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妖气

　　当李无恙偷偷上山，在老木头膝畔做第一个梦时，涂航婆婆就感觉到了异常，她推开窗户，看了一眼窗外紊乱的灵气流动，掐指一算，呸了一口，说：“迦荼你这个老不死的，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孙儿头上了，真是个混账。”

　　说罢拿起拐杖就要出门，可她刚推开门，就发现桃花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涂航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口，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准备找我打架吗？”

　　桃花戴着面具的脸后看不出一丝表情，但她的拳头捏地很紧，甚至在微微发抖，虽然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涂航的对手，但这个时刻对无恙来说太重要了，就算是现在让她豁出性命也要拦住涂航上山。

　　“我的孙儿绝对不可以觉醒灵脉。”这句话是涂航接到还是婴儿的小无恙时说的第一句话，而且为了这个想法，她每日都让无恙泡她特质的药浴，为的就是彻底封住他身上的灵脉。

　　眼看就要成功了，可现在，那个老不死的居然想趁自己不注意，偷偷给无恙觉醒灵脉，这下子涂航怎么会同意呢。

　　涂航轻轻将拐杖往前砸了一下，似有万吨气焰从拐杖尖散出，隐有地动山摇之势，桃花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一个古朴的拳架，她不能再退了，这个时候要是出现什么差池的话，无恙就成了废人了。

　　醒灵境是灵修者初境，但无论哪个境界，在入境时都是最危险的时刻，特别是在初境，若是醒灵失败那么那个人的灵脉就彻底废了，一辈子无法修行。

　　涂航冷着脸，准备把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砸飞出去，“你懂个屁，赶快给我闪开，要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桃花开始运气，拉开拳架准备迎战涂航。

　　“不自量力的家伙。”

　　当涂航运气灵力准备出手时，她却突然闻到了一股花香，那是庭院里那株海棠花的味道，她转过头，看到了那株海棠花花瓣幻化成的一张破碎的祈求的脸，就像那人十六年前祈求自己时一个模样。

　　涂航怒火中烧的说：“连你也要拦我？好，好，好，我等会再来收拾你。”说罢又重新运起灵力准备把拦路的桃花轰飞出去，正在这时，这片山林隐隐开始震动了，后方的千叶寺也传来了阵阵低沉的龙吟。

　　涂航有点诧异的回过头，望着躁动不安的千叶寺说：“醒龙？他尽然把醒龙招来了？”她无力的后退了两步，喃喃自语道：“天意如此吗？”她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久久沉默不语。

　　“我一个半截身子在土里的老太婆怎么算的过你们啊。”

　　涂航退到入门的台阶上无助的坐了下来，这一刻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很多，她叹了口气，轻声说，“罢了罢了，路是你自己选的，婆婆能陪你的就只能到这里了。”

　　涂航悻悻然准备走回屋子，可她刚迈出的脚却突然停住了，“不对啊。”她茫然看向身后的桃花，又重复了一遍，“不对啊。”

　　桃花还是如临大敌般的严阵以待，涂航将手中拐杖扔到地上，她双手背在身后，焦急的来回渡着步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三个字，她偶尔单手掐诀，好像在计算着什么，但很快又摇了摇头，继续刚才的动作。

　　“你过来一下，帮我缕缕。”涂航对一旁的桃花说。

　　可桃花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那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哎呀，你摆那副臭架子给谁看呢，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吗，赶紧给我过来！”涂航没好气的说。

　　桃花无奈的收了拳架，的确，如果涂航想对她出手只怕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被扔到哪了。

　　桃花走到涂航身边，涂航问她：“咱们来这里多久了？”

　　桃花用手语回答：整整十六年了。

　　涂航问她：“十六年了啊，你说，这十六年是不是会改变很多东西。”

　　桃花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涂航有些有些忐忑的问：“你说，我这十六年对无恙怎么样。”

　　桃花表达道：你对他很好，也将他保护的很好，可你却只是按照你的想法让无恙成为你想成为的模样，以前我不敢说，现在就算你把我赶出去我还是要说，这片山林就是一个笼子，而你就是这个牢笼的锁，你只在乎笼子里的他活的健康不健康，从来不关心他开心不开心，而无恙又懂事的让人心疼，什么事情都顺着你的心意来，可你真的有考虑过他需要什么吗，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你这个当婆婆的没有权利去阻拦他。

