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4章

人生中，有许多东西在记忆里是抹不去的，比如儿时饱受的痛苦，挫折，委屈等等，因为那是一个人最单纯最通透的阶段，也许随着心智的成熟，会放下一些东西，但那些包裹着稚气的印记，即使以后用所有的美好去添补，恐怕也无济于事，与童年的不幸对抗或许承载着一生的心理阴影，正所谓“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治愈”。

        终于要搬家了！当孟兰从路海口中得知孙家营材料库整体工作只有家属这块儿还没安置好，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安置好部队家属，孟兰喜出望外，“我们这个家终于可以安定了！”，孟兰开始收拾东西，她把孩子们的衣服打成包裹，把要带走的家具掏空，又将被褥折叠整齐用床单包起来，再用针线缝好，她把存折、户口、粮票布票及一些贵重物品集中放在一个小箱子里，她清点了所有厨具和洗漱用具，将能用的器皿用去污粉和洗衣粉刷洗干净，待所有东西收拾完毕，孟兰又想到孩子们上学的事，三个大女儿必须留在市里住校读书，因为孙家营材料库附近的乡属中学教学质量肯定不如市里的中学，小维、小红年龄还小，带在身边教育方便，小维才上小学三年级，平时和家长交流得很少，自控力也不强，小红还没上学，三个大孩子长期住校已经习惯，对她们可以放手，况且她们平时也很自律，周末回家休整一天，通过开家庭会的形式对她们进行教育，总不致于疏忽她们，所以，孟兰只给小维办了转学手续。搬家那天是星期天，李海潮带着几名战士用一辆卡车就把路海家的全部家当从静办搬到了孙家营材料库，一个双开玻璃门的黑色橱子，一只樟木箱，一只皮箱加上五个包裹，四只锅，两个洗菜盆，三个脸盆便是他家的全部家当。

        孙家营材料库的家属区是由四排整齐的红砖水泥平房组成，路海家就是最前排最左边一户，唯一与办公用区用房连在一起的平房里，房子设计十分独特，对称建筑的两边依次是门厅、卧室和厨房，将两边连起来的是一个开放式走廊，当时，这种住宅设计十分新颖，而将卧室放床的地方改成火炕，是很少见的，尤其对南方人来说，睡北方的土炕是有些不适应的。班子成员的住房都一样，只是其它三户住房都排在了每排住户的最左边，因为每排住户也不过七到八家，各家都关上门过日子，也不觉得相互影响。在那个年代，按职务分配住房是分配住房的唯一标准，所以，家属们搬进来后都非常高兴，她们以为有房子住就很不简单了，况且，又住在兵营里，既可以举家团聚，又能生活在整洁、安全，没有外界干扰的环境里，共享生活节律，实在是件幸福的事儿，她们对军营便有了更深的依恋。部队大院的孩子们，生活环境很单纯，他们只能在大院里玩，他们一起打弹弓，弹玻璃球，藏猫猫，跳皮筋，跳房子等，吃完晚饭，男孩和女孩就可以一起藏猫猫了，大孩、小孩、男孩、女孩们聚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可以说，生长在部队大院的孩子们思想很单纯，因为他们的生长环境一直远离着社会，远离着他们的认知，他们看起来很超脱，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高大尚。

        搬家后，孟兰的角色就更贴近家庭妇女了，她每天都要给丈夫、孩子洗衣做饭，偶尔还要骑单车去市里看看在校读书的三个女儿，顺便采购些食品，偶尔也去看看小齐。

