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谁是伍东海
林见祖从另一个病房醒来时，某一张大饼脸正睁着如同被小刀划拉开来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粗大浓密的眉毛不规则的上下弯曲着，随着滚动自如的额头皮肉时时变换着形状，乍一看，颇有种现实版蜡笔小新的味道。
“你是……？”话一出口林见祖立马又噤了声，他内心惊惧，更为自己的贸然出口懊悔不已，万一眼前这家伙并非人呢？与他搭话且不是自寻烦恼！于是他试探着扭开头，以期不要与大饼脸对视。
“你醒了？”冷不丁地，大饼脸颇为热情地招呼道。
“呃……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能如此说话的，自然不会是那些东西，林见祖心下安了不少，抚了抚皱出几条沟壑的额头，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显然有些迷糊。
大饼脸却只道自己叫何坤，是陈警官吩咐他看着林见祖，旁的一概不知！
为了避开那些家伙，林见祖向来低头行走，从不敢轻易注视身边出现的任何人。对于小何，他仍然是陌生的，自然没在意眼前的大饼脸是警察小何。如今听他提起陈警官，自然明白了一二。转而又更加糊涂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陈警官？你也是警察？”
小何“嗯啊”着，脑袋点得如捣蒜，说话间却总是挑着眉探究性的观察着林见祖，嘴里嘟囔道：“也没啥特别的啊，难道穆警官喜欢瘦弱不堪的家伙，咦，爱好真特别！”
林见祖：“……”
再想问点什么，却发现眼前之人像是个只会奉命行事的二货警察，一派神神叨叨的作风。嘴里还“嘤嘤”地嘟囔着啥，便不再自讨没趣，转头去看早已黑如泼墨的窗外。
雨势渐小，狂风已弱，这场暴风雨显然已过去。可林见祖的心始终七上八下的，之前所发生的事尚且没弄明朗，隐约间又有大事即将发生的不安。这一夜，林见祖过得极为不安生，在经历被枪毙噩梦惊醒无数次的煎熬后终于熬到了天明，晨光又一次温柔地抚摸着世间万物。
小何惊呼着提着早餐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哟呼！案子终于破了，我说昨晚穆警官怎么把我拉过来后就消失不见了呢，原来是去办大事了！亏张大头隐藏的那么深，还不是斗不过我们陈大头！哦哈哈~！”小何边豪爽地笑着边把早餐递给林见祖，全身上下都冒着自豪的气焰。
林见祖：“……”
他想不通，何警官这一惊一乍叽叽喳喳的性子是如何考上警察的，再看看他现实版蜡笔小新的样貌，直有种英雄埋没，草寇崛起的无奈呐！
“那个，何警官是吧？你说什么案子破了？谁是张大头？”无奈归无奈，林见祖的心还是清醒着的，他知道目前什么更重要。
“哦，这个啊，说来话长了，你听我慢慢给你道来~！”小何故意卖着关子，顺势拉过一张凳子如骄傲的公鸡般坐到林见祖旁边，摆好架势就要开讲。
“随便给长官取外号可不是一个人民警察该干的事！”还未等小何说出一个字，老陈和穆心就一前一后地推门走了进来。
“腿可有好些？”老陈明显一脸轻松，进来就温和地向林见祖问好，直接忽视一旁为来不及吹嘘半句英雄事迹却被抓了小辫子而一脸尴尬的蜡笔小何！
“好多了，陈警官，这到底怎么回事？”林见祖边与老陈搭话，边侧着目细看了下穆心，却瞧不出她的任何情绪，那冰冷的容颜依旧让人无法靠近，美若桃花的杏眼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脾性。
“自然是兔死狗烹，若不是穆心来得及时，你此刻怕是已到阴司做客去了！”老陈说得平静轻松，却听得林见祖眉头紧皱，内心惊惧！老陈果然不是一般的警察，自己被利用尚且后知后觉，而老陈似乎早已看穿一切，怪不得许多直指林见祖为犯人的证据堆叠在一起，他都不为所动！
林见祖自然不知道他眼前的老陈，原名陈正杰，正是十年前让罪犯闻风丧胆的“水西双杰”之一。只是在同样作为“水西双杰”的穆铣出事后，他便沉寂了多年，后来因放心不下好友的女儿，才又应了厅长之邀，复来警局办案。
“救我的是……？”林见祖似乎会错了意，以为昨晚自己正要被灭口时，穆心赶来上演了一场美女救英雄……呃，不，救证人的戏码，内心自是泛起一阵暖流，眼神温柔地看着穆心道了句最为真诚的“谢谢！”
穆心脸上泛起一丝尴尬之色，却还是硬着声道了句“不客气！”。她可不想告诉老陈和林见祖，是她正要执行任务时遇见慌里慌张冲出来的林见祖，一时不察，以为是杀手，狠狠打晕后才发现搞错了！情急之下索性把林见祖挪到另外的病房让小何照看着，自己则带人去林见祖原来的病房守株待兔。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找到张正宏就是幕后真凶的证据了？”林见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他此刻更多的是想知道真相，以便了解自己伤愈出院后是否安全，他答应万老四的两件事至今还有件没办到呢！