　　涂航有些愣住了，一向高高在上的她此刻被桃花怼的张不开口，她突然意识到她只是把对无恙父亲的怨气或多或少放在了孙儿身上，是啊，他那么懂事，自己这是在和谁过不去呢。更何况这个老太婆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了，那就拾着台阶下好了。

　　涂航弯下腰，将扔掉的拐杖捡了起来，桃花以为她刚才表达的意思惹怒了涂航，涂航要趁机发难，于是飞快的后撤了几步，涂航看见她那个架势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怕我啊，唉，算了，也许你们是对的吧，别摆着这副臭架子了，随我上山，给我孙儿护法吧。”

　　桃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上的肌肉绷的更紧了，好像涂航再进一步她便会倾尽全力的攻击过去一般。

　　涂航转过身，站在一株野草旁随意结了个法印，单手一挥，那株野草的一片叶子便飞速疯长起来，眨眼间这片叶子便涨到了三人之高。

　　涂航背对着桃花说：“赶紧随我来吧，”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人各有命，路是他自己选的，而我也答应他下山了，你说这不是天意的话谁信？按照你的说法，我这把关着他的锁也是时候解开了。”涂航抬起头，看了一眼夜空，又叹了口气。

　　桃花试探性的往涂航那里靠了靠，发现涂航真的没有动手的意思后便大胆的站到了她的身边。

　　涂航说：“你猜猜看，迦荼那个老不死的是怎么给我孙儿醒灵的。”

　　桃花摇了摇头，涂航口中的迦荼正是那个坐化在山顶的“老木头”，要知道他可是快圆寂了一个甲子的时间了。

　　“我也很好奇，我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也没发现他的气息，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二人跳上了那片叶子，涂航随手一挥，这片叶子便朝着李无恙所在山头飞速生长起来，像一道巨大的拱桥，跨过庙宇和广场，将涂航二人送到了山头。

　　此时山顶上的雾气像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拨弄一般，以李无恙为中心缓慢的转动着。

　　涂航二人走下草叶后，那片贯穿整个千叶寺的叶子便化作点点绿芒，消失在了夜色中。

　　涂航看着那些被神秘力量牵引而缓慢流动的雾气皱起了眉头。

　　灵脉有纯度之分，越是纯澈的灵脉，醒灵所需的条件和机缘便是越苛刻。

　　入醒灵境时，需有实力强劲的长者帮为引导，称作唤灵人，唤灵人实力不足时，还要准备各种仪式、法阵和祭坛，帮助醒灵人成功觉醒灵脉。

　　醒灵开始时，唤灵人降下祝福，强制激活醒灵人体内的灵脉，加之特定的引导，再通过某些方法将醒灵人体内的灵气外放，看是否能够引起天地灵气的回应。就好比将一个人带到祖师面前，看看祖师爷是否认同他，是否愿意赏他这碗饭吃。

　　醒灵人外放的灵气就代表了他，而那个所谓的祖师爷就是这片大陆上的天地灵气，如果得到了它们的认同，那么天地灵气就可以供你吸食修行，如果没有得到认可，就算有再纯澈的灵力从此在你身上也只能是一潭死水，换个方式讲也就是老天爷不认可你。

　　醒灵人成功觉醒灵脉后会有一种叫做灵道外象的异象出现，就好比是你得到了天地灵气的认同，它们在举行某种欢迎仪式一样。一般来讲，灵脉越纯澈觉醒时引发的异象的动静越大，但也有灵脉很纯澈但是觉醒不彻底的现象，这种情况所引发的异象就会小很多，而这种情况的出现就和唤灵人有直接关系了，如果唤灵人实力不足，那就无法将醒灵人灵脉最深处的灵力外引，从而导致只会觉醒那部分外引的灵脉。

　　眼下无恙这点动静着实小了太多，这只能说明是唤灵人实力不足导致的醒灵不彻底，因为自己孙子身上的灵脉纯度涂航早就探查过，自己的孙儿的灵脉纯度非常高，要不然她也不会用这漫长的十六年的时间来封存他的灵脉了。