        一次，孟兰去看小齐，小齐正忙着做面点，见孟兰来了，她十分高兴地跑上前问长问短，“孟姐，你还跑这么老远来看我，骑车累吧？你们搬家后怎么样？那两个小的还适应吧？路海很忙吧？”，孟兰看到小齐满心欢喜的样子，也很高兴，“你快忙，我在这儿打搅你吧？”，孟兰担心自己来影响小齐的工作，“没事儿，我们把中午的面食都做好了，现在做的是下午和晚上用的”，小齐拉着孟兰一起坐到操作间的休息椅上，她的三个工友和孟兰打完招呼，又忙着做面点去了，小齐悄悄地趴到孟兰耳边嘀咕着什么，孟兰开始很严肃，慢慢就露出了笑脸，接着俩人又低声聊起来，聊了一会儿，孟兰起身说“好了，你忙吧，我得回去了，你啥时休息到我们新家看看去，你不会骑车，可以坐公共汽车去，你哪天去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孟姐，你先别走，在这吃了中午饭再走，这儿中午管饭，吃饭不花钱”，小齐紧紧地拉住孟兰的手不肯松开，“不用，我不在这儿吃，我还得去看看孩子们，顺便给她们送点吃的”，孟兰推辞道，“孟姐，你在这吃完饭再去看她们，正好她们也刚吃完午饭休息，这样还不影响她们上课”，小齐恳求道，“不用了，来一趟不容易，我得抓紧时间，我来的这条路，现在正在修路，大上坡大下坡的，非常不好走，我骑回去至少要一个多小时，回去晚了，天黑也不安全”，小齐依依不舍地看着孟兰，忍不住抹起眼泪，“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不来了，等下次来市里，我还来看你，别哭了!”，孟兰大声呵斥道，边说边拉起小齐的手，俩人一起走出饭店后门，“小齐，依我看，你刚才说的那个人除了年龄大点，其他条件还可以，你知道路海比我大十一岁，他才比你大九岁，我认为，只要他知道心疼你，真心对你好，年龄大点不是问题，人家毕竟是正式工，有工资，有劳保，将来还有退休金，你看呢？你最好还是跟家里商量一下”，孟兰看着小齐，“家里他们懂什么呀，什么都不懂！”，小齐愤愤地说，“我走了，你快回去吧”，孟兰径直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开了锁，“孟姐，你回去慢点骑，上千万注意安全啊”，小齐大声地嘱咐道，孟兰点点头，推起车大步地朝大门口走去，走出五六步，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发呆的小齐，没说什么，骑上车出了饭店后门。孟兰在街边的门市里买了十个面包，又买了一斤糖块，她打算给住校的三个孩子分分。仲秋，晌午的阳光虽没有夏季那么炙热，却依然有些曝晒。孟兰骑上车很快就来到了一中校门口，门卫张大爷看到推车走过来的孟兰，主动打起招呼，“又来看孩子了？”，“张大爷你好！我又来看孩子了”，孟兰的偶尔来访，让这位看门的张大爷觉得很亲切，他们渐渐成了熟人，俩人聊了几句，孟兰便推着车走进学校。孟兰先找到莎莎，莎莎看见妈妈来了非常高兴，她接过妈妈给她的糖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美美地一路小跑去找华华和曼曼。华华刚吃完午饭从食堂出来，正好碰到来找她的莎莎，“华华，妈妈来看咱们了，现在就在我们班教室那边等着，你快过去，我去找曼曼”，莎莎风风火火地要去曼曼的宿舍找人，“曼曼就在食堂排队买饭呢，你去食堂找她吧”，华华指指食堂，“她在三号窗口排队”，莎莎径直跑进食堂，华华正面临着初中毕业，因为学习成绩在年级中等，读高中还是就业，目前还不清楚，她听同学说“要想上继续读高中，毕业成绩必须在年级排前一百名才有希望”，华华对自己要求不高，对未来也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因为有爸爸妈妈替自己考虑，她也不愿想太多，正好妈妈今天来了，她正打算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妈妈。华华沿着食堂通往教室的小路急匆匆地走着，她怕妈妈着急，便小跑起来，孟兰远远地看到有个女孩朝自己跑过来，当她看清那个柔弱的身影是华华时，喜出望外，忍不住大声喊，“华华，别跑，刚吃完饭不能跑，别跑，别跑！”