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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十一章·玲珑骰子安红豆(4)


这一段小溪本就不长,又是寥寥二十多步,便到了底。下游与上游一样,都用竹编篱垣把院子给围了起来,竹风流水,禅意悠然。

        风岚看了那篱墙两眼,忽然“咦”了一声,转头对鼬道:“哥哥,你看,这头的引水渠没用栅栏拦上。”

        鼬点了点头,松开了风岚的手,上前查看。他蹲在岸边,俯身下去,伸手探了探洞口边缘。起身回首,对风岚道:“是被人从里面暴力拆开的。”不待风岚继续询问详情,鼬便继续解释道,“栅栏是用篱笆框架延伸出来的那部分竹子制成的,和竹篱是一个整体,拆不下来的。栅栏与篱笆之间的断口处是被利器砍断的,切口朝内,刀向朝外;可以推断出,是宅子内部的人做的。而且,刀口杂乱,有些地方砍了许多下,有的地方没砍断就被暴力掰断;可见,拆栅栏的人之前并没有什么经验,且当时情况应该相当紧急,而那人情绪也不稳定。”

        风岚在鼬推测的时候,也走了过去实地查看了一眼,果然和鼬说的一模一样。她心中疑惑,低头沉吟片刻,又对抬头仰望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会不会是这里变成藜塬村人人谈之色变的鬼屋的原因?”

        这个问题鼬自然无法解答。

        风岚亦冥思苦想。

        寒风萧瑟,吹着地上枝头未结的雪花纷然,似骤雪复降礼花灿烂。风岚被雪吹迷了眼,不禁用衣袖拂了拂面,转头的刹那,她突然看到,对岸如山脊般隆起的白雪被烈风扫过,露出了下面枯萎的忍冬藤枝,以及被灌木堆簇攀缘的半个地藏像。

        风岚有些在意,虽然地藏像并不少见,可出现在私家宅子里,就有些奇怪了;再说民间信仰中,地藏菩萨是夭折孩童的守护神,常有父母把写有夭亡子女生辰的围巾系于地藏像上,求地藏菩萨庇佑孩子的亡魂。与古宅的经历相结合,颇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于是风岚就往那边多看了两眼。

        可就是这么一看,让她不由地愣住。那白雪覆没的地藏像上,竟透着抹隐隐的黯黄,仿佛一截陈旧泛黄的纸。

        风岚眼睛一亮,就直冲那边而去。

        小溪只有一米多宽,风岚纵身一跃,就到了对岸。她来到地藏像前,伸手将濡佛上盖着的清雪扫去。地藏像的身上,「巽四」的封印赫然在目。

        风岚喜出望外,转头就对紧随她而来的鼬笑道:“你看,这大概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正说着,她想也没想,顺手就把「巽四」给撕了下来,快得鼬都来不及阻止。

        而就在此刻,一道阴冷的电流随着撕开的封印窜入她指尖,势如破竹游走过全身。刺骨的寒意席卷着她的灵识如飘摇的小舟,在亡灵之海上浮浮沉沉,风雨呼啸中尽是怨灵不甘的怒号,将渺小无助的她顷刻吞没。

        “风岚!——”

        她听见鼬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在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风岚努力挣扎着,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随后,她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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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魔病魔快快走

        生病的人啊,瘦成了骨头只剩皮

        不走就剥掉你的皮肤做新衣

        病魔病魔快快走

        生病的人啊,哭肿了眼睛掉了发

        不走就拿掉你的脑袋来哄她

        病魔病魔快快走

        生病的人啊,没了你就能快快好

        穿上了新衣拍着球

        大家都在哈哈笑

        ……”

        吊诡的童谣又随着清越的童声响起,带着空旷的回声,在颅内重复不断地回响着。风岚怔了好半天才发现,唱歌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她的神智在慢慢地清醒,但她却惶恐地发现自己没有身体的控制权,如提线木偶一般,亦步亦趋地在幽黑的廊道中悠悠荡荡地前行着,口中不知疲倦地唱着那首儿歌,声音松快愉悦。

