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府复命

白挽和取出了婵玉，那个人形变得更加清晰了些，她呆呆地看着那清素无暇的神女，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望。

        神女俞瑶扯了扯半透明碎花蓝绸裙，坐在白挽和身边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之前为了救帝都百姓白挽和牺牲掉了她自己，云渡一直在寻求让她重新活过来的方法，先是找了慕宁，但慕宁起了小心思，对云渡谎称白挽和已经不在了，自己却偷偷地给管芒留了记号以便她能找到白挽和，同时惹恼了云渡，他一气之下杀死了慕宁。

        之后，便是雾娘趁虚而入，让云渡去流金城堡找公子临杞，但要求是让云渡娶她。云渡最初只是把这当成了一个缓兵之计，打算救下白挽和之后与雾娘摊牌。可是，终归是发生了状况，原本公子临杞是想借白挽和的身体让神女俞瑶重生，同时考虑到是雾娘让云渡把将白挽和的躯体送来，于是作为奖励，他答应满足雾娘的一个愿望。

        因此而起，云渡才有了妻室。

        尽管他那个时候，中了毒一心求死，却是得了个生不如死的下场。每月十五，定会毒发。逼不得已，他还是娶了凤羽剑主。

        “那么，为什么还是我活了过来？”白挽和看了看自己的完好的身躯，略有不解。

        俞瑶想要握住白挽和的手，不料那兰叶般修长的手指却从她胳膊之间穿过。神女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收起了手，报以一个微笑。

        “我几乎都忘记了我还是一个游魂呢。”

        刹那间，白挽和在那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微笑里，捕捉到了自心底升起的悲凉。

        俞瑶说：“我都在婵玉的封印中沉睡了百年之久了，还在乎早一点还是晚一点重生么。”她顿了顿，末了看着白挽和的双眼补了一句：“你比我更应该活过来。”

        “为什么？”

        “你活过来了，便能够找到让我重生的方法，同时又能和你爱的人一起。而我，我的重生，只会给这世间带来战火。旧仇新怨……将会一并爆发。”

        她说得认真，白挽和听得也甚是认真。她们两个柔弱的女子，一齐望着夜色下的茫江，看着江水泛起的滚滚波浪，“啪”，有人往江水里投了一颗石子，一圈圈的水纹晕开，心里面的情绪也一层层剥落。

        那个人影很是熟悉。就算是化成了飞烟她也记得。

        那是她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说不上什么心情，只是又把自己抱紧了些，泪滴不争气地模糊了眼帘。更深露重，她哆嗦着身子，眼瞅着自己的脚尖。

        她反手擦了擦泪，想起他说：“我云渡此生遇妻白挽和，三生不离。”

        那个人沉默着，踩着干枯的草叶走到她身边，步子格外缓慢。没有什么语言，他只是蹲在她跟前，看着她的肩膀不停地耸动。还听见了她接连不断的抽泣声。

        那么清晰。从耳边一直到了心里。

        好像一把刀径直插进了心脏，血流如注，他却还在忍着不说痛。

        云渡说：“对不起。”

        她又擦了一遍眼泪，但还是有一滴顺着脸颊流下来，挂在她的下巴上，滴落在衣间。她扬起下巴，倔强地回答：“你不需要。既然娶了她，就好好待她。这个时间，你应该呆在爵府的。”

        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泪水又在不经意间滑落，云渡忍不住伸出手来为她擦干眼泪，可她的泪水是越擦越多。最终，白挽和一把推开了云渡，她自己也歪倒在一棵树旁。

        云渡却一把抱住了她，哽咽着说：“那你呢，这个时候你又应该在哪里？”话刚说完，便听见云渡一声惊呼。“啊——”

        白挽和抹了抹嘴唇，对着云渡就吼了一句：“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你回家啊！快回去啊——”

        这般嘶哑的声音，甚至白挽和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她发出来的。

        说完这句，她已经丢了云渡的怀抱，可她以为，他还在。于是放心地往后倚了过去，一不留神整个人栽倒在沙地里。

        发梢沾了略带腥味的江水，湿乎乎地搭在衣裳上面，若不是考虑到自己不会游水，白挽和真想跳进茫江好好泡个澡。

        云渡搀起她，两个人靠着一棵树，沉默包裹了他们。

        云渡说：“那不是我的家。”

        “怎么不是？”

        “因为没有你。”