，华华听到妈妈的喊声，停止小跑快走起来，“妈妈，你来了，吃饭了吗？”，华华走到妈妈跟前，四下看看无人，便使劲地抱住妈妈关切地问，“还没有，我来看看你们，一会儿就回去”，“妈妈，我去食堂给你打点饭吃吧，食堂还有饭”，“不用，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事儿，顺便给你们送点吃的，一会儿我就回去了”，“你还得骑那么远的路，不吃饭哪行啊？”，“我一会儿在路上买点吃的，你就别管了”，孟兰边说，边细细打量起大女儿，“华华的个头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了，圆圆的脸盘上生着白皙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搭配着饱满的鼻子，不大的嘴角上扬着十分喜兴，虽然华华没有莎莎漂亮，但端庄灵秀的长相和举手投足的优雅总给人以大家闺秀的感觉，如果不是小儿麻癖给她造成身体的缺陷，凭她博览群书的知识积淀，或许会成为未来的文学家？”，孟兰想着，不觉兴奋，突然她怔了一下，急忙将思绪拉回，“华华，学习忙吗？你们三个都挺好吧？”，华华点点头，“都挺好的”，孟兰从车把上解下书包，又从书包里拿出两颗糖块递给华华，“吃吧，我刚买的软糖，还买了几个面包，留给你们下晚自习时，饿了再吃”，华华剥开糖纸，想把糖块放进妈妈嘴里，“你吃吧，我吃过了，我买的多，一会儿给你们三个留下点，再给小维和小红带回去点”，孟兰看着华华慈祥地笑着，“妈妈，听莎莎和曼曼说，咱们搬家了，孙家营那边好吗？有滨海好吗？咱们住的房子有莱芜二号宽敞吗？那边的环境好不好呀？”，孟兰知道华华不喜欢静海，她时常在自己面前提到滨海，孟兰理解她，毕竟她在那边生长了十几年，“孙家营那边挺好的，房子和咱们原来住的不一样，虽然是平房，但设计挺独特，对称的两边通过露天阳台连接起来，大人和孩子可以分开住，互不打搅，卧室里还有火炕，火炕是用柴禾烧的，睡上去非常舒服”，华华从书上看到过“火炕”这个词，但“火炕”具体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看到妈妈挺高兴，她便松了口气，“妈妈，听同学说，我们初中毕业，如果成绩优秀才可以继续读高中，但是要去山里煤矿子弟中学上学”，华华看到妹妹们还没到到来，心想，正好可以和妈妈说说心里话，“达到什么样成绩才能算优秀？”，孟兰好奇地问，“好像是期末的平均成绩排在年级前一百名吧”，华华不敢确定，“你能达到吗？”，孟兰问，“还没考期末考试呢，我不知道”，华华有点沮丧，“嗯，不管今后怎样，你现在要好好学习，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成绩，对吧？”，每当孟兰面对大女儿，心里总会有一种亏欠感，所以，她总对女儿表现得十分耐心，“对！不过”，华华话题一转，“我怕我考不好”，华华终于把自己的烦恼向妈妈吐露了，“怕什么，没什么可怕的，你这段时间跟着老师好好复习，把平时学过的东西好好归纳总结一下，考试时放平心态，一定没有问题的，这段时间我会常来看你，另外，平时你有什么不会的问题也可以问莎莎，要是莎莎不会，你就让她带着你去问老师”，孟兰知道华华胆小，有问题不敢向老师请教，于是帮她出主意，“我不想让莎莎管我，她那么欠了欠了的，就爱显摆自己”，华华深知自己的实力不及莎莎，可她又不肯放下姐姐的面子，“那有啥呀？谁会就向谁学习呗，学习知识不丢人，没有知识才丢人！”，孟兰态度坚定地说，华华听了妈妈的话，心里有些不高兴，这时莎莎带着曼曼来了，孟兰看到她们俩人手里一人端着一个饭盒，“妈妈，你来了，你辛苦了，还没吃饭吧？