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爵府之行
“简儿。”
白挽和吃了两口饭菜，突然间就放下了碗筷，唤了侍女一声。
等到简儿应声而来，看到的是双手紧扣的王妃，她头戴凤冠身披羽衣，黛眉画的温婉，双目之间却满是凌厉。她笑，撩了一下头发说：“把赤泽城进贡的珊瑚簪子取来，还有那一双玉鞋，还有……东城赤泽的滨阳落雪，西城朝越的玉楠木桌椅一套。记下了么？”
简儿手中拿着一小叠宣纸，认认真真地把白挽和吩咐的东西都一一记录，而后点点头问道：“娘娘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本宫记得应该还有一样东西……但是，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什么了。容本宫再想想。”
什么呢。
白挽和盯着殿里的桌案发愣，那一张宣纸被风吹落，幽幽地掉在了地上。
“哦对了，还差了王上的亲笔。”她起身在书架上找啊找啊，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卷轴，轻轻扯开，上面赫然写着“良缘天赐”四个字。
与其说她是要去刺激雾娘，还不如说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当这四个字入了视线，心里就有了隐隐的疼痛。
蓦然想起在茫江之畔云渡向她伸出的救援之手，那是不是天定的相遇呢。如果是的话，那么上天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们？
良缘天赐。
这是对白挽和最大的讽刺。
她捂着心脏，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想起那日管芒手中拿着的水晶心，似乎是再也没有听到关于管芒的消息。难道战乱被平息之后，她就沉寂了？算了，这件事情日后再问吧，她扶着额头，太阳穴那里有微微的痛感。
兴许是老了一点，脑海里面已经装不了那么多的事情了。
一双绣着龙纹的靴子赫然出现在她的视野，她揉了揉太阳穴，便听见那人略带慵懒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等收拾好了。本宫直接乘炎鸢去赤泽就好，不劳烦王上费心。”
“孤王也没说要随王妃娘娘去呀，政务在身，见谅、见谅。”说着说着，他的胳膊就勾上了白挽和的肩膀，挽和白了他一眼想要推开他，又使劲对着简儿努努嘴意思说还有人在呢，最终公子上予略带尴尬地整了整衣裳，说道：“那你自己去吧，孤王会派侍卫保护你的。”
白挽和“嗯”了一声，潇洒地吹了个口哨唤出炎鸢，简儿看着东方那一片红光还以为太阳又重新升起了，捂着脸吓得都不敢看了。
“不会有两个太阳吧？”
“这是神兽炎鸢，哪来的第二个太阳？”白挽和掰开她的手指，简儿这才从指缝之间看到了一只大鸟的轮廓，它拍打翅膀，正朝宫殿飞过来。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破除了海灵族法术的神兽炎鸢？
“哇。”简儿松开了手，瞪着眼睛看那昂着头的鸢鸟，心底凭空生起一股莫名的激动。突然间她问了句：“它晚上都是在哪儿睡觉的？”
“呃……”这个问题问的，白挽和还真是一头雾水。她想了想，回答道：“或许是在山里吧，每次受到召唤都会现身。”
就像……白翼之兽一样。
白挽和塞给简儿一根草药，说是能抵挡剧烈的热气，说实话那草药的作用还是奉师傅告诉她的，一向记忆力不好的她，还是深深记住了。深海梅花，抵御三里心火。炎鸢散发出来的，便是人的心火。每个人都藏着令他焦灼的事情，心里藏的事情越多，所感受到的温度就越高。因而被炎鸢所带的热气灼伤致死的，也大有人在。
简儿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神兽，激动地跳来跳去，一会儿摸摸炎鸢的头，一会儿抱着它的脖子蹭啊蹭的，丝毫没有任何惧怕心理。
待她们主仆二人踏上了去赤泽城的路，白挽和扭过头去，冲着公子上予招了招手。这一次，她看到的是一个会心的微笑。瞬间又有些恍惚了，好像曾经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皇帆，再度站在她面前。
但是，她已经不爱了。
真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非要给云渡送贺礼，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怎样复杂的心情一心要去赤泽城的。但她非常确定，赤泽这一趟，她是非去不可。
刚在城门那边踩上了地面，白挽和就看见有步辇停在旁边，八个宫人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道了一声：“王妃娘娘。”
白挽和才哑然失笑——原来公子上予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人。
从没想到他会这么周密啊。
简儿扶着她坐上那步辇，又差人先将那一堆礼品送到爵府上，这一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开始朝爵府行进。
