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拥抱
季北搓了搓有些发热的手腕，慢慢走进了林染的房间。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靠近阳台的位置是一个书桌，上面是还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是一个海蓝色的台灯，台灯的边上是放着各种临床医学的书。
原来，住在自己房间旁边的，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他还曾站在阳台上，听着隔壁的翻书声，琢磨着他坐在书桌前的姿态。
而此情此景，竟与他的想象场景不谋而合。
林染换好了衣服，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季北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他们还在向阳高中的宿舍，仿佛分开的这五年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林染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季北，开口道，“你瘦了。”
季北接水杯的手僵了一下。
“瘦了一点。”他说。
林染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别开眼，“我在这读的临床医学。”
季北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林染反问。
季北有些尴尬，刚刚只是脱口而出的回答，现在要怎样解释自己其实昨天就见到他了呢。
见到了，却还选择逃避，估计要比他当初的不辞而别更让人厌恶吧。
“这不是医大的宿舍么。”季北只能含糊其辞。
所幸林染也没再去深究。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染指了指桌上的外卖袋子，“我是说这个。”
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季北稍稍松了一口气，“外卖员联系不到你，我正好上来，就给你带过来了。”
顿了顿，季北补充道，“那个，我现在在你隔壁住。”
林染拿起床上的手机点亮了一下，“昨晚静音了，忘记调回来了。”
季北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一起吃个饭么？”林染淡淡道，“外卖也没办法吃了。”
他说的很轻描淡写，好像季北同意或不同意都不是很重要。
跟励泽吃的丰盛早餐还在胃里没消化完。
还有，这种久别重逢的吃饭多多少少都会尴尬的吧。
再者，宿醉后的头痛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应该回去休息的。
结合种种原因，这个约饭他都应该立刻且礼貌的回绝掉。
然而
“好。”季北说。
心和大脑，各管各的。
林染带他来到学校西侧的商场，上到4楼，是一家风味独特的牛排店。
韩默过生日那次，他俩去给韩默挑礼物，林染带他吃的也是一家牛排店。
总有一些巧合是不谋而合。
季北用余光看向林染，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
但林染看上去面色如常，毫无波澜，季北便收回视线，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一些。
店里是扫码点单，林染调出微信扫了扫桌上的二维码，然后把手机递给季北，“你先点。”
季北接过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黑胡椒意面和一份奶油蘑菇汤。
他划手机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返回桌面键。
桌面壁纸猝不及防的映入了眼帘。
那是两个人并排的手腕，阳光的余晖恰好洒在上面，一片温暖柔和，而在两个人的手腕处，都系着蓝水晶的手绳。
那是……
没待季北再看，林染把手机拿了回去，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我点一下餐。”
季北的嗓子突然有些发苦。
这张照片他第一次看到，不知道林染是什么时候拍的，角度很好，构图很好，色彩很好，他俩……也很好。
“隔壁宿舍之前一直没人住，”林染三两下下好单，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几天前。”季北回答。
“这是教工宿舍楼，我是因为近期有几个临床实验，才住进来的。”
季北唔了一声，“我是因为中外交流研究实验数据，才住进来的。”
“中外？”林染语气有点意外，“你出国了？”
季北点头。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国外？”
季北点头。
“怪不得，”林染喃喃，“可是……怎么会。”
季北没有听清，疑惑的嗯了一声。
“没什么。”林染摇摇头。
季北自知有些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无法轻易触碰，便试图转移注意力。
“老韩和万万？”
“都在这里。”林染给季北倒了一杯柠檬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韩上的体育学院，万万上的传媒学院，现在都在这边工作，虽然每个人之间都有一点距离，好在还在一个城市。”林染娓娓道来。
“真好。”季北说。
许愿有的时候还是灵的，就像在那个跨年夜，韩默就曾说过，要是几个人都考一个城市，就会很好，果然灵验了。
当然，这份灵验里，不包含自己。
那天还说什么来着，对了，那天林染问过自己，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当时自己回答的是什么，是学医吧。
自己果然遂了愿，虽然尹非南曾说过，不要自己选择医生这个职业。
