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福禄寿?泪别
“晚上出来吧？”嘟嘟几声应答过后，首飞燕拨通了陆佳晨的电话。
“干嘛？晚上我约了柳远桥看电影。改天，改天啊。”
“不行，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今天晚上必须出来陪我，我结婚了。”
“什么？结婚！你——结婚？真的假的？跟谁啊？”电话那边的陆佳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随即又很快悻悻地泄了气，心里骂：这个鬼丫头，为了骗人出来陪她玩耍真是什么妖招都使得出来，偏偏就有我这样的傻瓜相信。“我懒得搭理你，今天说不行就不行，我得约会。你爱结婚就结，对不起，你发昏我也没空奉陪。”
“真的，不骗你，我刚领了证，还热乎的，不信你晚上自己验。”
“不是——首飞燕，嘿！我跟你急啊！结婚？你跟谁结婚？怎么从石头缝里面突然蹦出来一个男人对你以身相许吗？”
“晚上我约了小云，我们仨一起聚一聚，算是给我践行吧。”
“你这还来劲了，越说越离谱。怎么刚说结婚，这又践行了？不是，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信，我才不信，你这人擅长搞这一套，狼来了一万遍，就为了让我们天天都围着你转悠。”
“千真万确，彩虹，今晚六点半，不见不散。”
彩虹西餐厅是付小云再熟悉不过的老地方，从医院正门出来穿过两条街步行十五分钟到达。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她由着服务员引路，径直走到最里面的靠窗位置落座，伸出一张面纸擦了擦额头，桃色连衣裙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她咕咚咕咚大口灌下服务生端上的冰水，然后示意服务员先退下，“该来的还没来呢，先不着急点餐。”
其他两个人都不见踪影，付小云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独自一人想心事。中午突然接到首飞燕的邀约着实令她吃惊，害得整个下午她在病房都魂不守舍地工作到交接班。电话里突然说什么结婚，出国，告别宴，到现在她也没办法相信这些话都是真的，谁知道那个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不过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在医院门口的atm提款机里面取出了五百块钱放在书包里面，万一结婚是真，份子钱总还是要给的。
门口小河边的杨柳纹丝不动，知了叫个不停，接下来肯定又是一个闷热无比的夜晚。千禧年遇上龙年，这样的夏天怎么都应该雨水连连，谁知道却是意想不到的干燥奇热，什么时候能等来一场大雨，给这个火辣辣的城市降降温呢？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晃过一抹淡淡的蓝色，带着一缕清香，不用问是陆佳晨，还没坐稳就瞪圆了一双大眼睛问付小云：“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还想问你，原来你也不清楚。”
“我根本没想到她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咱们三五天一见面的也没听她提起过啊？”
“这家伙，总会做出这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什么出格的事儿在她那都不叫事儿。”
“哈喽，我的宝贝们，对不起来晚了。”主角终于千呼万唤后闪亮登场，首飞燕拉着一个陌生男人出现了，一席乳白色的衬衫式及膝连衣裙，腰间扎了一条红色宽腰带，简简单单却足以把这位新娘子的高挑身材勾勒得完美无瑕。她抬起跟男人的右手交叠在一起的左手示意给对面的两人看，古铜色的无名指上的小钻戒闪闪发光。今天的她格外美丽，可惜她的每一格美都好像是特意放大了身旁男人劣势，小脑袋长脖子，五短身材，左手提着两个大购物袋略显尴尬地堆起笑脸站在那里，一眼看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娘子的叔叔。
陆佳晨偷偷用力捏了一把付小云的手，付小云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竟然还是没有憋出一个字。
