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平安城3
但华凝却并没有马上叫住她。而是选择跟着安诺。
安诺也没有察觉，一路在街道上走着。路过一个乞丐在街边乞讨，安诺便给了那乞丐十两银子。
看到这里，华凝突然开口道：“我们走吧。”
“去哪儿？”云容问。
“衣坊。”华凝道。
华凝悠悠地进了衣坊。衣坊的主人一如上次般热情。华凝本意去找那件蓝色的衣衫，可找了半天没有找见。疑惑了片刻，华凝扒开自己的乾坤袋。衣服竟然真的在袋子里。
华凝还没来得及换，便有姑娘进来了。正是安诺。
安诺一眼便看见了华凝。“你，你……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华凝笑了笑，道：“是呀，我与姑娘仿佛也一见如故。如果姑娘不嫌弃，可否请我到家中做客？”
“啊？”安诺愣了愣，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的人。
“姑娘是否常做噩梦？”华凝见她稍有迟疑，便开口问道。
安诺果然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华凝笑了笑：“我是修仙之人，能帮你解除梦魇。”
“真的吗？”
“嗯”
不时，安诺便带华凝进了安府。
突然，安诺停顿了一下，“华凝姑娘，你，你要一间房还是……”
“两间，多谢。”华凝道。
“哦”
……
华凝住进了安府，不过这次，安诺倒是没有缠着华凝要跟她睡同一间房。
翌日，华凝看到安诺要出门，便叫住了她。毕竟上次出门的经历不算太好。“安诺，你今日不易外出。”
“为什么？”
“因为你今日出门……不好。”华凝想了想，还是道：“你今日出门，容易招惹邪祟。”
“好吧，不过，我今日原本也不打算出门的。程川来了，我要去迎他。”安诺笑道。
程川？华凝这才想起来，他就是安诺的未婚夫婿。
“嗯，好。那我便先回院里了。对了，你昨夜，可还有做噩梦？”华凝问。
“没有。”安诺说着，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开心道：“真的哎，我昨晚没有做噩梦。你没有骗我。”
华凝笑了笑：“好了，不是要见你心上人吗？快去吧。”
安诺这才红了红脸，出去了。
华凝收起了笑。安诺不再做噩梦，不是因为她华凝有什么本事。而是因为，这噩梦它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华凝心有不静，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便愁容满面。
云容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华凝。
华凝先是愣了愣，而后才轻轻地笑了笑，依偎在云容怀中。如果，时光能一直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
这一场，华凝没有参与，而是从头看到了尾。可最终还是一样的幻境，一样的结果……
华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敲了敲安诺的门。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安诺一死，整个幻境倒流，故事重演。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安诺便是华凝一直在找的城主人。
“华凝姑娘，你在说什么？”安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你爹爹，程川，满城的人，都会死。你的噩梦，是真实存在的。”华凝道。
“不，不会的。我爹爹不会离开我的，程川不会死的。”安诺颤抖道：“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今日，城中会陆陆续续出现受感染的病人，明日，你父亲会关闭城门。你若是不信，自可以等到明日，看我所言，是否一一应验。”华凝道。
“怎么会？”安诺这一句很没有底气，仿佛已经信了华凝的话。
“不单如此，你还会杀了满城的人。”华凝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满城的人？”安诺这下彻底恼了。
看着恼怒的安诺，华凝接着道；“最后，你服毒自尽，偿还了今世的债。”
安诺：“……”
华凝接着道：“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是你仔细回忆一下自己的梦，我所说的这些场景，你是不是都在梦里见过。”
安诺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华凝，回忆着梦境，安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那些都是些零碎的记忆，可是和华凝说的，却一模一样。
经过一番挣扎，她终于相信华凝说的话。
华凝继续道：“可是我不懂，明明你已经用性命还了债，终归不佘不欠。可是为何还会有如此执念，造出这么大的城？”
安诺无力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华凝静静地看着安诺：“是不知道，还是因为，这种‘不佘不欠’，从始至终，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安诺像是被吓到了，突然惊慌地看着华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们看到的，并不是当年真实发生的事情。而是你编造的一场假象，因为你想要一场不佘不欠的结局，才编了这么一段假的景象来自欺欺人。而现实却是，你有愧民众，无法释怀，执念于心，不得善终。对吗？”
安诺像是被吓到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清醒。
“是呀”安诺喃道：“我不得善终。他们对我无情，我不想伤他们的，可最终，我还是屠了全城。所以我才想着建出一座‘人人和善’的城池。人人和善，不是很好吗？”安诺说着，看向华凝：“你看，这人人和善的城池，它多美呀。”
“的确很美。”华凝道：“我也希望世间人人和善，可那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是呀，永远成不了真，都是自欺欺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恨我父亲，恨城中所有人，可是我最恨的，还是我自己。”
