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恋
玊尔初缩在椅子里没出来，手支着头，“展开讲讲。”
“比如新闻从业者为了抢流量理直气壮吃人血馒头毫不自知，刑事调查记者一听说哪里有大案要案就兴奋热血上头，科研工作者为了所谓成果制造出一种生化武器级别的病毒，凡此种种。
玊教授你呢？主攻方向是犯罪学，研究犯罪行为、犯罪发生的原因和规律，研究犯罪人，你的异化趋势很明显了，越匪夷所思的犯罪你越觉得刺激，越危险的犯罪人越吸引你。
“如果你想知道精神病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么自己最好先成为精神病人”，可要小心了，一不留神也是会走火入魔的。”
凤起轻摇两下头，笑意盎然，“你回国也是因为这个？家人怕你出事觉得还是留在身边才能放心？很遗憾你不是个理性人，你是天才很可能也是疯子。
相比我，还是你更令人担忧，本质上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我们两个的正义良心加一块放在称重器上，都不一定能量出克数。
我不会去死，你也别找死，好吗？”
玊尔初大笑，一双澄明透亮的眼如暗夜琉璃灯盏，潋滟璀璨华光，春日正午的阳光轻柔温暖，顺着拱窗斜斜落在他脸上，皮肤都是透的，面具被凤起轻飘飘几句话掀掉，这下装不住了，鼓掌赞叹，“精彩。”
凤起沉默一瞬，开口，“玊教授，既然你研究犯罪和犯罪人，一定有很多理论、数据、模型和荟萃分析，或者人格分析来支撑你对我的判断。”
”……”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凤起歪着头瞧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弧。
玊尔初瞪着眼，此时此刻才真正感受到眼前人的恐怖之处，一个极度狡猾聪明的犯罪天才，不但用罪犯的脑回路思考问题，且思维反侦察能力堪称顶级。
她要是犯罪，那一定是重大灾难级别，向度还说他恶劣，他师妹才是真恶劣。
“说吧，我想听听，你的判断。”
“我怎么判断，你在乎？”
“我在乎。”凤起缓缓点头，“没关系，说话实说就行。”
玊尔初明白了，这是她的态度，也是她愿意与他同行的第一步，“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唯一一个高智商、高武力值、高精神质、高神经质、低外向性的人，比一眼看出有问题的组合特质人，更危险。”
凤起满意他如此坦诚，“我的犯罪生涯十六岁就结束了。”
“环境？”玊尔初问。
“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凤起眨眨眼，收回目光，“我师兄都告诉你了吧，十八岁之后我就从云家独立出来了。
独自生活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你所说的危险性都转化输出，而且还成功变现，你看，我现在还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悬疑推理编剧。”
玊尔初装模作样地无奈叹声，“你怎么能把所有人都视为客体全部放在同一个水平面剖析，连自己都不放过？”
“因为我照镜子。”凤起轻笑。
玊尔初也乐了，“真可怕，我以为你没那么自恋。”
“自恋，我承认这一点。”凤起望向窗外，缓慢地眨动着眼睛，嗓音清润地说，“我不会输，我从来没输过。”
只要不输就可以了，也没必要非得赢那半子，可他这么感兴趣就不想让他失望，失望的滋味真不怎么样。
原以为最好的情况是不与他为敌，没想到还可以是这种走向，有些事顺其自然再顺水推舟，就比想的还美。
玊尔初也觉得很美，有些人不说话，站在那里就很美好，花一样清艳、草一样柔韧、树一样沉静。
画面太过美好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他忽地站起来，拉住凤起的手腕，“走，我们出去玩，顺便还原现场。”
凤起被他拽着走，连忙放下茶杯，“等、等一下，我还没换衣服呢。”
“挺美的不用换了，今天不冷。”玊尔初不给她反应时间，径直往门外走。
“我的鞋，我还穿着荷包蛋拖鞋呢。”凤起快步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嚷嚷。
“你也就这种时候像个小女孩儿。”玊尔初弯腰伸手勾住门口一双乐福小皮鞋，到车边打开副驾驶车门，把鞋放进去，“走吧。”
凤起眯着眼仰头看看天，认命地坐进副驾驶换鞋，“玊教授，你到底想怎么样？”
玊尔初笑起来，甜甜蜜蜜的，车开出去才说，“小阿起，我也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凤起目视前方保持沉默，与绝望等量的平静，半晌终于肯正视跟他交流这件事了，“你找到我，就是处理好了警局的事，我想知道你怎么排除了我的嫌疑。”
“性别不对。”
