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对你失望
她没有辩解，这样血腥的场面之下，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两手一摊，苦笑着说：“你已经看见了。”
娃娃山神扫视山洞，对着那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笑得甚是欢快，又迈着愉悦的步子蹦跶到云渡身边，手臂伸长掰过他的脸仔仔细细观摩，像看着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
“哟，这谁家公子生的如此玉树临风？”
云渡面无表情，推开娃娃山神的胳膊恭敬地拜了两拜：“在下云渡，希望能带这位姑娘出山，不知山神……”
如同抚摸白挽和一样，指尖划过云渡的脸庞，指肚却压在了他的唇瓣上面，把那些将要出口的话封在了他的喉咙里。
“嘻嘻，瞧见你这等美男子本山神就只有一个想法了~”
不过一句话之间，那小娃娃就蹭蹭蹭地长大，由七八岁模样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满是皱纹的一张脸也光洁如玉，眼角还有一颗美人痣，她眨眼，风情万千，怎么看都是一名妖娆少女，完全没有了黄毛小儿的印记。
白挽和怒火上涌，正想上前一步推开她，却发觉云渡对自己摆了摆手，这一下，就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或许他只是想要拖延时间，不让我激怒那山神吧。他好不容易找到我，应该还是在乎的吧。
为什么他不在之前她完好的时候来，非要等到她满身伤疤血渍，才姗姗来迟？
为什么他在帝都的时候独自离开，弄得她只好跟着这帮流民去往朝越？
云渡，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白挽和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本以为那山神只是个小娃娃，谅她也做不出什么龌龊之事，可那黄毛丫头转眼长成了似花骨朵般的婷婷少女，妖娆的本质也深深显露出来。
云渡微微一笑，咬着山神姑娘的耳垂，附在她耳边亲昵地说：“我跟那边的女人还有话要说。”
也不知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山神姑娘是捂着樱桃小嘴嘻嘻嘻笑了半天。
他就被笑声笼罩着，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原本的笑容也在一寸一寸消失，直到白挽和身边，他冷冷地说：“你让我很失望。”
白挽和的心跌进了冰窖。
山神跳过来一把抱住云渡，像一头小鹿一样在他胸前蹭来蹭去，末了抬起头来依旧保持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本神放了她，你留下好不好？”
挽和已经站不稳了，她一个趔趄倚在石壁上，探着身子捡过来一把剑，她要用这把剑支撑着走路，必要时，也可以解决了那天真烂漫的山神姑娘！
她做的这所有事情，云渡都看在眼里，可他的眼中没有预想的柔情万千，他冷着脸回答了刚刚那句话：“不，我要让她看着，让我失望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说罢，他俯下身去含住了山神姑娘花瓣般的薄唇。
白挽和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目不转晴地看他们缠绵悱恻，那所谓的山神，她的手不安分地在云渡背上游移，又沿着他的锁骨伸进了他的衣襟……
两人衣衫半露，四周的气氛格外暧昧。
镇定的外表只是假装出来的，挽和看着他们一通乱搞，甚至娃娃山神整个人都吊在了云渡身上，她默然，在心里却已经把山神千刀万剐无数次。
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形，她还是不舍得伤害云渡。
不知名的声音在内心不停地响起：“白挽和，你看到他么！这就是云渡啊，就是你深深爱着的云渡啊！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三生不离的云渡啊！就是那个为了跟你私奔不惜上交养血剑的云渡啊！他竟然逼着你看他同别的女子交欢！”
够了么。够了么！
自己的心永远不会骗人。
她与他十指紧扣，她与他发丝缠绕，她与他相拥而立……
白挽和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上的骨节都快被她自己给掐断了，她扶着结了冰的墙壁缓缓站起来，没有抱怨，没有恨意，没有悲伤——这些，全都被她隐藏在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的最深处，她笑，只是笑。
步履蹒跚地寻到那一缕照下来的阳光，她如同虔诚的朝圣者，在温暖的阳光下跪拜，“噗”，血液的温热或许比阳光来得更容易感受些，她捏着那柄剑，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都那么多的伤口了，再添一个，也不算什么吧。
祈求阳光，带我出去吧，我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一对贱人面前。
就算是死，也要把我的血液洒在最静谧的地方，不再受这世事困扰。
就算是死，也要让我死得安静一些，我不喜欢喧闹。
就算是死……
死了这些事情都没有了，倒也是落得一个清闲，呵，就让我逃避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就好。
白挽和眼睑垂下，任殷红色血液染红了沾着泥土的衣裳，或许痛一点能够让自己清醒些，她便制造了更多的伤口。
