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唐制（二）
第二日刚开店，李素优的随身丫鬟就早早赶来取新衣。
映荷小心捧着襦裙递到她跟前，半臂的藤蔓交错生长，势如破竹，裙摆处的祥云暗纹采用了金线，红绿交映，栩栩如生。
想着时间匆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瑕疵，丫鬟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一处瑕疵，这才满意笑道：“这款式面料极好，掌柜手可真巧，先前竟不知灵芝还可挽做结，我家小姐真是遇到贵人了。”
映荷回道：“我们掌柜担心夜里无光，怕绣娘眼昏误了你家小姐的事，这刺绣是掌柜挑灯一针一线绣成，还有这灵芝结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见状，丫鬟连忙感谢，又多给了些银子，临走前忽然记起李素优的吩咐，“我家小姐想与掌柜交好，再三嘱咐奴婢一定要请掌柜去府上做客，不知掌柜肯不肯赏脸？”
映荷说的倒是委婉，绣娘年纪大，早已老眼昏花，哪能加班加点赶制，幸好她大学时跟着师父学了这门手艺，为了赶制这件衣服，言梨昨日熬到了五更，此时困倦不已，但却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能推广衣服的机会，故作推脱道：“今日你家小姐父亲生辰，我去不合规矩吧？”
丫鬟不在意道：“无妨，来了这么多宾客，哪能注意到你呢？再者，人多也能热闹些。”
听到这话，言梨不再推脱，选了些上好绸缎乐呵呵跟她回府。
李府在河东，穿到这里这么久言梨也没时间来逛过这边，处处都觉得新奇，不由多看了几眼，却不知这幅模样落在丫鬟眼里，就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俗人。
到了府上后，丫鬟态度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冷言让言梨随便走走，自己去给李素优送衣服。
言梨倒是不在意，她不识路就随处转悠，见庭院人多嘈杂便凑了过去。里面好似在投壶，投壶的是两位姑娘，年龄不大，被众人围成了圈。
言梨只在电视剧里见到过投壶，此时更是觉得新奇，也成为了围观的一员，只见人形圈中间两人互相作辑便开始了掷箭，没一会左边的姑娘就投了个双耳六筹。
“双耳！六筹！好！”
“这李素鑫虽是女儿身，又在府上一直被放养着，却没想到投壶如此厉害！”
众人三言两语议论着，言梨听着却默不作声。
这李府瞧着也算是大户人家，可李素优养尊处优，为了李老爷子生辰还特意赶制新衣，而李素鑫却身着素衫。
一壶投完，李素鑫获胜，另一个姑娘李素真想必是不服气，高声喊道：“三姐姐，今日爹爹生辰宴，你如此不看重，穿着一身素衣出来，真是大逆不孝，丢了我们李家的脸面！”
小孩子心性急，李素鑫也有些微怒，却恐惧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娘子，敢怒不敢言。
李素真见此，越发大胆，上前就要撕了她的衣服。
两人争执下只听“撕拉”一声，李素鑫的上衫被撕破，眼看越闹越大，怕闹大了动静惊动李老爷子，小娘子这才出声制止。
小娘子焦急上前拉着李素真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指着李素鑫骂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王八蛋！竟敢对你妹妹动手！罚你去跪三日祠堂，什么时候认错再给饭吃！”
李素鑫气的眼都红了，如同一头倔强的小牛捂着被撕烂的地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有些无措。
众人可怜她，但也不敢随意出头，李老爷子一向对小娘子宠爱有加，若是得罪了她，怕是得罪了整个李家。
只听一道女声响起：“我帮你缝制一下。”
众人一惊，寻声望过去，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人敢为她出头，不料却被眼前小女子的美色一惊。
言梨无心插手他们的家事，可偏偏正义感爆棚，又随身带着些针线，话不过脑子便说了出来，此时也是有些后悔。
小娘子皱起眉，认不出她是哪家的千金，语气带着些不善问道：“你是何人？”
言梨不答，半蹲在李素鑫身旁，从荷花包中取出针线，小心翼翼地将布衫破烂的地方缝合，还多绣上了一朵迎春花。
她针法熟练，绣出的花也逼真。
见她不是李府的绣娘，众人不由小声感叹。
李素鑫抿了抿唇，小声说道：“你不该插手的，小娘子不会饶过你的。”
言梨抬起眼看着她，估摸着她十一二岁，却如此通事理，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
小娘子冷笑一声：“原来是个绣娘在这惺惺作态，不过你是如何闯进来的？”
