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8福禄寿?周末小聚

陆佳晨用干毛巾裹了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屋子里早就弥漫着罗宋汤的香气。今天是周日，约了付小云和首飞燕到家里面小聚，一早起来就忙活着把新鲜的牛腩焯水，收拾了屋子，直到番茄洋葱和牛肉翻炒出香气加水炖上，餐桌上也铺了新买的花桌布，她才赶紧钻到浴室洗个澡，姐妹们登门小聚，还是要有一些小仪式感的。

        男主人柳远桥非常配合，提着书包准备出门，凑过来闻闻陆佳晨头发的香气，说：“我老婆真香，我先撤了，你们下午好好玩，我晚点回家。”

        “哎，你在家也不碍事，干嘛非要出去。”

        “我啊，相当有眼力见，不当灯泡，给各位美女们腾地方。再说，我正好得去所里拿个文件。”

        “那好吧，给你个机会，周日自己去外面玩，独自去偷欢吧。”

        “得令！”柳远桥猫下身撸撸趴在陆佳晨身边的欢特，“儿子，爸爸出去玩耍，你要替爸爸看好这个女人。”

        “哇——什么味儿这么香？”第一个来的，是手里提着奶油蛋糕的首飞燕。“喏，昨天晚上现做的。”

        陆佳晨打开蛋糕盒子来一看，纤薄的黄色芒果片在白色的奶油蛋糕上一层一层交叠堆成一枚大的玫瑰，奶油和芒果的香味完美的结合，一下子把欢特不知道从哪里吸引过来围着两个人团团转，她简直被如此精巧的手艺惊呆了，瞪大眼睛问：“燕子，这是你做的蛋糕啊？你可真厉害，什么时候添了这么大的本事？”

        “你别忘了我在法国住了那么久，做这样的蛋糕不过雕虫小技，我还是跟楼下邻居老太太学的。”

        “我可真想马上尝尝你的手艺，算了，还是等小云来了一起。”陆佳晨看看表，满怀期待地朝着大门口看看，“你说这小云，怎么这点儿了还不来，每次她可不是这么磨蹭。”

        “嗨，她拖家带口的，谁知道又出什么岔子了。蛋糕先放冰箱吧，太热了奶油要化掉。也幸亏现在天气冷，夏天你可吃不到。话说，这几天连着雾霾阴天，今天终于出太阳了，否则的话我真要抑郁了。”

        “谁抑郁，你也不会抑郁。”陆佳晨一听首飞燕嘴里跑出抑郁两个字，简直忍不住呵呵笑出声，在她的心里，飞燕永远是最大大咧咧，最不知道愁滋味的乐天派。

        “嗨——”首飞燕才要张嘴辩解，门铃适时响了两声，应该是付小云到了。果然，乐天份子连叹气都没有机会。

        门一开，付小云一身疲惫，头发有些蓬乱黑着两只熊猫眼，出现在视野中。“怎么了，小云？出什么事了吗？”陆佳晨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急忙拉起付小云的手，将她让进屋里面。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两天魏军的病情有点异常，我在医院一直守着，没怎么休息。”听上去她确是累坏了，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是生挤出来的。

        “哎呦，那你为什么不说啊，我们可以改时间再聚的。”

        “没关系，我就是想来跟你们聊聊天，也好透口气休息休息。”付小云穿了一条紧身的黑色毛衣裙，将她瘦弱的身体包裹得格外清晰，她喝了一口陆佳晨递过来的苏打水，就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了客厅正中央柔软的墨绿色丝绒沙发，闭上眼睛半天不说话。

        陆佳晨和首飞燕立在一旁，看着沙发里像是睡着了的付小云，谁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她，也许她在做个美梦也说不定。哪知道没有任何征兆，付小云忽的睁开一对眼睛，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声音颤巍巍的说：“如果没有一诺，我真的不想活了。好累啊——每天都好累啊——呜呜呜——”

        “别哭别哭，小云，怎么了？你这是——”首飞燕跳着坐在付小云的身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咱们好不容易见面，别一上来就哭，你这一哭我也难受，可是，要哭也得等喝了酒，气氛到了再说吧。”

        “是哦，小云，知道你最近辛苦，咱不哭啊，慢慢说，来来来，我们小吃东西，你这刚从医院过来，肯定是又饿又冷，肚子里面没食儿。”陆佳晨说着从厨房端出来刚刚才炖好的一大锅浆糊糊的罗宋汤，鲜艳的红色汤汁还在余温下不停地咕嘟着翻滚，“宝贝们，都饿了吧，快来，先尝尝我的手艺。”

        大概食物就是有它自己也不知道的魔力，付小云果然响应号召，抹了一把脸上挂的泪珠，凑了过来把头探到陆佳晨手中的克莱因蓝铸铁锅前使劲儿吸了一口气，好像一下子获得了能量，说话声音似乎也大了些：“好几天没有闻到人间的味道了。”

        “你看看，就知道你是饿的，快坐下等着。我去拿红酒和酒杯，飞燕，你把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吧。”

        “哎呦，红酒，我刚才来的路上路过一个红酒店，想着咱们得喝，进去逛逛买了一瓶，就放在我背包里面，哪知道到这儿就给忘了。”付下云一拍脑袋，悻悻地说：“我已经进入半疯半傻的状态——”

        “停！你可别在我面前提疯傻二字——提起来我又该吃不下饭了。”首飞燕拦住她的话，“啥也别说，快去拿酒出来。”

        “咱们先说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等吃饱喝足，再慢慢诉苦。”陆佳晨一只手举着一瓶酒，另一只手里面攥着三只大肚子水晶酒杯，看上去简直像个大力士。

        “我这有酒，你怎么又拿一瓶。”