        “呵。”白挽和冷笑一声，迈着颤抖的双腿走向茫江，云渡以为她想不开要跳江，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白挽和甩开那只手，指着江心说道：“我们一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茫江。我丢了家，丢了情郎，丢了朋友，丢了灵宠，仔细想想，这一路走来，我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笑，一个人哭，没有人爱，没有人恨。

        丢了那么多，幸好还没有丢掉我自己。

        但是，我已经没有心了。

        她吹了声口哨，含着泪珠的双眼看着天边燃起的一片火焰，由淡变得深重。热浪滚滚而来，使得云渡退后几步，不敢近前。

        白挽和则是义无反顾地走向炎鸢，任凭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看着那单薄且孤单的背影，云渡叹息一声，却只能再度后退。

        她要走了，他已经追不上她了。

        本想问问她要去哪里，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她那么倔强的人，不想说出口的话是怎么也不肯说的。

        或许到了这个时候，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比较好。

        白挽和走得很是坚决，坐上炎鸢的背才抖了抖方才钻进靴子里面的沙粒，原本就是夜间，她又是在赤泽城上空，一阵还海风吹来，不由得缩成一团。

        去望川吧。

        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哪怕那个院子里空无一人。

        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白挽和别过脸去，果然瞧见了那呈现半透明状的神女。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

        神女一只手搭在婵玉上，像抱一个孩子一般抱着白挽和，虽然她感觉到的只是一阵寒意，但还是有冰雪在心里融化。

        她喃喃道：“我是婵玉的缔造者俞瑶，也是它的第一个主人，准确来说，我已经和它融为一体。百年之前各家族为了争取以昂帝国的统治权，发动了一系列战争，我身为巫灵族神女，为了阻止海灵族的阴谋，在一场战争中耗尽力量下了诅咒，这才逼退了海灵族，但是我自己也随之灰飞烟灭，灵魂却注入到婵玉之中，直到遇见你，才被解救出来。”

        “解救？”

        眼前浮现出公子上予送她的瓷瓶被打翻的画面，血溅到婵玉上面，浓密的蓝色烟雾升腾。养血剑主之血，可解婵玉封印。这是她找遍了古书也没能找到的秘诀。

        大概是有些清冷，俞瑶收敛衣袖，接着说道：“为了救你我放弃了重生的机会，但是你要帮我，我们说的这些你可记得？”

        白挽和看着一身水蓝色白碎花的俞瑶，不由得想起同样一袭蓝衣的管芒，相较之下，还是俞瑶穿起来很是有韵味儿。清素，且高雅。

        在白挽和的印象中，神女就应该是这样一尘不染。

        她点了点头：“记得。”

        俞瑶望着深邃的天空，眼里有着说不清的情愫，她说：“我是被人炼魂了，逼不得已把灵魂注入婵玉——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被炼成厉鬼。所以……”

        “所以我要帮你找到你剩余的躯体？”

        “对。七星阵法。我的躯体就位于七个不同的地点。”

        “我会帮你的。”白挽和想要与俞瑶击掌为盟，但是看到她的手穿过了俞瑶的身体，才想起来她只是一个游魂，不由得怅然若失，“等我回家之后。”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先平复一下情绪，我的事情为时不晚。”

        白挽和需要一个拥抱，可惜俞瑶不能抱她。她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内脏像揪在一起似的，这种感觉很是难受。

        气流平缓了一些，跨过这片海域，另外一座城池已经是近在眼前。古老的城墙斑驳不堪，青砖绿瓦几近剥落。不知道是多久没来这望川城了，昔日繁华的城池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望川老了，她的心也在迅速地苍老。

        在空无一人的将军府穿行，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以至于白挽和不停地回头确定俞瑶神女还在身边——这是她唯一的慰藉。

        脚步移向祠堂，望着那一个个牌位，她没有上香，“咚”的一下就跪倒在地上拜了两拜。

        她说：“父帅，小女林瑜在此，林家仇人已经踏上了黄泉路，虽不是小女亲手所杀，但也算是为林家上下出了这口恶气！可是，可是我才发觉丢了那么那么多……小女现在身无一物，就连团猫都没有了……”

        “父帅，您在世时常说人活着就要有感情，若是没了感情，人与那些禽兽也无异。小女知晓这世间之事不能勉强，也不是都能顺人心意的，可是小女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能将真心托付的人，却、却眼睁睁看着他娶了别人为妻。我……”

        话未说完，已经是泪如雨下。

        连白挽和自己都觉得她特别啰嗦，难得俞瑶能有耐心听她说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又陪着她离开了这结着蜘蛛网的祠堂。

        下一站，帝都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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