“就这？”
“就这。”玊尔初抓紧方向盘转弯，“这是我和画像师分别得出的结论，是不是很一致？”
凤起认出这条路是去往「纳锦园」的辅路，心知逃不过去了，“你抓不到人的，即便抓的到人也没法定罪。
一种行为被认定为犯罪，必须由特定的正式颁布的制定法进行描述，明确指控犯罪事实是基本条件。
法律规定单位可构成犯罪的行为才能追究具体实施人的刑事责任，引导/影响他人自杀和谋杀的司法界定你比我更清楚。”
“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不处罚，你都想到这个份儿上了。”玊尔初短短时间内再次刷新对身边人的认知，既心惊她对犯罪行为实施路径的洞察，又暗自庆幸自己站的这方擂台不是和她决斗。
“难道你来之前没想到吗？”
“解释法条不是我的领域了，那是向度的事儿。”
“……”
玊尔初细致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在方向盘上敲击，“我只想搞清楚你要干什么？你什么都知道，所以你一定有对策。”
凤起抿紧嘴唇没说话。
玊尔初停车等红灯，侧头看她一眼，“你原想一人迎战，最好不要连累别人？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只是那太辛苦也太危险，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
凤起微垂眼，轻声说，“我不认为这结果很坏。”
玊尔初从这话里又听出了厌世的味道，刚还说不会输不会死，潜台词竟然是不会输不代表要赢，不会死不代表怕死吗？那盘棋她非说要赢半子，难道是给他留的余地？
福至心灵，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什么了，眼里浸了蜜笑都甜的掉牙，愉悦掺在音调里，“小阿起，你还真别扭又可爱。”
“……？”
玊尔初把车停在一条人流如注、鲜花装点绿树成荫的小路路口，下车手臂搭在车门上四处张望。
凤起也下车，这里是离「纳锦园」不远的网红街，精品店和网红店鳞次栉比，热闹非凡，绵延至三公里之外的大型奢侈品购物中心。
这条小路上还有许多点位，每晚定时会亮起氛围灯，灯花幽静，比喧嚣的白天浪漫有闲情，非常适合散步。
玊尔初搓搓手，指挥凤起，“我想吃那个冰淇淋，还有那家的甜甜圈，你想排哪个队？”
凤起，“……”
“要不你排甜甜圈吧，这两个都是系里小孩推荐给我的，据说不尝后悔一辈子。”玊尔初用眼神鼓励她选甜甜圈。
“你也是小孩子吗？怎么零食吃不够？”凤起懒得理他发神经，转身紧走两步坐在一棵树底下的石头上，“今天我要是去了，我会为自己做过这么无聊的事一辈子后悔，而且我是病人，我不要去。”
玊尔初觉得她炸毛特别好玩，笑的睫毛和卧蚕挤在一起跟块奶糖似的，本也没想真让她去，这会儿已经自己站进队伍里了。
凤起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清瘦高挑挺拔如青松、肩宽背直腿长，利落优雅里兼有学者的文气，可以想象他在讲台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这么优雅漂亮的人，可惜长了张嘴，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背景能养出他这样的性格，也是稀奇。
刚排了五分钟，凤起就看见有个清新甜美的女孩子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机拍玊尔初，她坏心眼儿地也掏出手机，拍女孩子拍玊尔初。
万没料到玊尔初对镜头这么敏锐，刚按下快门他就已经伸手挡住了女孩子的手机，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凤起悻悻地收手，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满面笑意地走了。
玊尔初买了甜甜圈回来，塞到她手里一个，“尝尝。”
凤起拿这东西就有气，粗鲁地掰下一块，“你们系里的同学对你这么热情，推荐零食？你还挺亲民。”
玊尔初立时眼神一跳，这话什么味儿？挺直脊背清清嗓子，“那当然了，谁让他们副教授年轻长得帅？还有，我必须纠正你，不止系里的同学。”
“……”凤起噎的够呛，把甜甜圈丢进袋子里扔在一边。
“别坐着了，地上凉，一边吃甜甜圈一边排冰淇淋。”玊尔初拉着凤起的手臂，“你站在我旁边，意念法，不是你排的，是我排的。”
凤起由着他闹，站起来，“玊教授，以后你要是看谁不顺眼，就烦死他。”
玊尔初‘嗤’地笑出声来，漂亮的脸蛋看起来比冰淇淋香甜可口多了，嘴上受教，“到处都是知识，记在小本本上了。”
凤起扯着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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