　　看来醒灵失败了，可涂航转念一想，可自己刚才明明听到了醒龙的叫声，难道醒灵还没结束？

　　桃花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的眼里只有那个卧在老僧像膝畔那个于睡梦中不住流泪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见无恙哭成这样，就算以前婆婆再怎么责罚他也没见他哭过，仅是在少年偷偷对自己表达对父母的思念之情时，她才见到过少年的眼泪，这个坚强又脆弱的孩子，你在梦里到底梦见了什么。

　　在李无恙走进那扇蓝色的门时，沉寂了几十年的千叶寺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钟鸣，随着这声钟声的响起，僧侣们诵经的声音从九天之上飘落而下，回响在这片天地中。一粒粒绿色的流萤灿若星辰般的从千叶寺破败的庙瓦间，断裂的檐角里，布满蛛网的佛像中，广场上无数木僧像上升起，伴着神圣的诵经声音融入哪些随着李无恙旋转的雾气里。

　　白色的雾气像一张洁白的纸，那些融入其中的无数流萤在白纸上慢慢勾勒出一条围绕李无恙不断盘旋的青色长龙，阵阵低沉的龙吟从它口中传来。此刻的千叶寺仿佛一下回到了那个香火鼎盛的时期，那些于李无恙梦中光树上出现的诸多佛陀和菩萨们，也在这一刻缓缓显像，那些神圣的经文正是从他们口中诵出，经文诵出后在空中具像化的出现，泛着点点金光，飘扬而下，似三月春雨一般浇注在那条绿色长龙的鳞甲上，让这条青色长龙看起来颇为神性。

　　涂航看着这条青色的长龙叹了口气，她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眼角尽然隐隐有泪光闪动。

　　蓝门内的李无恙只感觉自己浑身燥热，一股股绿色的浊气从他身上排出，他的眼睛也感觉疼痛难耐，一个模糊的男子轮廓出现在他身侧，这个男子的眼眸非常漂亮，似有七色的光芒在其中闪烁，他守在痛苦不堪的李无恙身畔，等李无恙好一点了他才渐渐消失。

　　李无恙身体的不适渐渐消失，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体几近透明，他似乎成了一种精神体，这样的他甚至可以飞翔，可是他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睛已经变得和刚才那人一样漂亮。

　　这时一阵龙吟从远方传来，李无恙抬头，看到一只巨大的青色长龙咆哮着朝他冲了过来，仿佛是在发泄着李无恙这么久才来见它的怨气，李无恙认得这就是他第一个梦里站在头顶的长龙，他也朝这条龙飞去，然后站在它的头顶飞向这片神秘莫测的世界。

　　梦外的千叶寺，钟声渐停，那些从九天之上飘来的诵经声也渐渐消失，那条盘绕着李无恙的青色长龙化作无数流光，融进了他的体内。

　　涂航说：“无恙马上要醒了，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桃花点了点头，在二人准备离开时，涂航突然停了下来，她皱着眉说：“怎么会有一股妖气从无恙那边传过来呢。”

　　李无恙入梦后，由于情绪牵引，在老僧膝畔的他，与梦里一样流泪不止。他的眼泪划过僧像，落入土地中。

　　这些眼泪落在地上的动静，对于世间任何生物来讲都是细不可闻的，但对于一颗埋在老僧座下奇怪的蛋来讲，却犹如天雷惊世一般。

　　这颗蛋一直藏着老僧座下的土地中，几十年的光景蛋中的生物都未曾出世，偶有动静也是稍微动一下，带动蛋上的土壤和那尊木像，但是现在李无恙的眼泪像是催促它赶紧降世的惊雷一般。

　　最终，在李无恙醒前最后一滴眼泪落下时，这颗蛋裂开了一道缝隙。

　　也是在这一刻涂航感觉到了从李无恙身下传来的妖气，同样也是在这一刻，远在奘木洲另一边的一座雄城中，一位坐在宝座上的紫袍男子睁开了妖异美丽的双眼，他用及其厌恶的口气说：“这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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