十里落红，宫人踏着一地花瓣穿过城门，带刀侍卫吼了一声，中气十足。
“王妃娘娘驾到——”
满城百姓伏地跪拜，白挽和偷偷撩起缀着流苏的帘子，看到的是一双双虔诚的眼睛。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闻这王妃娘娘为了救下帝都战士，差点连她自己都牺牲了！”
又一老者斜着眼看了看方才说话的人，深垂头颅接了话：“自古以来都是众将士为皇家牺牲，还真没听说过有皇家人肯为了百姓那么拼命的。这娘娘是在做戏给我们看吧？”
“怎么会啊，哪有人用生命来做戏的？”
“也对哦。这娘娘真不是一般人。”
他们随着众人拜了下去，一条街的人的声音汇合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心悦诚服地问候道：“王妃娘娘万福！”
白挽和在这一片黑压压的头颅中被抬到了爵府门前。这样浩大的场面，不禁让白挽和潸然泪下。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跪拜着的云渡，从前的云渡都是一脸高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向任何人屈服，而他，居然那么容易就向自己下跪。
这么一种状态下，他好像跟雾娘商量好似的，齐声说道：“王妃娘娘万福。”
最浮华最假的话，从云渡嘴里说出来，居然让白挽和的心颤了一下。
她挑起帘子站在云渡跟前，淡淡地应了一句：“起身吧。”
世间最遥远又最近的距离。最深的隔阂。最隐蔽的爱恋。
两个人面对面，却以陌生人的身份相遇。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有那么多话可以说，却只是干涩地按照规矩打了声招呼，便再没话语。
白挽和指着那一样样的贺礼，扬着下巴挑起眉毛，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看着雾娘：“这是本宫送给爵爷与夫人的贺礼，赤泽名茶滨阳落雪，还有王上御赐的簪子，玉楠木椅，近来灾害频发，王宫也只存了这么些不值钱的东西，请夫人笑纳。”
她故意把那个“请”字说得很重，刹那间便瞧见雾娘脸色发青，咬紧下唇便低下头去。
“娘、娘娘……”雾娘始终低垂着头，害怕与白挽和的目光接触，说话也磕磕绊绊，“妾身不、不知娘娘来访，暂、暂备薄酒，娘娘莫嫌弃。”
白挽和往正堂一坐，掸了掸衣上的尘土，最终看向日渐清瘦的云渡，雾娘陪着笑捧来茶盏，她只放在唇边呷了一口，垂着睫毛就说：“饭菜随意，本宫就只是来送贺礼而已。不过……这无忧爵可是憔悴了些，夫人是不是有个照顾不周之罪呀？”
一听白挽和要降罪于她，雾娘手一抖，“啪”，茶盏伴着清脆的碎裂声落了一地，宛如一朵花被生生捏碎了。如玉的绿色好像小蛇，蜿蜒着爬向雾娘的裙角。
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慌乱，雾娘赶忙唤了一个下人收拾好打碎了的瓷盏，当她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白挽和的时候，仍旧是镇定自若。
她不敢坐，只是屈膝问道：“娘娘要如何降罪？”
白挽和突然就扑哧一声笑了，转身对简儿吩咐说：“把本宫的那罐滨阳落雪取来，让夫人泡好了我们一起尝尝。”
“奴婢这就去取。”
雾娘有些尴尬，看着白挽和那灿如繁花的笑容，瞬间一道阴云笼上心头，雾娘深呼吸道：“既然娘娘想尝尝这滨阳落雪，嫔妾这就去泡。”
她拂袖离去，双腿有些发抖。
待雾娘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处，云渡才吐了一口气，惨惨一笑便坐在白挽和旁边的木椅上，托着腮细细打量这狠戾的女子，半晌才说：“你要把她怎么样？”
“抢了我的人，该怎样就怎样。”
白挽和换了一种舒服的姿势重新窝在椅子里，卷曲的睫毛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嗒”的一声落下来，在袖子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迹。
她哭了。
他抬起袖子，却想起他已经不能为她擦泪了。
莫大的悲凉席卷了心底。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停在半空，竟然忘了要收回来。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心间，压得他喘不过气。
末了，他还是收回了冰凉的手，无奈地说：“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白挽和定定地瞅着云渡的眼睛，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眼睛，心脏抽搐一下，她自己揩去了眼泪，笑着说：“我已经没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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