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断舍离
回教室的路上，绵绵细雨把残存在空气里的一丝暑气总算是打压了下去。似曾相识温度和似曾相识的细雨让时薇又想起五月份距离中考不远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几个月前一个晚自习课间休息,时薇和乔希从洗手间出来，刚走到教室走廊外，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穹，接着就是雷声轰隆隆地由远及近滚来。
“你带伞了吗？”时薇问乔希。
“带了啊，我本来都走出门了，奶奶非要我拿，看来还是听老人家的。人家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
乔希父母在省城开了间小超市，平时回来的次数很少，乔希这几年都是跟着奶奶生活。
“有奶奶真好！”时薇羡慕不已。
今天到学校上晚自习前父母就已经被叫走凑角了，没有人在意天气，也没有人提醒时薇在意天气。
“你爸妈每天陪在你身边不是更好！”乔希觉得时薇宽慰人的话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时薇笑了笑，没再说话，看着外面的天气心里只期盼着别下大雨，这样她下晚自习后从学校跑着回家，大几百米的距离也不会被浇得透湿。
“时薇！”
不远处响一个声音呼叫着自己的名字，时薇转过头看到顾凡从教室走出。
“给。起风了，有点冷。下自习后穿上，别吹感冒了。”顾凡说着，把他手里的校服递到时薇手里。
“额……不用了，我们家离学校挺近的……”时薇想退回去。
“给你你就拿着，这个天气乍暖还寒的，容易感冒。”乔希一把按住时薇还出去的手。
时薇回头暗暗拿眼色跟乔希交流：你干嘛？
乔希不理会，“顾凡，你说说你，大家都是老交情了，办事还不靠谱，看我们俩站一块，你还就拿一件衣服出来献爱心！”
“我就这一件校服，现在再让我回宿舍去拿衣服也来不及了呀，马上就上课了。”
顾凡说着说着，上课铃果然响了，接着先进教室去了。
乔希吐槽：“他这是掐着点儿的吗？万一你要是不要岂不是连退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时薇拉着乔希往教室走：“怎么没有，你没看你话有多少！要不是你，这衣服现在早不在我手上了！”
晚自习还没下，外面就呼呼啦啦下起了大雨，时薇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同桌李威翻着书说：“那要看天意在哪一边，这不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吗？”
时薇看了看同桌，又看到堆在书堆上的衣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憋红着脸把笔倒过来用笔盖头狠狠地戳了一下李伟的胳膊，压低着声音道：“就你懂！”
李伟被戳痛，但仍然临危不乱抱臂感叹：“多好的人啊，要珍惜啊！”
时薇白了一眼同桌。
感情上的事情，当大家的起点和追求不一致时，女方总会处在劣势。你开始一段感情，旁观者一面会夸赞男方有本事一面又鄙夷女方太随便，而你一再拒绝一段感情，旁观的人一面会感叹男方如何情深不自持，一面又暗自挖苦女方欲擒故纵装清高。不用旁人细说，她早就从平日的流言蜚语里读出了潜台词。因此，多说无益。
这一节晚自习时薇基本没看什么书，时刻关注着外面的雨量大小，盘算着下自习后要不跑回家吧，反正很快就到家了，淋湿了可以换。又考虑着等会儿怎么把衣服还给顾凡而不引起双方的尴尬和同学们的注意。
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站起来准备出教室，时薇也准备把衣服还给顾凡，一回头顾凡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出了教室。时薇赶到教室外面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他，只得拿着衣服下楼往家走去。
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乔希问。
两人都是走读生，乔希家在东，距离学校远一些，时薇家在西。
“算了，算了，太晚了，等会儿路上人少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们家近，我把这件衣服顶头顶跑回家，很快就到家了。”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时薇果真把衣服顶在头顶跑出乔希的伞下。
回到家，母亲还没睡，听到动静，从7号房过来，看到时薇穿着一件很大的校服。
“这是谁的衣服？”
“问同学借的，上课的时候下得很大，哪知道放学的时候又没怎么下了。”
时薇没料到母亲还没睡，脱下衣服挂在衣架上，有些心虚地回着话。
“哦！我是准备给你送伞的，后来看下得不大就没动身。”母亲打了个哈欠，起身回房，“早点洗了睡吧！”
母亲回房后，时薇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对面挂起的衣服，心里泛起涟漪。她想起顾凡把校服递给她时，他自己才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
“想什么呢？！”乔希拍了一下坐在座位上盯着一本翻看的书发呆的时薇。
“吓我一跳！”时薇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笑颜如花的乔希，嗔怪着。
“晚自习时回头看你那么多次，暗号也使了好几次，你都呆愣愣地一点回应也不给我！我来讨个说法来了！”乔希把时薇挤到同桌空下来的位置，自己坐在时薇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
“有吗？我没听到……我脑子乱得很，想事情呢……”
“咋了？”乔希顺手拆开时薇桌屉里的蓝莓□□糖放一颗都嘴里。
“顾凡又给我写信了，我咋回嘛！不回好像不好，故意吊着人家的样子。”
“回啊，怎么不回，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其他可以一概不理，一概不谈。”