        风岚很快镇定了下来,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眼前的景象很模糊,正如这风雪中的深山古宅一般,罩着一层飘渺迷蒙的雾霰。她只知道自己很熟悉这个地方,能心不在焉地避开脚下不起眼的错层与微翘的木板,随意得好似调动一种刻在记忆里的身体本能。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仿佛刹那又仿佛辗转了好几个轮回,她停住了脚步。就像信号不稳定的老旧电视机似的,眼前的画面闪了又闪,逐渐开始扭曲割裂,伴着滋啦啦的杂乱电音,飘下满屏幕的雪花,跳动了好几次才趋于静止。

        然后,她看见了自己的肉乎乎的小短手,一只手里还攥着那尊「形御巫女」木雕。

        ……

        ……

        ……

        “风岚、风岚,醒醒、醒醒!”

        脸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鼬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从天边渐渐飘近,隐隐带上了几分焦躁与不安。

        精神上的疲惫让她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试了好几次才勉力睁开。风岚的视线从模糊转向清晰又重新模糊,缓了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入目就是鼬阴沉着的脸。

        “哥……”她虚弱地抬手,似想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却被鼬半道握住。

        鼬僵硬的手掌附着着一层细汗,冰冷而黏腻,将他的紧张与慌乱暴露无遗。风岚顺势回握住了鼬的手,用自己手心灼然的热度温暖着他,安抚似的甜甜笑道:“……我没事……”她不说话还看不出什么异常,一开口,却是气若游丝,短短的一句话也虚浮无力。

        鼬脸上的肌肉不再紧绷,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又一言不发地把她拥进了怀中。

        他很用力,手臂从肩部横亘她整个后背,勒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因为过于用力显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心口相贴,风岚清楚地听见他不受控制的紊乱心跳与深浅不定的呼吸,仿佛每一次的劫后余生的舒吭与喜极而泣。

        风岚有点懵,鼬这是怎么了?

        记忆中,他曾经也这么抱过她。那是在他们第一次联手,打退盗取止水遗体的「根」部之后,他也是这样抱着她,炙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颈间,弄得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恍然间,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通。

        “唔,”她挣来鼬紧握着她的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肩,小小声抱怨道,“哥哥,我喘不过气了……”

        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浓炽的橙花香气在鼻息间萦绕,很能抚慰他起伏波荡的心绪。

        她还在、她还在……

        鼬随即放开了风岚,一瞬的失态让他也有些尴尬。他别开目光,用风岚刚刚松开的手解下了自己的水袋,递给风岚道:“喝点水吧。”忍者时常会遇到极端环境,饮用水是必不可少的必需品。

        风岚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鼬的水袋,没多想就拔开瓶塞,对着嘴喝了一小口,权当先润润唇。清凉的冷水入喉,沁人心腑,让她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神智也跟着清醒了过来。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风岚稍稍回忆就想起,这是鼬刚才搜索过的弟弟的房间。想来是因为这间房间较为隐匿,她晕倒后,就被鼬给搬过来的。风岚边想着边百无聊赖地晃了晃手里的水袋,然后才发现,这牛皮水袋里的水已被喝了一半。鼬不是会和别人共用饮具的人,所以之前的水是谁喝的,不言而喻。

        风岚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两靥灼烫。她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专注于正事,磕磕巴巴地问道:“哥哥,我失去意识之后,过了多久了?”

        鼬的神态已恢复如常,回答道:“不到五分钟。”

        “这么短?”风岚有些讶然,她怎么觉得至少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这还短?

        鼬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竟有些气闷。

        他当时怎么也不敢相信,风岚前一秒还在跟他说着话,撕了「巽四」的封印后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任他怎么叫都没反应。鼬知情况不对,却也不能由着风岚在雪地里躺着,又因为风岚的状态未明,他不想惊动其他人,于是就抱着她,悄悄进了他比较熟悉的弟弟的屋子。也许是来回折腾了一番,在鼬刚刚安顿风岚躺下后,风岚竟然就醒了!

        醒了是好事,但不代表事情就这样完结了。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鼬微微蹙眉,语气中带上了些忧心忡忡的意味。

        风岚心有旁骛,根本不敢和鼬对视,一直微垂着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然后她就发现了异常,忍不住嚷嚷了出来:“哥,你的嘴唇怎么了?”

