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逆书丹符
临近午时，在通往宁县县城方向的青路上，走来一人。过往行人瞧见，不由地喝声彩：好个英俊的人儿！那人一领葱青单袍，脚踏崭新矮腰锦底靴，斜背包裹，背插油布伞，腰间牛耳刀，一侧腰搭裢，手里拎着一麻绳捆扎的油纸包；只是走起路一脚高一脚低，右脚跟似乎永不落地，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
一辆马车上，车夫对里面的人说道：“这人，我认得，他姓雷，叫红鲤，邻旁小北村人，是个灾星。他三岁咒娘坑爹，屡遭天谴，外号‘遭雷劈’；七岁偷看寡妇洗澡；八岁调戏学堂女娃；十三岁招狼，把腿残了；十六岁克死发小；十七岁克死老寿星；十八......”
娃娃听见，问道：“他是在说你？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命？孤克六亲死八方？相传，每隔几世便有魔王降世，就你这种命。”
唐历喝道：”说什么呢！你才是魔王！不想住，滚！“
娃娃见唐历发火，吃一惊，小绵羊有脾气？自己随口一说，还当真？真是的！嘴里不服气道：”呦呦，魔王都你们这窝囊相，可就天下太平喽！“
唐历道：”白吃白住的废物！“一击命中娃娃要害。
康红鲤听着灵海里两人的斗嘴，突然问道：”哥，你觉得美美会不会也这么说我？“
唐历一愣，回道：”当然不会！“
康红鲤道：”那不得了。“
唐历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笑得极为畅意。
康红鲤又说道：“哥，你看娘，我又不是去迎亲，用得着穿成这样？“
唐历笑道：”出远门，当娘的哪能放心？又拦不住，只能好吃好穿的全塞着，恨不得把家挂你身上。诶，我说弟弟，钱带的不少，小心着点，别弄丢了。“
康红鲤道：”放心吧，腰里常用的，多的在包裹里不动，露不了财。“哥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不搭理娃娃，把她晾一边去了，插嘴也不理。
美美走后，康红鲤就寻思，不能指望灵海里的两个家伙，不靠谱。他打算先去白手绢姨那儿看看有没有法子，美美说十天到京，算了算，去县里行兽坊租匹快马，到京也就五六天的事，来得及。
康红鲤一路走来，见赶往县城的人不少，有些纳闷：逢三、九是大集，得明天，这些人干嘛去？青花节也没到日子，难不成有杀头的？没听说有大案，娘不是说要大赫么？再想，反正与自己进京无关，也懒得问。
他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一个大麻烦，忙套着娃娃师傅的话，百般试探，才放下心来：娃娃师傅第一次昏睡咒念的太急，灵气用多了，省着点用，能撑到灵宝府。反正不管用多少，这笔帐是算在自己头上了。
进了县城，康红鲤让两人不要多说话，说是白手绢姨法力高强，别给他拖后腿，惹得娃娃老大不高兴。
来到那条巷子，康红鲤远远地看到白手绢姨破天荒地依门而立，手里摇着手绢向北张望。
她听见声音，回头看，笑了笑，低头回屋。
康红鲤走进魔法铺，把手里的油纸包放门旁地上，说道：”姨，好长时间不能进山，给你捎点风干的，等我回来再给你弄新鲜的山货。“白手绢点点头。
自打第一次从白手绢姨这里买丹符后，挺管用，康红鲤心中感激，有合适的山货就来送些。送了几次后，白手绢也不再冷冰冰，有时还和他说些话，多是些关于魔法的事。
康红鲤把风干鸡放下，问道：”姨，贵人丹符有没有别的法子？上次你说不知是用谁写的丹符，没法子，我问了，王洛明用的是国师写的丹符，宫里有规矩，这些大官们用的全是这种。“
贵人丹符，来的路上问过师傅，宫里的那些都是她写的。娃娃一路上好不容易有人搭理她，自是炫耀一番，问个贵人丹符，她杂七杂八差点把王宫里的老底说个遍。
