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十四章·迷底之终点（1）

古宅西侧的主人房中，鲸脂烛的幽幽蓝光轻柔落下，形成如结界般的光圈，将角落里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宽容地笼罩其中，抵挡黑暗与危险的侵蚀。

        怀中的啜泣声渐渐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绵长而平稳的呼吸，仿佛是哭累了陷入深眠一般。鼬没有打扰她，只是自然而然地把手覆于她后背，轻轻拥着她，以守护者的姿态温柔地包容呵护着怀里的少女。

        他半垂着眼睑，似无焦距地凝视榻榻米的某处，荧荧烛光在他漆黑的深瞳中映出一簇苍蓝的小小火苗，明灭烁曳，更显得他的神色谲秘难测。他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不动，似乎化为了一尊缄默而坚毅的石像。

        火焰融化鲸脂，白腻的蜡脂在高温的提纯下凝成了剔透似露的蜡泪，顺着笔直的烛身缓缓滑落，淌在了鼬擎着鲸脂烛的指节上，有些闷灼地痛。尽管这样的疼痛不值一哂，鼬还是微微侧目，看向指节处。

        他在目测蜡烛的长度。

        他不会看错的，鲸脂烛与最初始相比，短了半公分左右。按他对鲸脂烛的了解，这相当于连续不断燃烧鲸脂烛一日一夜的损耗。说明鲸脂烛虽然能够驱散这宅子的怨瘴，但对于其本身的消耗，也比正常时候大了许多。

        鼬满打满算，剩下的鲸脂烛，怕是只够他们支撑三小时左右。不知道另一支鲸脂烛在谁手里？持有者有没有察觉其特殊用法？可不管怎样，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

        仿佛感应到了鼬的焦虑，伏在他胸口的风岚动了动，终于恋恋不舍地从鼬怀里爬了出来。大约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有些无理取闹，现在冷静了下来不由心虚，也不敢看鼬，只把头垂得低低的，目光游离。

        然而的小动作却躲不过鼬的眼睛。接着鲸脂烛由下打上的光，鼬见风岚一张俏脸哭得跟小花猫似的，满脸都是脏兮兮的泪斑，眼皮微肿，眼尾还带着胭脂般的红痕。一双水杏眸子，却好似雨过天青色的碧空，明澈若晶，娇滴滴地仿佛要滴出水一般。

        鼬的心瞬间软化，面上却还只是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哭好了？”纵容之意更甚于苛责。

        “哥哥，对不起，是我任性了……”风岚吸了吸鼻子，怯怯地道歉，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得更低了。随后才发现自己还拽着被自己当成擦脸巾的鼬的衣袖，赶忙怂兮兮地松了手。

        鼬却没多在意，示意风岚接过鲸脂烛，就拿了自己的帕子，就着水囊里的水拧了一把，给风岚净脸。他似想安慰她，便作漫不经意道：“别难过了，至少我现在陪着你。”

        风岚一听只觉心口发酸，却又不敢再哭，只好泯去泪意，沉默地顺势接过帕子，仔仔细细地把脸擦了一遍，又把帕子反了个面叠好敷在眼睛上消肿。毕竟等等是要跟蝎他们汇合的，她可不想被其他人看出什么不妥。

        眼眶上的酸胀感微微有些消退，风岚就听鼬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出发吧，鲸脂烛支持不了太久。”

        听鼬简单解释了一下鲸脂烛的局限，风岚立刻敛了伤春悲秋的心思。把一直以来憋闷在心里的委屈一次性都发泄了出来，风岚霎时抖擞精神。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理了理压得微皱的衣襟，兴致勃勃跃跃欲试道：“嗯，出发吧！我们赶紧搞定这里，然后出去找新家！”

        风岚首先对障子的另一边很感兴趣，鼬则告诉她，他刚刚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因着空间被瘴气折叠，即使从地图上看他的落脚点就在她隔壁的客房，鼬还是花了不少的时间才顺利来到风岚身边。