“我本是郡守之女，自幼享惯了宠爱和美誉。我举手投足，端的是大家闺秀，做的是行善积德，向的是心若菩提。程川与我青梅竹马，我们两小无猜。我以为我是上天的女儿，我一生都会被眷顾，享一世的美好。可是那年，我家发生了变故，母亲不在了。而又是那年，天气大旱，城中来了好多流民。可城中的人皆不喜这群流民。我父亲只好把他们安置在城外。”
“可是，没过多久，城中发生了瘟疫。城里的人都说是流民带来的，便不准他们入城。可父亲心系百姓疾苦，依然每日送药送粮。”
安诺眼神恍惚起来，接着道：“我每日看得心急，日日去求上天保佑。可是，那日……那日我亲眼看到，父亲在粮草上动了手脚。他要杀了那群流民。”
“我慌了，可是我又不敢去质问他。我就去找程川，可是我也不敢跟他说我父亲的事，只是让他帮我一定要救城外的人。可是不久，我发现，人们惶恐的疫病，其实只是父亲和程川的一场谋划。父亲想要高升，程川想要程家药铺天下第一。”
安诺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爹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诺儿，为父也是于心不忍，可是为父得罪了太多的人。再这样下去，咱们家就完了。”安怀哽噎道。“为父一生胆小，不敢贪赃枉法，在你舅舅的庇护下，一路做上了郡守。可是，你舅舅枉法被斩，一家老小皆被流放，而我却不敢收留。你母亲日日伤心欲绝，含恨而终。京城的人看我无依，更想尽了办法想要贬我，取代我。若是以往，我肯定想，被贬了也不过如此，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做胆小之人了，我想赌一把大的，只要京城的人相信这是瘟疫，相信是我救了全城百姓，咱们安家就能住进京城了。”
安诺难以相信这是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爹爹，那是人命呀。你教育过我，人是要为善的。”
“诺儿，世间本恶，我们不能为善的。”安怀突然道。
“可是你告戒过我的，从小就告诫我要心怀善念的。”安诺道。
“诺儿。你以前还小，不懂事，但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你就该知道人间有多可恶。”
安诺恼道：“那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世间是恶的？为什么要让我相信世间美好的时候却来告诉我它有多恶心，你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安怀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抚过安诺的额头：“你要学会慢慢接受。”
安诺一把打开安怀抚在自己额头的手：“可是我没有错呀，明明你说的才是错的，为什么却要我去接受一个错误的东西。”
“诺儿，你……”
“够了。”安诺愤怒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你才是错的。我希望你早些停手，否则……”
可安怀终是没有停手，安怀知道京城一旦有人来查这件事，那这件事的真像就包不住了。所以，他一定要在京城的官员到来之前，让这件事儿彻底结束。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因为安诺救走了城外所有的人。
安怀知道纸包不住火了，当晚解散了安府的人。
安诺流落在外，却听到了安太守家中自缢的消息。而程川逃跑未能成功，被绞死在城门上。
安诺这才颤颤巍巍地回到平安城。看着城门上的尸首。她哭了起来。
城中的人很快便认出了她。人们愤恨地将她绑了起来，将她游街示众。嘴里各种不堪的语言，安诺都忍受着。
最后，安诺还是被救了。救安诺的是安怀旧日的部下，也是新任的郡守章诚。
“还要多谢安诺姑娘你，为我做了嫁衣裳。”章诚笑道。
“你什么意思？”
“要是你没有掺和这事，你父亲现在已经是京城的高官了。可惜了，他死了，这等好事儿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也不过是说了他几句坏话，那帮愚民竟都争相跟随于我，你说，这不得感谢你吗？”
安诺：“你说爹爹坏话？可是爹爹对你那么好。”
“对我好怎么比得上对你好？可那又怎样，他还不是被你害得悬在了城门之上？”
听到这话，安诺的心仿佛被人剜去似的，她捂着胸口，慢慢地蹲在地上，可即便这样，她的心还是被伤得生疼。
章诚接着道：“你都可以这样对他，我一个下属，怎样都不过分吧？我又不是你，安大善人，明得了是非，却不念亲疏。而如今，你的仇人正站在你的面前，可你还是不会拿起剑捅他，因为，你懦弱无能。”
安诺无力地趴在地上，强忍着疼痛喃道：“可我无错。”
“你是没有错，但你费尽千辛想要保护的路人，他们转手杀了最疼你爱你的人，还说你的帮助是惺惺作态，这一开始难道就不是错的吗？我告诉你，你的父亲毒酒穿肠，死的时候，满脸都是绝望。”
安诺握了握手指。
“我就是那个时候，把他的尸体悬在了城门之上，供万人唾弃。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向他吐口水吗？哈哈哈哈……”
“你知道我看到这些后，心里有多痛快吗？”章诚面色狰狞道：“更痛快的是，如今他的女儿还这般低贱在我脚下。你放心，我会每日都去见见你父亲的尸首，每日都同他说一说他的女……”
“儿”字还未出口，章诚便再也不能开口了。因为一把锋利的匕首正穿过他的胸膛。
章诚终于勉强地笑了笑。而后闭上了眼睛。
安诺红着眼，面无表情地走出安府。
“就是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爹那样，她能是什么好人吗？”
安诺听着，眼睛红得更厉害了。突然，她抬头，看到一张榜。
榜上的两行字，安诺看得真切。“安怀之女安安诺联合东芝医馆研出解药有功，故免其罪。”
“这皇榜也是说瞎话，父亲杀人女儿救人能信？谁承她情谁就是傻子。”
“我看呀，她分明就是做贼心虚，知道自己老爹靠不住了，转身爬上了别人的床求生。我呸。”
“也就是章大人念旧还肯帮她。”
安诺转身，这就是她保护的人。父亲在投毒，自己在偷偷给解药保护的人。原来自己乐善好施的结果真的是大错特错的。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听到这句话，安诺像是绷紧的箭离了弦，转身间，地上一片血。
安诺喃道:“是呀，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可是不配活在这世上的，岂止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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