        鼬微微一愣,才想起刚才暗自着急,无意咬了自己的唇泄愤。可他忘了,嘴唇内侧同样的位置,之前已经被自己咬破。伤口的二次撕裂总比第一次来得严重,也更难以愈合,加上来不及补充水分,口腔中都是一股子干涩的铁锈味。

        他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用舌尖舔了舔内侧的伤口,不在意道:“没事,天气干,过一阵子就好了。”

        风岚心说,你就蒙我吧,气候干燥嘴唇裂,能裂到里头去?那明显的牙印,当她看不见吗?

        但她也没揭穿,只从伸手从忍具包里摸出了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就着剥开糖纸,将查克拉集中于指尖,把糖球捏碎成了糖粉。

        别问她哪儿来的糖,这种小东西,对于随手就能在鬼屋里做出一锅寿喜烧的风岚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鼬看着风岚的动作,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他微微偏头,想要避开风岚伸过来的手。

        “别动!”风岚低喝着。

        她甚少用这样不容置喙的强硬语气跟鼬说话,弄得鼬也愣怔了片刻。而风岚,就趁着这个机会,用手指把他下唇瓣拨开些许,将糖粉细细抹在了他的伤口处,一边还好声好气地啰嗦着:“……糖可以收敛伤口,诶,你别看着伤口小,可是不注意可会要人命啊!就比如神经类的蛇毒,吞下去就会被消化分解,对身体无碍;可若是嘴里有伤口,那可是分分钟要嗝屁啊!……”

        鼬并没有多听风岚在唠叨什么,他的全部注意力全部都在的风岚的手上。她的动作很轻柔又极为仔细,似春风最温柔缱绻的吻,密密在他唇上拂过;细腻的糖粉均匀铺开,丝丝融化的甜在口中洇开,若甘泉细雨淌入干涸荒芜心扉。他似荒漠中迷路的旅人,急不可耐地渴饮着那点点滴滴的清甜的甘霖。

        他恍惚记起,自己曾经也为风岚这样紧急处理过她唇上的伤口。只是当时风岚不老实,他撒多少糖风岚就舔掉多少,还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当棒棒糖吮吸。

        没想到,她还记得……

        鼬突发奇想,双唇蓦地合上,将风岚未来得及撤出的手指含进了口中。但他到底没太出格,只衔了点若柳芽般的指尖在唇间。

        身体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就有了行动,鼬很是懊恼自己的冲动,这样轻浮的举动,实在是不应该的。但他面上却没显出半点的不自在,依旧清冷而无欲无求,仿佛一切都那样的自然而然。

        风岚心中剧震,头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只觉自己整个人就像个烧开的火锅头,一直不停地咕嘟咕嘟往上冒滚水。指尖传来湿热软蠕的触感,好似被他的舌尖轻飘飘地舔舐过一般,那种酥麻的错觉,荡得风岚全身发软。偏生鼬似乎一无所觉,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风岚便不敢小题大做,怕最后弄得两人都尴尬。

        她也想不动声色地摆脱这窘境,可刚微微一挣,更是觉得生无可恋:原来自己从醒来开始,就一直都坐在鼬盘坐的大腿上!大约是鼬刚刚那失控似的的一抱,让他们的距离拉进位置改变,他放开她后,两人就成这样了。他原本拥着她肩膀的手也顺势滑下,此时正扶着她的后腰,堪堪支撑着她的平衡。

        这样的亲密的姿势,再加上她被他噙住的手指,实在是说不出的旖旎暧昧。

        风岚想象了一下此时的景象,顿时就瘫在他怀里,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风岚觉得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社死的一次。

        过了好半晌,鼬似乎才察觉到了,握着风岚的手腕,将她的手从他嘴里拿出,一本正经道:“好了。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风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逃了出来。他的云淡风轻衬得她愈加狼狈,想着反正已经不能更糟糕了,她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直接伏在地上,捂着胸口狠狠吸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然后又装模作样仿若无事般地来到鼬身边跪坐下,脸蛋儿红扑扑的,却还是正儿八经地开始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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