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幽冥2
月摇话里尽是无情，可华凝却偏偏听出了她的惋惜。像她这样活得久的人，难免对于一些司空见惯的事情见怪不怪，因此也比常人通透。但也是看得太通透了，才会惋惜那些仍被困在苦海中的人。
也难为她这样的一个人，会为尘世而悲。华凝想着，突然看向月摇：“你将自己的人身留在人族，是为了救他？”
他自然指的是那位婆婆的儿子。
月摇默认：“我找不到他的天魂和人魂，所以只能打算用我自己两魂的去换。”
“你想让他重生成人？”华凝虽是疑问，言语里却满是肯定。
“我想，他应当是想成为人族的。毕竟……人族有情，幽冥无情。”月摇道。
听此，华凝在心里叹了口气，饶是这世间再聪明再无情之人，也会渴望人族那一丝的情和温暖。
可是人间的情，总如风雨一样，来来回回，伤人伤心。得不到的永远在期盼，得到的却不懂珍惜。可悲可叹又可怜。
“三千年前，尘世有国名为‘有渡’”月摇陷入回忆道：“国人皆信奉幽冥。”
华凝不禁疑惑，但想到三千年前还不曾有‘大和序法’，信什么不信什么，人族向来都是自由的。便静下心来，继续听月摇道：
“有渡的国师为了迎合王室站稳根脚，便想方设法地要与幽冥交好。而这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我便答应有渡的国师与他联合。作为条件，他也需要帮我的忙。可是……”
华凝就知道会有变故，若非如此，自己怎会在尘世见到‘天晴’呢？
果不其然，月摇道：“可是待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他却跑了。”
“跑了？”华凝竟没想到是这种意外。
“或许是，他怕新王报复，又或许，他怜悯他的妻子。”
“此话怎讲？”华凝问。
“他早年为一皇子算命，算了一手灾命。致使这皇子半生坎坷。可谁知那皇子后来成了新王。大概是怕新王报复，他便连夜跑了。”月摇道：“又或许，是因为以肉胎饲养魂魄太过伤身，他不想让他的妻子为他承担后果，所以便不讲诚信地逃了。”
“他原本就有修为，藏身之地又过于隐匿。我找了很多年，才终于又找到了他。”月摇道。
“很多年？”华凝在心里笑了笑：“这很多年，便是三千年。也怪那人耍赖耍谁不好，偏要耍到月摇头上。大概，国师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请到的幽冥，会是一个连冥王都要礼让三分的主儿。”
想到这儿，华凝忍不住问：“后来呢？”
“我怕他又跑了，便没有再惊动他。后来我发现，他因为早年修习过某种禁术，和他的妻子一直没有子嗣。而他这么多年也一直再想办法让妻子怀孕。”
“所以，我直接施法将自己的两魂和婆婆儿子的地魂，一并藏进了他妻子的肚子里。可我没有想到，她生下来的竟是两个人。”那两个人，便是陆天晴和陆远。
“只有一魂的陆远从一生下就昏迷不醒。我又找了很多办法，才找到了‘因命果’。这个方法也是我偷偷让国师发现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最终会放弃陆远，留下天晴。”倒是自己疏忽了，才会如此阴差阳错。
“他不知道天晴就是你吗？”华凝问。
“他从未见过我的真面貌，自然不知天晴就是我。”月摇道。
“可你……”华凝想了良久，才突然道：“可你把两魂放在天晴身上，现在岂非只剩下一魂，你岂非活……不了太久？”
月摇笑了笑道：“也非是不能活，只是要再走一遭尘世罢了，也算是我逆天之行的代价。只是可怜了陆远，我终是没能救得了他。”
精尽所有，却终是什么也不能改变，这种无力之感，华凝是有所体会的。当初在东荒虚境里，自己也曾经历过相似的事情。想到这里，华凝突然惊醒：“陆远，陆天晴……兰周，簟玉”
自己当初在东荒虚境里经历的，岂非正是这世间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只是自己满脑子都是云容仙君和天帝陛下，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这些。当初只觉得是名字相似，却不曾想，竟连遭遇的事情都是这般相似。
只可惜，幻境中的陆远，只是摇蕙神君根据现实‘断章取义’而编造出来的一个人。但只是编造出的一个人，也是那样栩栩如生。让华凝忍不住叹息。
“你怎么了？”月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华凝揉了揉脑袋，道：“听到姑娘的话，想起了一些往事。”
月摇等了一会儿，见华凝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便岔开话题道：“我知道抚善大人其实就是裕珑神君。但是冥王爻阁脾气不好，他不喜欢神族。所以如果他在的话，魔尊便要称呼裕珑神君为‘抚善大人’，如果他不在，魔尊便可以自行称呼。”
“多谢提醒。”华凝道。过了一会，华凝又问：“幽冥君主既然不喜欢神族，又为何会让一个神族来掌管幽冥？”
“打架打输了呗。”月摇道。
华凝：“……”
月摇知道华凝不解，便笑了笑道：“冥王爻阁单枪匹马信誓旦旦的上天挑衅，结果被裕珑神君打了一顿，打输了还不服气，裕珑神君怕他再惹下什么祸端，便干脆来了幽冥，寸步不离地盯着他，不让他又惹事生非。”
听到这里，华凝也笑了笑。天地间竟然还有这等有趣的事。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月摇说得轻松。可看到月摇满脸的笑意，华凝又不觉得她说的是假的。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一段也早已成为过去。
到了幽冥殿，华凝一眼便看见了裕珑神君。在这满是幽冥的幽冥界，裕珑神君很明显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人族有诗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大概便是裕珑神君。