“哎呦，你们俩这是怎么了？”首飞燕格外兴奋，浑身散发着幸福的味道，她张罗着身边的男人落座，接着嬉皮笑脸地从包里掏出两个红本本，递给面前像傻瓜一样始终瞪着眼睛看她的姐妹们，“瞧瞧，结婚证，货真价实。我没骗你们吧？喏，这是我男人，廖家。你们——说话啊！大家都打个招呼。”
“恭喜，恭喜。”付小云首先反应过来。
“恭——喜——”陆佳晨脑袋还是蒙的，她随声附和。
“这就对了嘛，来，你们两个贪吃鬼使劲儿点餐，今天有人买单，我们大家好好吃一顿。”
“对对，都随便点。今天是我和飞燕的好日子，我知道，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廖家嘿嘿傻笑地应和，他的小脑袋兴奋地晃动着好像是个拨浪鼓。“我们要一起好好庆祝，都——喝酒吧？要不要来瓶红酒？”
“当然了，你不知道她们两个是女酒鬼。”
“哪儿有？你——你别瞎说！”
“就是，什么酒鬼，哪有的事儿？”
“哎呦，你们俩快别装了，廖家是自己人，是我老公。今天听我的，放开了吃喝，咱们不醉不归。”
“到底什么情况，你这是从哪儿捡了这样一个大叔当老公啊？开什么玩笑？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你谈恋爱，怎么就突然领证结婚了？”憋了半天，好容易趁着廖家出去抽烟的功夫，陆佳晨终于忍不住向着对面连连开火发问。
“他是我新东方同学，是，他比我大十岁，但是也不至于当我叔叔吧？再说，廖家懂得疼人，毕竟是有过家的男人。”
“什么！他是离婚的？你疯了？”
“不止离婚，他儿子也有八岁了，他带着，是个体贴的爸爸。”
“儿子！你！首飞燕，你这是玩什么？玩火啊！”
“就是，你突然跟这样一个单身爸爸结婚，你脑子进水了吗？！”
“我清醒得很，离婚怎么了，有孩子又怎么了？他对我好，又能带我去美国，我干嘛不跟着，宝州这个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
“可是，就算你要出国，自己努力不行吗？这，你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我有什么自寻死路，我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关键是这个男人他对我好，就像爸爸对女儿一样对我好，我幸福还来不及。你们俩个这么叽叽歪歪的，闹哪出？反正我没有爸爸，现在一个男人又给我当爹又当老公，我不要太幸福，难道你们不应该祝福我吗？”
首飞燕一改往日火辣风格，简简单单几句话毫无高低起伏从口而出语调平和，搞得对面的两个炸锅一样的女孩顷刻间哑口无言，互相确认了一下眼神，安静了下来。她们太知道，首飞燕这么多年因为父母离异心里面有多痛苦。
“怎么不吃不喝干坐着？”廖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座位上，他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继续摇头晃脑，就近夹了一块烤鸡肉放到首飞燕的碟子里，“媳妇，吃啊！来来来，让你的朋友们也别愣着，我就不照顾你们了，这是西餐，有规矩，咱们都自己来啊。”
“嗯嗯，自己来。”
“对，新郎官，你别客气，我们自己来。”
“来，我们举杯，为我的幸福干杯。”首飞燕带头举起红酒，“明天下午我们就要走了，祝我在大洋彼岸生活美满。”
“什么！明天下午？”刚才光顾着研究结婚的事儿，这么一提陆佳晨才猛然想起来今晚的另一个目的是饯行，才稍稍平息下去的无名火又蹭的一下窜了上来。
“佳晨，你别急，先喝了这杯，等会儿我会慢慢跟你们讲。”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首飞燕把头靠在廖家的肩膀上，“我今天真地好幸福。”
陆佳晨和付小云面面相觑，默默喝下杯中酒，不敢吱声。
“对了，我们等会儿去唱歌好不好？对，这是个好主意！廖家，你赶紧打电话预定，就定我们俩之前去过的那家卡拉ok。”
“好的，没问题，我来安排。”
“来来来，再给我点一个——雪山飞狐。”首飞燕举着一支红色的麦克，在旋转的彩色灯光下兴致勃勃地朝着廖家发号施令，混响极佳。
“飞燕，你能不能先停一下。”一杯红酒加上两瓶喜力下肚，陆佳晨的脸涨得通红。
“你等会儿，让我先唱了这一首，别急么。”
“不行！”陆佳晨也把另一支麦克举到嘴边，对着首飞燕大声叫喊，“你现在就说，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我就是要离开宝州，离开我父母，我讨厌他们，我讨厌这里的一切。”首飞燕同样举着麦克毫不示弱。
“讨厌这里的一切？也讨厌我们吗？你这个逃兵！”