白手绢听了，却问他道：”你揪的那人没来？“
康红鲤说道：”我哥他没灵力，想帮也帮不了我。“
白手绢道：”你哥？叫什么？“
康红鲤道：”我哥叫唐历，他来没用。“灵海里唐历听这话，羞愧难当，娃娃抱胸抖腿，洋洋得意，好像她很有用一样。
白手绢问道：“是不想帮你吧？”
康红鲤道：“不可能。我哥那人，让他上天摘星星，他也去，只是刚来，实在没折。”
唐历心里一暖，对娃娃说：“听到没？这就是弟弟，知道他哥。”
白手绢问道：“那他走了？”
康红鲤道：“没，在呢，就是帮不上忙，干着急。”
白手绢想了一会儿，说道：”有个省事的法子，我认识一个法力高强的人，能给你一次法力无边的机会，怎么用在你。“
康红鲤一听，愣了：我这灵种还没发芽，一点灵气没有，也能用魔法？
白手绢说道：”这是《黑魔经》里的魔咒，世人只知一部《陀罗经》，哪懂这些。“
康红鲤道：”《黑魔经》？法力无边？“他听都没听过。
灵海里娃娃听后，自言自语道：”这个好像真有，我灵力没失前应该会，现在摔一跤怎么全忘了？她怎么知道这些？“
康红鲤听了师傅话，说道：”姨，我怕钱不够。“
白手绢道：”《黑魔经》里的魔法不用钱买，买也买不到，不过用完，下世得遭炼狱之苦。“
康红鲤听见，吓一跳，忙道：”可不行！我下辈子还得和美美好好乐，哪有空炼什么狱！不行，不行。“
白手绢笑道：“知道是谁的丹符，逆书贵人丹符也行。”
康红鲤一愣：“逆书贵人丹符？”
灵海里，娃娃一脸不屑道：“就她？一个人族逆书丹符？做梦吧！”
康红鲤忙问道：“什么是逆书贵人丹符？”
白手绢说道：“就是主仆换个位置。”
灵海里，娃娃跟唐历解释道：“逆书贵人丹符就是符主跟贵人换位置，符主成了贵人，承受咒力。人族能逆写丹符？打死我也不信！王洛明用的丹符都是宫里的，我写的，当初烦不过小皇帝死皮赖脸的，随手写了一通，没用多少灵气，就算那样，没个七八品以上的天师写不出来。她？也就骗骗你这傻弟弟！”
康红鲤听娃娃师傅说真有这种符，不由地喜道：“姨，真有这符？那可是国师写的，不好弄咱想别的法子，可别伤着美美。”
白手绢道：“不就是王洛明收的贵人么？宫里国师的破丹符，五品品阶都不到，也就糊弄些傻子。国师能写的，我能；我能写的，她未必！不过，写完，能不能调换过来，我帮不了你。”
娃娃听这话，气得“哇哇”叫，在灵海半空转着圈恨道：“好，好，你等着，就冲这话，我让小皇帝砍你头，砍个十遍八遍都不解恨！”
唐历听她口气这么大，忙劝弟弟道：“国师不是九品魔天师么？她也太能吹了，别骗你。老火烧不是说她有点疯么？信不得。”
康红鲤说道：“姨，咱可先说好，就算是不好使，也没事，不能伤着美美。丹符我不懂，我这算把美美的小命交你，要是对她不好，别怪我回头拆你铺子，砸你灯！”
听了这话，白手绢眼皮子一跳，白了他一眼，也不计较。
她用手绢擦了擦手，从旁边一摞丹符里挑出张洒金空白黄条纸，咬破手指，滴了滴血在砚台里，从抽匣里取出一方帝王绿翠玉盒，倒出些青灵，调了朱砂，用一块上好灵碳细细研磨。
半盏茶的工夫后，放下灵碳，挑支桃木雕符狼毫笔，素唇微张，默念咒语，玉腕轻悬，静心聚神，而后，落笔符纸，一气呵成。
康红鲤第一次看人书丹符，这次还事关美美，自是瞪大眼睛看去。
写字通常是从上往下，这次白手绢姨却是自下而上：血印、两柱脚、波浪纹、中灵道、符纹，四方田、一字肩、双蛇头。她下笔极快，横竖相连，龙飞蛇舞，一息之时，丹符已成。收笔，洗砚。
康红鲤若未看书写过程，根本分不出这张丹符和以前所见的有何不同，他算是开了眼界，唏嘘不已。
灵海里的娃娃有些吃惊，这人书写丹符之娴熟，比起自己来说稍差点点。自己那是懒，能用就行，她这别的不说，必是写字大家，金钩铁画，笔意相连，不写秃百十来枝笔，没这水平。
康红鲤待丹符干透，小心收起来，贴身放着，问道：“姨，多少钱？”
白手绢擦着手说道：“五两。”