裕珑神君看见华凝走进了大殿，便从石阶走了下来。
华凝规规矩矩地拜了拜裕珑神君，便说明了来意。
裕珑神君温声道：“毕竟是幽冥的八方井，我还需问问幽冥君主才行。”
“多谢裕珑神君。”华凝拜了拜道。
谁知，裕珑神君才刚要离开，便有幽冥上前传话道：
“抚善大人，君主传话说：凡事您自己做主就好，不必问过他的意见。”
裕珑神君悠悠地道了一声‘好’，那幽冥使便回去复命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一同去取八方井吧。”裕珑神君道。
“多谢，有劳。”华凝客气道。
说着，华凝便同裕珑神君一起离开了大殿。月摇看了看裕珑神君，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天族还好吧。”裕珑神君突然开口问道。
这话倒是问住了华凝，华凝没怎么在天庭待过，又怎么知道天族好不好呢？但华凝还是开口道：“我想，应当是不太好。”
这下，该裕珑神君疑惑了：“天族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知神君可否听过‘天劫’？”华凝反问道。
“自然是听过的。”
华凝叹了口气道：“这便是天族遇上的‘麻烦’。”
“的确是个麻烦。”裕珑神君道。
华凝：“……”
“天族可有想出对策？”裕珑神君又问。
“有，对策便是，将‘天劫’封印或是湮灭。但是，前一任天君云容，他不同意。”华凝回道。
“这是为何？”
华凝又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口中的那个‘天劫’，她喜欢天君云容，而天君云容也想要留住她在自己身边。”
“喜欢？你是说天劫是一个人？”
华凝：“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好吧。”裕珑神君沉默片刻又道：“你说天君喜欢她？”
“也许吧。”华凝道：“或许，只是看她可怜，不忍心。”
“哦？”裕珑神君似乎是来了兴趣：“‘天劫’还有可怜的吗？”
“倒也没有那么可怜。”华凝平静地说道：“她是装的。”
裕珑神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天劫’，心思倒是颇深。也不知，这‘天劫’是谁？”
华凝再次叹了一口气，道：“是我。”
“什么？”裕珑神君愣了愣。
“我便是他们口中的‘天劫’。”
裕珑神君听此，颇为窘迫地笑了两声。“你怎么会是‘天劫’呢？”
“我也不知。”华凝道：“听说是因为那‘东荒洪钟’鸣了两下，神族便把我当做了‘天劫’。”
“‘东荒九龙泰洪钟’？”
“正是。”华凝道。
“那可真是冤枉你了。”裕珑神君突然笑道：“这‘东荒洪钟’能够发出灾难警示不假，可它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看到了自己对付不了的人，它当然要鸣两下，来为自己虚张声势。”
华凝：“……”
裕珑神君的这番解释，倒还真不如不解释。
又是东荒幻境又是记忆封印，前前后后经历这么多，都只是为了‘天劫’两个字。可现在呢？冤枉？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看到华凝神色异常，裕珑神君止住了笑意。“抱歉，是我的疏忽。我没有及时告诉他们东荒洪钟的这个缺点。”
华凝：“……”
裕珑神君看着华凝颇为愤怒的神情，很识趣地没再开口说话。直到，他们看见了忘川上的四面玲珑塔。
四面玲珑塔，如其名，为四面。四面各一个门，门前有石阶，通往不同的地方。而四面玲珑塔里存放的，便是人族的‘地魂’。纵使华凝隔得远，也依稀能看见那跳跃的魂。
她突然想起，自己父亲的地魂也在里面。可惜现在却不是取的时候。
“魂魄，只有在幽冥才能看得见吗？”华凝忍不住问。
“非也。”说话的人是月摇，月摇道：“若是只有一魂或两魂，那便只有幽冥才能看见。但是三魂合一后，便是在任何界族都看得见。”
华凝明了，点了点头。
月摇继续道：“四面玲珑塔的上方，便是‘八方井’。”
其实华凝方才便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她没想到它就是‘八方井’。毕竟在幽暗的火光下，真得很难看出它是一个井。华凝觉得，它倒是更像是一个火潭。
“八方井，顾名思义。八个方位八口井。”月摇道。“每一口井，都在收聚那个方位上刚出生的魂魄。”
月摇还待继续说下去，便有幽冥使走了过来：“抚善大人，君主要您过去一趟。”
裕珑神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话已传到，幽冥使便离开了。
月摇见幽冥使离开后，便继续道：“八方井中间的那个法器，名为‘伤心磨’。之所以叫‘伤心磨’，是因为它的作用便是分离三魂。而被分离出来的三魂，由玲珑珠——即四面玲珑塔上的那颗金色珠子，由它来选出地魂，传送进塔内，而后再将送入的地魂镇压在塔内。”
华凝茅塞顿开。原来这便是‘三魂分离法阵’。
“所以。”月摇开口道：“魔尊取走‘八方井’后，需要尽快使用，尽快归还。以免这中间出现纰漏。”
“好”华凝应声道：“我自己当尽快归还。”
月摇点了点头，看向裕珑神君：“抚善大人，可以开始了。”
“好”裕珑神君说着，便开始施法。
月摇则在一旁相助。
华凝帮不上什么忙，便在一旁观看。直到那火潭翻滚渐小，火焰逐渐倒流进井里，华凝才看见那当真有八口井。
华凝正看得出神。幽冥使者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抚善大人，君主让您赶紧过去。”
“我知道了。马上就好。”裕珑神君道。
幽冥使听完，便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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