        “一瓶哪儿够咱们仨造的。柳远桥昨天听说我们要聚会，新买的一箱，喝，别替他省钱。”

        “瞧瞧，这是跟我们俩孤女面前秀恩爱，凡尔赛呢。”首飞燕永远是快人快语。

        “对了，你们家男主人去哪儿了，这大周日的，被我们挤出家门，有点不好意思。”付小云相对就柔和很多。

        “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好啦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他自己刚好有事情去所里，我说了，让他独自去偷欢。”

        “佳晨，你可别这么大意，还说什么让人家独自去偷欢，本来像他这样的中年男人在外面就很受欢迎的，更何况他是律师，有很好地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

        “我还真是没有想这么多，别说啊，最近我们两口子真是很少见面，晚上我回家经常都是九十点钟的，他已经睡了。可是，都二十年老夫老妻的，工作累死累活的一天到晚要我命，谁还有闲心想其他的呢。”陆佳晨听了付小云的忠告，先是毫不介意地笑了，不过跟着又皱了皱眉头，问：“哎——你们说，几十年在一起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陌生，两相厌？”

        “怎么不会？我和魏军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你面前。”付小云一脸的无奈，“算了，不提也罢。说好了先不提不开心的，我得先吃点人间的食物垫垫我可怜的肚子。”

        吃了牛肉喝了红酒，三个人从餐桌挪到沙发里，接着吃奶油蛋糕，让罪恶的甜食最后再给疲惫的身心溜溜缝。首飞燕把蛋糕连同漂亮的骨瓷托盘放在茶几上，从书包里掏出一盒软包红中华，抽出一根，自问自答说：“能抽烟吗？我得抽一根。”

        “你不是戒了，早改电子烟了？”

        “说了你们可能也不信，我大概得了焦虑症，也许不是，是抑郁症，反正，不管叫什么，我就是精神出了问题，我敢肯定。”首飞燕点上烟猛吸了一大口，又重新端起红酒杯。

        “你——快别逗了，说出大天我们也不会相信。”付小云大口大口吃蛋糕的样子，好像刚才她完全没有吃过任何食物。

        “燕子，你这是什么情况？”陆佳晨将第二瓶红酒拿到茶几上，“来，跟我们好好说说。”

        “我现在无论晚上几点睡觉，到了夜里两点都会醒，相当准时。然后满脑子里面写满了各种恐惧，根本睡不着，只能干瞪眼一直到天亮。我刚才说这蛋糕是昨天晚上做的，其实准确说是我半夜起来做的。有点事干，总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瞎想舒服多了。我曾经试过各种办法催眠，吃药根本不管用，不怕你们笑话，我甚至试过几次□□，哼，以前在欧洲这招挺灵的，可惜现在也他妈的完蛋。”

        “是因为阿姨的病情？”

        “我妈妈确实病得越来越严重，但是我的问题绝不止是因为我妈妈，还有我自己的很多因素，总之，我就是每天感到恐惧。”一根烟很快只剩下了烟蒂，首飞燕掐灭了烟，仰头喝干了杯中的红酒，又默默给自己添满酒点燃另一根烟。“我心里对明天的生活感到恐惧，家庭、工作、生老病死，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范畴，越想越没有答案，越没有答案就越睡不着，睡不着我就会哭。”

        屋子里香甜的食物香气被尼古丁的味道搅乱，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我看我们需要点音乐。”陆佳晨看着首飞燕的样子，自己心里面也跟着出乎意料的紧张，她打开手机的音乐，随手选了阿黛尔的《很久以前》，用蓝牙连上了客厅里的boss音箱。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任凭性感如猫略带沙哑的歌声回荡在充满烟草味道的每一个角落包裹着她们。少顷，付小云张开嘴，轻轻地说：“我啊，最近不但精神出现了问题，而且出现了犯罪倾向。前天晚上，魏军的各项体征都出现了异常，险些就不行了，还好经过抢救今天又重新回到平稳状态。可是，我在来的路上，心里面竟然冒出一个特别可怕的念头，我想：如果他就那么死了有多好，他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所以，如果这两天什么时候，我偷偷拔了他身上的气管插管又或者挪开他的氧气面罩——”

        “小云！”陆佳晨凑过去，将浑身颤抖的付小云搂进怀里。

        付小云终于爆发，忍无可忍地趴在陆佳晨的胸前嚎啕大哭。“这是我的报应！五大三粗的丈夫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儿子本来是暖男一枚，可是现在见我就像是仇人相见；再加上那个恶婆婆隔三差五过来骚扰我，医院十拿九稳的晋级被别人顶了——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没有任何办法改变，没有办法再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了，呜呜呜这是报应”

        “别哭，小云你别这样想，你有多善良大家都知道的。你对你老公已经很好了，没有你的照顾他根本不可能坚持活下来。别哭……别哭嘛……小云……”陆佳晨劝着别人，却也忍不住跟着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胖狗欢特吓得不知所措，忙凑过来跳到主人的身边，伸出小粉舌头舔她脸上的泪珠。陆佳晨俯下身将欢特搂入怀中，将自己的脸颊贴上那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上轻轻地蹭来蹭去，这一招着实有效，她似乎被柔软的皮毛治愈，舒了一口气，说：“哎呦，好了好了，我们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休息聚会一次，结果坐在一起没完没了哭哭啼啼的。如今不是流行一句话：你在操心的那件事，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你们还记得吗，咱们小时候要是考试没考好，总是吓得不敢回家，尤其是燕子，生怕回家挨打。喏，现在想想多可笑。所以说，我们今天发愁的这些事情，等到我们几个老得走不动路下不了床的时候再看，绝对不值得一提。来来来，快把眼泪擦干净，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提那些糟心的事儿，找点高兴的——最好是八卦说说，一起乐呵乐呵多好。怪我，选的什么背景音乐，重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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