康红鲤一愣，费这工夫还是五两？他打开包裹，从中取出二十两银子，说道：”等我回来再补。”
白手绢也不说话。
康红鲤收拾好包裹，道了谢，往外走去，白手绢道：“不用补，多了，送你个玩意。”说着扔出来个东西，滚落桌上。
康红鲤回头看去，是只紫金戒指。他正犹豫着，白手绢道：“不是金的，值几个烧饼钱，两不相欠。”
康红鲤苦笑，这脾气！还是收了，放进腰褡裢里的钱袋中，再次向她谢别。
出了门，回头看她，还是副老样子：手拿白手绢，面无表情，呆坐椅中。
康红鲤出了魔法铺，来到旁边羊汤店，店里开着门，没人。早上没吃东西，肚里饿，他只好在门前溜达着等。溜达了几圈，见巷子北边，老火烧哼着曲，摇头晃脑地走来。
“火烧叔，上哪了？店里也没个人看。“
老火烧抬头见着是他，笑道：”来了，小兄弟，怎么没去看热闹？”边说边瞅了眼旁边的魔法铺。
”看什么热闹？“
“你不知道？九幽国姬，刚从咱儿这路过，看的人海了。”
“九幽国姬？看她什么？”
“哎呦，傻小子，看她人长得美啊！九幽国第一国姬凤小舞，‘一曲火凤舞，摄尽世人魂’！这都不知道？”
“美？有美美美？”
老火烧听一通美，有点糊涂，他说道：”那个美啊，是真的美。县北青路上全是人，县长亲自带一帮爪子两边拦着，要不人全跑路中间。等半天，她来了之后，你猜怎么着？“
康红鲤道：”火烧叔，来碗汤，仨火烧。“
”好嘞。“老火烧进店里，一边烧汤，一边取火烧端过来，说道：”九幽国姬一到，那个美哟，看眼的男女老少魂都没了，全呆了。等她马车过去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时有人嚷嚷：‘下雨了！’大家一看，太阳正毒，哪有雨？正骂骂咧咧地，一瞅地上，可不，真下了。再看身上，每人身前湿漉漉地。可这大晴天的，真是怪事。”
老火烧说着，把羊汤端上来，回头一扫，见白手绢不知什么时候走出门，依着门框，冷笑看向远处。
“小兄弟，你猜猜，大晴天下雨，怎么回事？”
康红鲤低头边吃边喝道：“早晨下的。”
“嗨，哪能啊，你看咱这地面不也是干的？那是哈喇子流出来打湿的！”
“哈喇子？县里的人有病？都流？我不信。”
“你这木头脑子！好，好，我这么和你说吧，大伙看到九幽国姬的时候，觉得她像天仙下凡，貌美绝伦，都想把她抢回家当老婆，老的心动，小的脸红。这么说，能听明白不？”
“嗯，火烧叔，多少钱。”
“你，你，嗨，说半天，你还是个雏儿！”
这时，白手绢冷笑道：“啧啧，看把你美的，跟个什么一样！咋不跟她上京去，不是要开青花榜么？你砸个青榜榜首，说不定能抱得美人归。”
康红鲤瞟她一眼，心道：今儿羊汤有点酸。
老火烧说道：“哎呦，出来晒太阳？你晒不晒都那样，晒黑了还不好看。”
白手绢一听，“哇”地吐了口血出来，吓人一跳。
老火烧脸色一变，忙扶她进铺里，关了门。好一会儿走出来，狠狠地瞪了康红鲤一眼，说道：“五两银子，吃完滚。”
康红鲤见白手绢姨吐血，站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他掏出银子放桌上，问道：“火烧叔，白手绢姨没事吧？”
老火烧叹口气，说道：“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你走吧。”
康红鲤收拾了，边走边往魔法铺里看，门关着，里面什么也见不着。
正这会儿，羊汤店里来两客人。
两人坐下，要了羊汤，一人说道：“真扫兴，等半天，连个脸也不露，真他娘的架子大！老子跑去看她，是给面子，不知好歹！”
另一人道：“可不，什么九幽国姬，我看是九幽丑婆，要不，能不敢露脸见人？
“就是就是，不过那马......”
“哇——”魔法铺里又是一口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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