那林染呢？为什么也学医了？
服务员上菜完毕后，林染再次开口，“你什么时候回去？”
“一个月后。”
季北嘬了一口奶油蘑菇汤，香香的，让人很有食欲。
林染嗯了一声，又开口问，“还回来么？”
季北有点迟疑，按学制的设定，再有半年他就可以毕业了，那个案件也过去了五年之久，犯罪分子前段时间也落了法网，季向平的身体也趋于稳定，他是可以回国了。
但是，从小打大，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动荡，一些猝不及防的颠沛流离，让他不敢再有什么可以完全确定的事情。
既然不确定，又何必再言之凿凿。
“不一定。”季北低声道。
这次林染没有很快回应他。
两个人默默进食了一段时间。
“下星期六，小怂班长婚礼，你会去吧。”
林染是陈述句，不是疑问或反问。
“班长要结婚了？在鄞市么？”季北问。
林染点头。
季北在脑子里大致过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点了点头道，“应该可以。”
“到时候一起回去吧，”林染说，“我们准备租个商务车开回去。”
季北轻笑道，“小怂班长居然都要结婚了，好快，是和他的那个幼儿园初恋么？”
林染也笑了笑点点头。
因为谈论到婚礼，气氛微微缓和了一些，不似刚开始那么局促。
接下来，他们聊到了其他人，聊到那些季北不在的日子里，那些熟悉的人的情况。
比如韩默终于如愿以偿的和他的女神走到了一起。
比如安冬考上了航空航天大学，在数次明示和暗示的努力下，终于让胡万明白了其心意，有着林染和季北的先例在，两个人也终于走到了一起。
比如老郭大二那年去当了兵，遗憾的是没有和吕一昕继续走下去。
比如丁敏已经升为年级英语组组长，而老金因为身体原因提早退了休。
林染讲述着这些人的点点滴滴，好的或者没那么好的。
就好似一幕幕电影，迅速在眼前不断闪回播放。
那些熟悉的人，那些熟悉的事，让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季北其实很想问，那你呢，你这几年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不顺心的事情，有没有很特别的际遇，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想过他……
但他又不敢问，他怕林染说这几年过的不好，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而不曾想过他……
吃过饭后两人一起回到宿舍楼。
正当电梯下到一楼，他们准备往里进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形色匆忙的人，三步并两步的往外冲，一下子撞到了季北的右肩上。
因惯性较大，季北往后一个趔趄，幸好林染在他的后面，他才不至于摔倒。
来人边往外跑边喊了两句抱歉。
季北一边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肩膀一边迈进了电梯里，他对身后的林染道了一声谢，却发现后者如定格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眼神冷冽而难以捉摸。
季北用手挡了一下电梯门，“怎么了？”
林染顿了顿，没说话，跟着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
如果说，再次遇见季北，是震撼，是气愤，是克制，是思念，各种复杂而丰富的感觉交杂在一起，那么，刚刚那一刻，林染确定，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种执念，这种执念，从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就已经无药可救。
电梯到了楼层，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默默走到林染的房间门口。
没有交换电话，也没有交换微信。
季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太多联系了。
而下一秒，他就被已经打开门的林染拽进了屋里。
林染的力气有点大，被圈在他和墙之间的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怎……怎么了？”季北看着林染。
林染盯着他，呼吸有点急促，微微停顿一下后，林染抬手将他有些凌乱的右侧发梢别在耳后，黑色的耳钉便猝不及防的暴露在外面。
季北的心跳蓦然漏掉了一拍。
“这是？”林染的声音有一丝嘶哑。
季北没料到林染会看到他的耳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说因为太怀念，还是说因为不敢忘，亦或说因为留念想？
如果这样说，林染会不会觉得很假？林染把妈妈留给他的耳钉给了自己，而自己却带着这份爱意一齐消失？
林染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垂，眸色难以捉摸。
“疼么？”林染问。
他第一时间不是质问自己，而是还记得自己有多么的怕疼。
这一瞬间，季北突然想哭。
在面对亲情和爱情只有一个的艰难选择时，他没有哭。
在面对异国他乡生活和求学的形影相吊时，他没有哭。
在面对无数个失眠思念夜晚的魂牵梦萦时，他没有哭。
林染的一句疼么，他突然破防，那些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委屈，不甘和眷恋，刹那间全部涌了上来。
下一秒，林染把他拥在了怀里，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让他的泪浸湿自己的衣襟。
这个阔别了五年的相拥，承载了太多太多。
他们以一个拥抱潦草告别，又以一个拥抱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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