“这个自然，我此来也是问你，明日可否到警局作证，你6月17日确实在工地看到了张正宏！”老陈微笑，略显蜡黄的脸上浮起一层慈祥，温柔得让这本是证人的提审变得像是友人间的征求意见，看得林见祖内心暖流暗动，全然感觉不到一丝不快，很是自然地点头应了。
老陈温和一笑，便吩咐穆心今晚要保证好林见祖的安全，自己则带着还沉浸在郁闷中的蜡笔小何回警局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了林见祖与穆心。
夏风透过半开的窗户悄悄溜了进来，送来阵阵凉意的同时撩起穆心额前的几丝短发，在她冷峻的俏脸上欢呼着。
林见祖偷瞄了眼穆心，有些局促不安，喉结随着咕噜噜下滑的口水滚动着，呵！他此刻很紧张啊！因为他正打算告诉穆心些什么！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说，门口有人会一直守着！”说完便冷然地转身出去了，不留给林见祖任何说话的机会。
“……”看着穆心消失在门后的冷漠背影，林见祖微张的嘴巴颓然地闭上了，已然蹦到喉咙里的许多话也咽了回去。他长长叹了口气，这女警性子善变，难以捉摸，要如何让她相信他以及他所看到的一切，又如何让她知道她是个特殊的存在？然后帮他摆托困境？
林见祖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任何办法，反倒是思维凝固，困意来袭，他只好缩进被子，进入梦乡等待天明。奇怪的是，这次他睡得很坦然，没有丝毫的顾虑，像是知道穆心在外面守着一般。
然而，他还是没能逃过那个因犯了杀人罪而被枪毙的梦境，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被枪毙的对象，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从头一一看到尾。
让他惊恐的是那人时时都看向他，一双幽怨的眼睛似乎要告诉他些什么，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人竟和张正宏一个样貌，可法官分明叫他伍东海！
什么情况，张正宏怎么成了伍东海？如果张正宏早已被枪毙，那现在活着的张正宏又是谁？
就在林见祖脑袋一团乱麻时，枪声向了，一颗冰冷的子弹分明射向死囚，却不知怎地就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转瞬间就要刺穿他的脑袋了！一身惊呼，他便从梦中惊醒了，汗水早已湿透全身！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摸摸脑袋，毫发无损，却又是一阵刺骨的冰凉！
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做梦，最多是梦见已故之人来找他，却从未遇见这种情况，其间到底有何蹊跷？若是冤魂报信，为何不找他直接说明原委，怎地如此绕弯子？还有那死囚明明是张正宏，怎么又成了伍东海？
林见祖内心恐惧未消，可他知道，若是一直真相未明，他便会一直受此煎熬！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逃了那么久还是躲不过这命运！看看窗外，天色尽黑，大地一片寂静，应该已是午夜了，此刻是那些东西活动的最佳时期。
于是，他双手交握，伸出两手食指直抵眉间，闭上眼内心默念：吾主灵愿，誓为传达，请明示！
这是小时候爷爷教给他的咒语，那时候，他只觉得有趣，便跟着爷爷念着玩。从未想过这句话将影响他一生！
后来，爷爷在弥留之际，曾告诉他，林家一脉，千年之前与一人缔结了契约，承接了送信人的使命，为亡者送信，为生人解怨。
却不知为何，在两百年前契约突然消失，林家人也失去了送信人的能力，从那时起，林家一族，逐渐衰微，人丁凋敝！而今，林见祖已然是林家独苗了！然而，这跟独苗上复又生出了送信人的能力，却不知又将是怎样的造化！
大风呼起，灯光暗去，几阵阴风随着半开的窗户鱼贯而入。一个模糊的黑影突然出现在病房里，林见祖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副骇人的画面：
张正宏模样的人潜入一村民家，残忍地杀害两大三小五口人，并仍下凶器堂而皇之的离开了！
画面再转，另一个张正宏模样的人正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徐徐进村，不及进家门就被一堆警察抓了去！画面再次转到法庭宣判，几位村民一致指认事发当天亲眼看到张正宏模样的伍东海从被害村民家走了出来，伍东海百口莫辩，最终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风势渐微，灯光渐明，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扭曲，林见祖心生急躁，一切不过看了个皮毛，仍然无法理清头绪。正不知所措间，房中已消失得近乎透明的黑影用颤巍巍的声音道：“交换……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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