我们打饭来了，咱们一起吃吧”，曼曼体贴地把手中的饭盒举到妈妈眼前晃了晃，“大米干饭，西红柿香油炒鸡蛋，吃了一碗又一碗”，一个利索的下腰将手中的饭盒呈献给妈妈，孟兰高兴地笑了，她清楚眼前这个小丫头平时总因为自己偏袒华华，喜欢和自己作对，而她的温暖却总在不经意间打动着自己，“妈妈，饭来了”，莎莎飞快地跑过来，莎莎虽然平时很能干，可她对妈妈的恐惧常常让她将自己设置的美妙场景打翻，而现出无奈的尴尬，只见莎莎一个趔趄，差点将手中的饭盒扔出去，“哎呀，快吃饭吧，别跳了，你把饭菜弄洒了，看咱们吃什么！”，孟兰一边唠叨，一边接过莎莎手中的饭盒，“妈妈，咱们去那边的乒乓球台上吃吧，我去找凳子，华华，你过来端着饭”，曼曼将手中的饭盆递给华华，转身跑进莎莎的教室，取来凳子让孟兰坐下，就这样，孟兰带着三个孩子在学校乒乓球台上吃了午饭，吃完饭，孟兰将书包里的糖块拿出一半给三个孩子分了，又把买的面包分给她们，“晚自习饿了，你们就吃点垫垫吧，糖和面包里都有人体需要的能量，饿了吃点就可以补充能量，但我可要提醒你们啊，东西必须吃到肚子里，千万不能浪费！”，孟兰看着眼前这三个水灵灵的女儿，心里满是欢喜。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骑行，孟兰终于到家了，她一进家门就看到小红一个人躺在炕上睡得正香，小维好像是上学去了，没见路海，她估计路海上班了，她洗了洗手，然后将买回的食品放进桌上的饼干桶里，脱去外衣，上炕躺下休息，躺了一会儿，孟兰起身，打算叫醒还在酣睡的小红，“小红，快起来了，你看看太阳出来晒屁股了，快起来吧，晚上再接着睡”，小红被妈妈左摇右晃地从睡梦中叫醒，她揉了揉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孟兰知道要想叫醒她着实在不易，于是换了个法子，“这是从哪儿买的糖呀，好多呀，这么漂亮的糖纸，快来看看吧，如果没人吃，我把它们送给小平去了，咦，这不是小平吗？小平快来，快来吃糖！”，孟兰的办法果然灵验，只见小红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伸出双手向妈妈要糖，孟兰立即从饼干桶里拿出两块糖扔向炕上，“快起来吧，起来把擦桌子的抹布到水房洗洗去，抹布黑得不像样了，上面爬了多少细菌还也知道呢！”，小红满足地吃着糖，她专心的样子，仿佛四周的一切都被糖的甜蜜融化了，“快去吧，一会儿做饭还得用抹布呢”，孟兰催促到，小红不情愿地从炕上爬起来下地，扶着齐肩的炕沿，在水泥地上四处搜寻着自己的两只鞋，找到后穿好，拿起脸盆和抹布到水房清洗去了，孟兰麻利地捅开了封着的煤炉，用小铝锅洗了点大米放在煤炉上面，又刷了刷灶膛上的大铁锅，她准备做晚饭，尽管她已经很多年没做饭了，但小时候练就的生活技能，她依旧记得很清楚。小红洗完抹布，端着盛着抹布和水的脸盆一进门，就被妈妈的一声呵斥吓了一跳，“这是洗得什么呀，水还这么脏就洗完了？重洗！洗干净的抹布应该是它的原色，我告诉你，过来，看着！先把抹布用洗衣粉水泡一会儿，然后再用搓板打上肥皂搓，要搓干净，洗干净后，再用清水洗，至少要洗三遍清水，一直洗到水清澈了才算干净”，孟兰噼里啪啦地一通数落和教诲，小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在卫生队时，孟兰养成了干净整洁的习惯，在她以后的家庭生活中，始终保持着这种习惯。小红又重新洗了抹布，洗完后将洗干净的抹布交给妈妈，孟兰看后满意地点点头，“好，洗得真干净，就应该这样，记得以后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认真做好！”，此刻，小红心里已满是委屈，但她不敢说，她觉得妈妈太严厉苛刻了，当她看到妈妈满意的目光，心里的委屈也很快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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