候过来,小家伙们,精力既然这么旺盛,就好好给老子当几天苦力吧。”

        说罢,他袍袖一振,飘然离去。

        男子一走,三人苦着脸对看了半日,高微哭丧道:“怎么办?明天要来受罚么?”

        “他能对沈真人直呼其名,应当也是金丹真人,”方暄也是一脸没好气,“金丹真人呀,那可是师叔祖,他发话了,你敢不来么?”

        他话音刚落,三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俗话,此时想来真是极为应景。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而高微却无比痛恨照在她脸上的阳光,这是新的一天,却也如此前的许多天一样,在饥饿中入睡,在疲惫中醒来。她躺在床上,手遮住眼睛,接下来的一天里要做的事儿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早课,午膳,晚课,晚膳,绳愆处入幻阵杀蛇骨藤,菜园里以灵气聚水浇菜。

        期间还要见缝插针的在玉版上默写一天课业。

        她累得连叹气都是轻飘飘的,磨磨蹭蹭的起床后,看见朱玖也一脸疲惫,原本明媚的双眸毫无神采,眼圈乌青一片。高微摸摸脸,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好不到哪儿去。

        想到接下来的一天日程,二人连交谈的兴致都没有,在沉默中穿衣洗漱,举动有气无力,连走路都像踩在棉花堆上一般。

        一路往论法堂走去,高微哈欠连天,朱玖则半闭着眼,走路像在飘。这是他们受罚的第三天,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最悠闲的时候或许就是去学堂的路上了。

        三人之中,方暄最为倒霉,所谓拿他当壮劳力用,大概和用牲口差不多,砍柴,挖沟,松土,扛包,件件都是重体力活儿,还不许他用工具。比如砍柴要以灵气灌注手臂,以掌为刀,将偌大的原木劈成一寸见方,一尺半长的木条,美其名曰这个尺寸最好引火。第一天下来,方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双手青紫肿胀,拿双筷子都抖得夹不住菜。

        相比之下,朱玖略为轻省,木柴劈好后,木质内尚有水分,不易引火,却是要她聚火灵于掌,小火慢烤,将柴火中的水分烤干。柴房颇大,未经晒干的木柴堆积如山,朱玖后槽牙咬得咯崩作响,心中无明业火熊熊燃烧,每烤一条干柴,便将那柴火想象成韩烈——那罚他们的金丹真人的样子,如此一来,竟有事半功倍之效。

        高微被分配到菜园,那是在一片山谷间的平地,夜间雾气朦胧如轻纱,罩在一畦畦望不到头的菜地上,成片的菜蔬枝干茎叶绿如翡翠,在月下看去颇有几分田园风光。而她做的活儿却一点也不轻松,菜园里没有引渠灌溉,最近的水源是一条溪流,在菜园外十丈处蜿蜒流过,她的活计是要以水灵之气汇聚溪水,滴灌于菜田上,教每一株菜蔬都能吸足水分。

        “水灵根的小丫头,控水术总学过吧?瞧,就是这样。”韩烈的笑声如金石交鸣,听起来十分刺耳,他站在溪水旁,手结聚灵印,也不见他念咒,一道细细水流便从溪水中翩然而起,顺着他手指一弹,如一条水玉长带般飘向远处的菜园。

        高微看得目瞪口呆,她刚学控水术,如今勉强能够将茶壶里的水引出注入茶杯,一不小心还会泼得满桌都是。她哭丧着脸,看着十丈远的菜园,半晌才问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别的法子,自然是没有的,念在她修为尚浅,韩真人格外开恩,许她提水桶汲水,放在菜田三尺开外,再以控水术浇灌菜苗——“水经过修士以灵力加持便带有灵气,带着灵气的水去浇菜,生长出来的菜蔬也是有灵气的,这些菜你也要吃,当然是灵气越精纯越凝练越好。”

        女孩看着那延伸到山谷尽头的菜园,心道自己这辈子都吃不掉这么多菜,不由得悲从心头起,恨自胆边生,一屁股坐到菜地旁,一边颤颤巍巍的从水桶中引出细小水流,一边诅咒自己猪油蒙了心,偏偏来这位真人的地盘上偷东西,最可恨者是什么都没偷到,就惹来这一身骚。

        这样的日子虽说疲累,却也颇有规律,不知不觉间,方暄拿筷子手不抖了,朱玖火灵操控如臂使指,自在如意,而高微每天浇灌的菜苗也上了三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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