她努力把脑袋放空，不去想那些温言软语，不去想那鼻尖相对的两人，不去想他的那句“你让我很失望”。
然而，那些东西像一锅粥一样，在脑海里面搅啊搅啊，突然砰的一下炸开了锅。
光线比方才明亮许多，即使闭着眼也能通过眼睑那一片微红感觉到那冬日里暖到心底的日光。
她蓦地睁开双眼，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从山洞里出来了！
这是一片山野，在暖阳的照射下，厚厚的积雪正在融化，水滴的滴答声有节律地响起，惹得白挽和昏昏欲睡。
胸腔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五脏六腑仿佛被千万只长脚的虫钩住，拧在一起痛得她喘不过气，她一路摸索着，连身边多了一个半透明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你已经能够通过意念到达想去的地方了。恭喜你。”
“哦。”
她甚至都没有精力想这个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就只是吭了一声代表她听到了，事实上，连那句话的内容她都没有听清。
眼神在看到一缕泛黄叶片之后有了亮光——那是止血藤啊！她挽起袖子一手揪着那片叶子，另一只手扒开积雪，冻得发紫的葱指抠开冻土，血丝从指尖下渗到土里，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一心要拔出那株药材吃掉。
她想要止血藤，立刻，马上！
一股轻轻的拉力扯住了她的肩膀，就这么一下，却痛得她龇牙咧嘴地骂了句：“谁不长眼！”
如果是在从前，她是会流下泪的，而今，她的泪已经流干了，那个会流泪的白挽和，死在了记忆里。
她将那株止血藤连根拔起，不顾汁液苦涩直接就对着那藤萝茎部咬了下去。连日的奔波劳累，她受了伤又两日不曾进食，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这才顾得上回头看一眼方才拉了自己的人，哦，是神女。
神女？
那泛黄的藤叶还留在嘴边，她一口吐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当即低下头去尴尬地说：“神女……冒犯您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俞瑶蹲下身，温柔地揉着她的发丝，心疼地几乎要掉下泪来：“有很多时候，人必须要靠自己。你看你……受了这么多伤。我来为你疗伤吧。”
神女才是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阳光。
二人相对而坐，婵玉就放在她们中间，淡淡的蓝色笼罩着二人，在茫茫白色中显得异样且温和。挽和双眼微闭，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被神女俞瑶抚平，感受着真气在体内游走，那流失的血液逐渐凝固，新生的血液正喷薄而出。
那些消失的底气，又都重新归来了。
依旧是头昏脑涨，却是比刚才那番情景好了太多太多。
“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这么一边调养一边去朝越城吧。”
俞瑶颇有担心地看着她，起身整理好衣服，费力地拉起挽和：“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山神，下次面临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现下海灵族当政，不管你走到哪里，管芒的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凡事都要小心。”
“这些我都不怕。”深望这茫茫雪山，别说人的足迹了，连只鸟飞过的痕迹都没有，挽和话里也有了冰冷的感伤，“今后所有的一切，真的都只有我一个人去面对了。”
鉴于挽和大伤未愈，神女俞瑶一路扶着她沿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前行，半晌，俞瑶说：“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挽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也不期待自己一生得以良人相伴，也不会再相信那些不离不弃的忠贞誓言，也不奢望还有人等在路口。
只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够走出这座山。
深深浅浅的脚印落了一串，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她们，挽和细心地用积雪将足迹掩盖。可就算这样，还是在山石突兀的地方，遇见了不想见的人。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横在那一条羊肠小道中间，他临风而立，如水目光凝神着挽和的双眸，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朝越城。”
恍然间好像是他那个时候跟她说：“我们一起去赤泽吧。”
赤泽有宁香花，朝越有雪，她的心在赤泽如同宁香花般柔美，在朝越，亦冷如冰雪。
挽和望着那条必经之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直到跟他肩膀相近，才冷冷说了句：“你让开。”
带着命令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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