“对，我讨厌，我都讨厌——”说罢，红色麦克被咣当一声扔到茶几上，首飞燕把头低下深深埋进紧紧环绕的臂弯间任由身体完全落进沙发里。
陆佳晨忽地扭身，面对坐在角落里面半天不敢吱声的廖家说：“你——以后胆敢欺负她，我们会找你拼命。”
“对，到了国外必须对我们家燕子好，一百分的好。”付小云也跟着跳起来，指着廖家的鼻子，“否则你就要遭报应！别以为到了那边就没了娘家人撑腰。”
“是，是是，二位小姑奶奶放心，我肯定不敢欺负她——她——她有多厉害你们不是不知道，只，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廖家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轰炸吓得不知所措。背景音乐随着七彩灯光悠扬地回荡在整个房间，四个人像是在玩木头人游戏一动不动，唯独屏幕上的主人公依旧信马由缰。“我出去透透气。”他识相地关掉了歌曲，屋里顿时清净了下来，伸手摸摸首飞燕的头，轻声说：“你们姐妹几个好好聊一聊，我就在外面等。”
“飞燕，我们都舍不得你，你知道的。”付小云凑过去，试图把首飞燕拉入她瘦小的怀中，“你突然间跟我们说你今天结婚、明天出国，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我们，你能接受吗？”
“对不起，刚才是我情绪太激动了。”陆佳晨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两个姐妹，她心疼。
完了，不知道是谁开始抽鼻子，这一抽一下子点燃了导火索，三个女孩刹那间哭作一团。
“你说你好好地，突然跟个不认识的男人出国，那么远，那么远——他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可怎么办？”
“呜呜呜……关键是还有个儿子，半大不大，去了直接当后妈，要你的命的……”
“你生病了，谁帮你拿药——”
“你真地不会想我们吗？你想回家也回不来啊——”
“我这是结婚，嫁给一个好男人，我喜欢他，他对我好，你们两个哭个屁啊——呜呜呜——”
三个女孩每一个人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昏天抢地，直到哭够了，人累了。
“我们干嘛要没完没了地哭？”首飞燕抹抹脸，又笑了。另外两个互相瞅瞅也跟着她“咯咯咯”一起笑，梨花带泪。
“飞燕，祝你幸福。”付小云才想起自己早做准备的红包，掏出来递给新娘子。
“这是？”
“结婚的红包啊，我下班路上取的，别嫌少，这是我的心意。”
“好好好，谢谢我亲爱的小云，送礼还有嫌少的，我收下收下。”
“哎呀，小云，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你看，我这都没准备。”
“你——结婚包红包，这点礼数都不知道，还用人家小云提醒？到底有没有对我的真情谊？”
“谁知道你这是真是假，我光想着你搞什么名堂呢。”说着陆佳晨从身上搜罗了所有的钞票大大小小叠到一起，塞给首飞燕，“喏，就这些，你收下，都是我的心意，反正你也讨厌我，给你这些就很不错。祝你幸福！”
“行了，算是你的心意我收着了。”首飞燕也不嫌弃，顺手接过来，打个鬼脸对着两个姐妹说：“千禧年，我结婚了，马上就要离开家，离开你们。我希望这是一个好开端，祈祷我们仨个人都好好的。”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我和柳远桥也要登记结婚，就在下周。”陆佳晨兴奋地宣布了另一条重磅消息。
“你也要结婚？好啊，恭喜恭喜！”首飞燕上去就给她脸上一个炽烈的吻，“应该说同喜同喜，嘻嘻。”
“你们都结婚？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付小云显得有些落寞。
“小云，你很快就会找到你的另一半，我们都要永远幸福下去。”
“对，我们比赛，看谁以后生的娃儿多。”
“不害臊，刚结婚就生孩子。”
“我们赶紧走吧，外面刮风了，像是要下雨。”廖家推门而入。
ktv门前霓虹闪烁，三个年轻的女孩紧紧地抱在一起，白色、桃色和淡蓝色的裙摆在大风中猛烈摇摆。刺眼的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从天而降，闷雷滚滚，看样子，这个夏天难得的一场雨即将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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