“他问我喜不喜欢他，愿不愿意接受他，我怎么答？”
“以前怎么答，现在就怎么答呗！”
“可……”时薇想说什么，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暑假了——所有人都来问你的成绩，父母却抬不起头来的感觉。甚至，还有亲友当面笑话我说，你怎么才考了那么一点分？那种语气、那种嘲笑的神情……唉，一辈子忘不了。当时出分了，想着是怎么跟父母交差，从没想到最让自己难捱的是这些打着关心你的旗号却变相让你难堪的亲戚们。不过也得感谢他们赐教，让我在那个暑假下定了决心如果能继续读书的话我该是个什么样子。”
“是啊，恶语伤人六月寒，偏偏我们还没法还口……”看来乔希也遇到过这样添堵的事情。
“开学到现在，其实我都刻意地在躲顾凡，好在我近视，视而不见的状态不用装就浑然天成……”时薇苦笑，“今天收到他的信，我考虑的不是怎么去维系我跟顾凡之间的某种关系——你要我现在说什么关系我也说不上来。我考虑的是怎么快速地抽身出来，不要再陷到初中时收到他的信后还你来我往地回，连拒绝都是客客气气的，也不要再像之前就算不回信也仍旧在心里压着一块石头，觉得歉疚久久不能放下。”
“那你好好考虑，反正我出师未捷身先死，没啥好主意给你说。爱情这玩意儿脆弱得很，今天有明天无的，就算稍微刻骨铭心地喜欢了一回，等冷静下来就会知道最让你成长的是现实。”
“看你，不仅仅是现实让你成长，爱情也让你成长了。”时薇笑起来。
“彼此，彼此！”乔希不屑地说着，洒脱劲儿仿佛当初为了一段爱情不顾一切的人不是她。
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上了，教室里只听得到安静的书写声和翻书声——这当然是假的。事实是，每堂课周围都窸窸窣窣热闹得很。
“这节课你别发呆了啊！”杨天提醒时薇。
“狗拿耗子，别忘了你这班长可是我在宿舍疯狂拉票才帮你拉来的！”时薇拿出笔假模假式地准备抄笔记。
“所以啊，我现在要履行班长职责，督促你好好学习！”
“现在谈履行班长职责了，我眼睛近视了拜托你帮我调到前面去坐，你倒好，假公济私把我弄成你的同桌，天天在你睡觉时给你放哨，被点起来背诵课文时给你输送情报。”
杨天吃吃地笑起来，然后正襟危坐地问：“这地方不好？你看看，全是我哥们弟兄在罩着你。看问题要辩证地看。”
“辩你个头！蛇鼠一窝，哪天上课不讲小话、扔纸条子？想安静看个书都难。”
“好嘛，有意见你就提，哥替你去摆平！”
说完，杨天回过头去，对着一众“兄弟”说：“你们，啊，以后上课不要讲话了，搞得某个人看个书都难！”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男生们听完杨天的话便都收敛起笑容，安静下来。
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倒让时薇觉得很抱歉，有一种断然改变了别人的生活方式的抱歉。要写的题也变得没动力去思考了。
时薇对这种分分钟被杨天出卖的感受很不爽，先是气鼓鼓地瞪着他，接着笔头一放，盯着笔记本不说话。
“算了，算了，不吵了，反正再吵你也吵不赢你妹！”男生们眼见形势不对，第n加1次当起了和事佬。
每每杨天惹时薇生气后，他们就这样充满“善意”地说和。
转到一个班后，随着杨天惹时薇生气的次数增多，时薇气性也跟着大了，哥也不叫了，直接喊表哥大名，而且生一次气后还不那么快的原谅，总是要杨天巴巴地写过小纸条道歉了才和好。兄妹俩隔三差五像过家家一样闹一出。大家每天看热闹都看得津津有味。
时薇知道四中是个什么样的学校，也知道进到四中后遇到的大多数人可能都是像她这样基础差，想努力却不得章法，想放弃又不愿随波逐流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独善其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家表现出的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状态，可私底下大多数人又迷茫于这样得过且过的生活。
时薇默背着语文课文，背会了又想起那封信。每每一想起，心里总是一咯噔。
时薇最终没有回信，她想把一切交给时间。经历了挫败感十足的暑假后，连装腔作势去迂回过招的勇气都没有了，现下她只想在学习上全力以赴。基础差不要紧，多花点精力总比浑浑噩噩度日要强。
这之后时薇跟顾凡之间再没有半点只言片语的往来。时薇每每看到顾凡就不经意地躲避开，不敢在顾凡的脸上多停留一秒，也没有勇气去回头探测顾凡的神情。哪怕在操场上、楼道间、食堂里遇见也视若不见，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她明白，有些东西就是要通过合适的断舍离才能换来，哪能什么都拥有？
课间，前桌女生借书时顺便问时薇：“听说你在你们初中是最漂亮的，班上很多人都喜欢你啊！”
时薇有些意外她是从哪里听出来的话，急忙否认：“哪里呀，没有的事。”
看到同学不太相信的眼光，时薇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青春期的男生们每天似乎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其中之一就是故意惹女生生气，制造噱头。时薇坐在男生堆里，首当其冲。渐渐地，时薇跟杨天的这些哥们熟了后，时薇也意识到，跟他们就不能客气，不然一个个的蹬鼻子上脸地起她的哄。谁要是说什么她不乐意听了，她索性就一本书扔过去，离得近的就是一拳头打身上去，绝不忍着，也懒得去生闷气了。
孟也晴感叹：“哎，淑女啊，上哪去了！完全变了一个人！”
乔希却支持：“就是要这样，凶就凶一点儿，咱也不是好惹的！”
两人一反一正的说着，时薇常笑话两人拿她当个孩子教导，一个像爹一个像妈。
一天早操后，孟也晴小声问时薇：“王宏晟想跟你交个朋友，你答不答应？”
王宏晟其人是时薇心中六班的“三大野人”之一。不爱学□□喜欢跟女生说说笑笑，传些小纸条。而且，孟也晴最近跟他走得挺近的，说笑打闹声不时入耳。
时薇听完孟也晴的话，一脸的不乐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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