言梨冷眼看过去，“敢问小娘子，欺负一个孩童，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这放肆！”
李素优换上了新衣，正四处寻她，却不曾想听到了这样一番话，新仇旧恨交在一起，上前护道：“这是本小姐请来的贵客，容得到你一个贱婢在这放肆！？”
听到这个称谓小娘子本有些生气，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后有些愣神，她不是让真儿把她赶制的新衣撕了么？怎么还比那件更显精致了？
众人看到李素优后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艳，倒不是对人，而是对她身上的衣服。
李素优身为李家的嫡长姐，自然是有威严，睨了一眼哭哭啼啼的李素真，低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随后看向小娘子，冷笑道：“一介贱婢，使着些狐媚子术得了些宠爱，便真把自己当作李家的主母了？若是还想让本小姐给你留些情面，现在带着你的贱种就滚！”
小娘子一向最怕被人提及此事，见被众人看了笑话，拽起李素真转身就离开。
众人见她走了，也觉得无趣，摆了摆手准备散场，有人出声问道：“大姑娘，你这衣服是在哪定做的啊？”
见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不再掖着藏着，纷纷开了口。
“大姑娘不愧是京中闺秀，眼光甚好，衣服衬的姑娘亭亭玉立，这藤蔓、云纹刺绣巧妙精微，针线细密，寓意也好，大姑娘真是有心了。”
“是啊，这素软缎用的极好，绣样别致，不知这裙子出自哪位绣娘？”
这话属实是夸到了李素优心坎里，气也消了不少，拉着言梨就上前笑道：“是梵菊庄的掌柜亲自为本小姐设计的，这藤蔓云纹都是掌柜绣的呢。”
众人心里了然，原来这小女子不是绣娘而是梵菊庄的掌柜，不过这衣服真出自这小女子之手？
“梵菊庄可是邻着阳春河的言府的绸缎庄？”
言梨点点头：“正是。”
来者皆是文人雅士达官显贵，自然在梵菊庄买过绸缎。
起初众人因为梵菊庄拿品质差的绸缎冒充真绸缎的事情产生了阴影，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南边又开了家成衣铺，谁都不愿再去梵菊庄定绸缎。
但看到李素优穿的这件儿衣服后又产生了些兴趣，款式这般稀奇，只是担心梵菊庄再使些不当手段骗钱怎么办？
言梨看出众人心中所想，在心底把言文昌骂了一遍，更想把他拉到众人面前揍一顿以示诚意。
噢对，现在就算是她想拉也找不到人。
言梨对着众人道：“梵菊庄过几日上新成衣，两件让利一成，三件让利两成，李姑娘身上这件为私人订制，若是各位感兴趣，也可前来看看。”
让不让利的大家倒是不在乎，毕竟都不缺这几两银子，倒是这私人订制对他们来说挺稀罕，更何况李素优这番说辞有何用意他们也看得出来，纷纷表示待空闲后就去。
夜幕降临，李素优将她送到门外，今日总算扳回了一局，又获得许多赞美，连老爷子都点头认可，她翘起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得意扬扬道：“看吧，你来对了地方，本小姐给你揽了这么多生意，日后本小姐再去梵菊庄可要优惠点。”
今日来这的目的达成，言梨心情也是极好，她弯了弯嘴角道：“那是自然，不过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李素优疑惑地看向她，示意她接着说。
“三姑娘可是常常受小娘子欺负？”
提起李素鑫，李素优叹了口气：“她娘走得早，府上都说是她克死了她娘，老太太不愿管她，也就我照看着点，但你也看到了今日那狐媚子嚣张样，我自身难保，也顾不到她多少，眼看就要到了登学年龄三妹妹也是命苦之人。”
宅斗剧言梨看过不少，可竟不知还能被欺负到吃不饱穿不暖到这种地步。
“过几日你派人来梵菊庄取些衣服。”
“取什么？”李素优一愣，“给三妹妹的？”
言梨“嗯”了声，看着马车在浓浓夜色中赶来，心底也好像被堵着似的，低声道：“梵菊庄有些绸缎用不上，正好给她制了去，若是她无法登学，来做我的关门弟子也不错，你考虑考虑。”
梵菊庄的绣娘都上了年纪，正缺年轻的劳动力，李素鑫在李府也是受苦，念着她性子不错，还不如来梵菊庄当个小绣娘，学些本领，不管怎样都比待在李府好。
李素优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还想问什么，言梨已经上了马车，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攥着小手绢有些感动：不愧为她喜欢的人，真是人美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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