        那间客房东西各有一扇门，分别通往中庭和这边的小庭院。往中庭的那扇门似乎被某种力量封印住了打不开，于是他便只能从另一边绕路。

        风岚暗暗点了点头，依照日式恐怖游戏的尿性，小boss战后封闭除某条特定道具的其他通道，一般都是为了阻止同一地点的不同角色碰面，让主角跑剧情……

        咳，当然，这不是游戏，但套路还是互通的。所以现在她和鼬汇合后，应该要探索下一个场景了吧？应该往哪里走呢？

        风岚下意识地打开了前方的障子拉门，见外头是个长条形的小院，一侧用竹垣筑起高墙，另一侧连着缘廊，接通隔壁两个房间，尽头处则又是一道竹墙。或许是因为半包围结构的压迫感，这个庭院似乎比姐弟房间旁的那个小了许多，草木树石也更加平整大气，因而被白雪覆盖之后，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庭中有个很大的鱼池，旁有一尊石灯笼，与铺设在池边的参差高低的围石一样，悉数皆掩于雪下，只看得出大致的轮廓。风岚踮脚探头看去，只觉池水浑浊非常，估计也不剩什么活物了。她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致，果断地关上了门。

        她想着，如果她是游戏设计师的话，一个场景过后，一定不会让角色走回头路，最多也就是回去拿个鸡肋的补给。搜索重点，应该还是新地图。

        严严实实地掩上门后，风岚转身对鼬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鼬也从善如流地颔首，然后示意风岚跟他往另一边去。

        而他们没看见的是，在风岚关门那一瞬间，一抹一闪而逝的白色振袖与绯红的腰带……

        房中原本放下的竹帘不知何时、被谁拉起了一叶，空出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鼬心下觉得不妥，仿佛是鬼魅布置好的粗糙陷阱，只待被好奇心支配的他们自投罗网。他秉烛在前，微微低头避过卷起的竹帘，率先进入了帐内。

        风岚则随后跟上。

        一进帐内，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带着经年血红细胞变质的腐臭味，很是刺激人的嗅觉，对于风岚这样对气味敏感的人格外地不友好。

        她蹙眉掩鼻，站在路口旁不动，只提溜着眼睛观察帘帐内的景象。地上一片狼藉，皆是喷涌而出的血迹干涸后的痕迹，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四周的帘帐内侧也都是飞溅的血迹，显然案发时，整个空间是密闭的。这血腥而残暴的遗迹，显而易见当时的那绝望的场景，极度引起人心理的不适感。

        他们之前就从「离九」封印的过道哪里见过这一排的障子，可惜当时光线过暗，没人看见这里边的情形。风岚心想，如果这是个rpg游戏的话，那么走到这里bgm一定变了，变成很恐怖阴森、且空灵深邃的那种，生怕玩家不知道将有大事发生。

        隔间的正中铺着一床被褥，血便以此为中心扩散开来，下面的敷布団已被血浸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诡异的是盖在上面的被子却隆起成一个侧卧的人形，让人害怕之余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鼬环顾了内室一圈，便已心里有数。转头却看见风岚正捂着鼻子蹲在被褥边，一脸嫌弃得不得了的样子，一边却暗戳戳地伸出小手想要掀被子。

        鼬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闲不住想搞事。

        他大步行去，及时按住了风岚蠢蠢欲动的小手，对风岚道：“我来，你退后，小心有陷阱。”虽是不容置疑地严厉口吻，语气中却带着些许的无奈。

        风岚知道这种时候她是辩不过鼬的，于是就老实地往角落里退，乖乖藏匿好行迹。

        鼬见风岚避好，便伸手扯住被角，继而猛地一掀。在揭开被子的一刹那，他也往侧边跃去，躲开可能的机关。

        被子扬起翻腾的气流，附着于织物上的凝结的血块化为细小的尘末，纷纷簌簌飞扬又落下，在空中化为浊污的尘雾，十分呛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岚已从藏身处走出，她随手挥开了眼前的血灰，探头一看，不禁「咦」了一声。被子下裹着的，不是他们料想中面目全非的人类遗体，而是一尊伏卧着的市松人形。

        她好奇上前，俯身将人形捡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咦，这不是带带子嘛？蝎旦那怎么把它藏在了这里？……”

        她瞟了带带子一眼，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仔细端详才发现，带带子脖子上的封符，不知道被谁给撕掉了。风岚暗叫一声「糟糕」，立刻就想把人形给扔出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带带子突然转头，双眼眯起，樱桃小嘴裂到了腮边，对她不怀好意地一笑，风岚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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