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乔希的爱情（二）
三月月假，时薇和郑萃相约一起去乔希家。
到了乔希家又没见着人。倒是乔希奶奶热情地招呼着她们，怕她们走，赶忙解释说：“希希刚出去，说马上就回的。我听希希说时薇喜欢喝茶，萃萃爱吃甜食，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快坐快坐！就盼着你们来呢！你们先坐会儿喝点儿茶，吃点儿东西！”
“好的，谢谢奶奶！奶奶您快别忙活儿了，这么郑重其事给我们准备东西，下次我们可不敢轻易来家了！”时薇把乔希奶奶扶到有垫子的椅子上。
“来来来！还像以前那样经常来！萃萃也是，啊？”乔希奶奶笑眯眯地坐下来,“时薇，快尝尝这个茶好不好喝？希希她爸爸不在家，平时我们在家也不喝茶，这些茶还是过年的时候剩下的，不知道你合不合你的口味？你说你这孩子，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小就爱喝茶！这以后呀准是坐办公室的命！”
“哈哈哈！奶奶借你吉言啦！茶的味道很香啊！好喝！其实啊我也不是爱喝茶，是因为我爸……有段时间他这不也是不在家吗，剩的些茶叶放着也是放着，我就泡来喝了。刚开始喝着太苦我还加糖喝呢！呵呵呵！后来不加糖也喝得顺口了！”
那年春节后父亲第一次外出打工，虽然心里始终记恨着父亲，连信上的话都不愿跟父亲多说一句，可也有那么一些时候，时薇会想起父亲，会反思自己作为子女在德行上的欠缺，及至后来，想他的时候泡上一杯他未泡完的茶叶，品着一口陌生的味道就仿佛在品着父亲陌生的人生。
“是嘛！呵呵呵！这孩子要我说你什么好！诶，萃萃，你别光坐着，快尝尝这个酥糖，黑芝麻味儿的，可香了！”
“嗯！好吃！奶奶您真会买！”郑萃拿了一块酥糖小心地咬了一口后夸赞道。
乔希奶奶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接着叹了口气，拉着时薇和郑萃的手拜托她们，“回头儿也帮我劝劝希希，能上学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上学，像你们这样多好！半大不小的闲在家里不上学可怎么成，出去上班我们也不放心……”
“奶奶！又开始唠叨了！”
乔希从外面走进屋，手上还拿了几袋儿吃的零食水果一类的。
“好好好，不说了，说多了你也不爱听！那你们说话，我去隔壁张奶奶家坐坐。”
乔希奶奶明显拗不过乔希，临出门前还给时薇和郑萃使眼色，希望她们俩能帮忙说道说道。
三个人走进乔希的卧室，跟之前时薇来看到的摆设不太一样。时薇绕房一周，房间整洁明亮，书桌上的书籍也码放整齐，随笔本上字迹工整，窗户边还有乔希手折的风铃，一切都清清爽爽。
她以前是多闹腾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也有了小女人的样子来。
“干嘛！又不是没来过，搞得跟做侦查工作一样角角落落的看！”乔希把瓜子，橘子，零食尽数拿到桌子上，三个人围桌而坐。
“我以前哪次来你这儿不都跟狗窝一样！被子不叠，桌上书乱糟糟，磁带打结了被你薅出来也没见再整理回去，哪像现在窗明几净的！”
“你能不能想着点儿我的好！我也不是闲人一个了吗，有的是时间搞内务！”乔希剥了一个砂糖橘，一把塞进时薇的嘴里。
“怎么样啊，要不要月假后跟我们一起回去上学？就算是散心，这么些天了情绪也该平复了吧？”郑萃充满希冀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希。
“对啊！跟我们一起回去，你觉得考试难，那又不是只针对你一人考，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学霸。再说了，这不学校里头还有那个谁嘛！”时薇好容易把橘子水咽下一口。
“是啊是啊！郭志明老跟我打听你，他人也没以前那么闹腾了，看得出来也挺失落的！回去吧！”
“哎呀，你们都别劝我了，我不可能回去的，我现在做梦都是在考试，自己又不会，醒了都还在心慌，这种感觉真挺折磨人的，你们不明白最好。”
看见乔希的情绪逐渐低落，时薇看了看郑萃，打算聊点儿别的。
“好了好了，那不聊这个了，聊聊郭志明？”
“他？他有什么好聊的！”乔希脸红了，本来够小的橘子她还一丫一丫的掰着吃起来。
“你不说那我说了啊！时薇，你不知道他们俩之前前后桌的时候……”郑萃马上向时薇输送情报了。
对乔希突然的名花有主时薇并不清楚细节，但显然郑萃知道得很多，时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郑萃说起两人之间的趣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其实我不敢相信郭志明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我在他面前都觉得很自卑。你们看哈，我这么矮，平平无奇，学习一般，长得一般，家境一般，而他呢！他家境好，家里就他一个独子，长得一表人才，不夸张吧？性格也很好，是大多数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吧？我现在没读书了，可能以后他上了大学，……不对，就算没上大学，他父母都可能不会认可我……可是……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我都觉得我好幸福啊，就，拒绝不了自己对他的幻想……你们懂吗？唉！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呆鹅样儿就知道你们也不懂。反正我现在就一个感受，爱情来了的时候，烦恼也就来了。”
想不到曾经那样勇敢的乔希现在也会有这样的小心思。时薇喝着茶，眼神里都是对乔希的打量。
时薇对自己的感情深有感触，不希望乔希也赴她和顾凡的后尘，看乔希兴奋又迷茫的样子，时薇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膝盖头，劝解道：“每个人的感情不会都是一帆风顺的，有困难就去克服呗，总比什么都不做干等着一段感情被耗死了强吧。”
“我觉得他这人还不错的，没有独生子那种娇生惯养的臭毛病，为人很和气开朗，对你也一直比较上心，以后的事情以后去想，你觉得喜欢那就给彼此一个机会去试试吧。”郑萃比时薇更看好郭志明。
“我其实很早就想跟你们打电话说的，可是这个事情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加上他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所以我就一直没说。直到那天晚上他打来电话要我做他女朋友，我才跟你们说出来，你们别怪我啊。”乔希有些抱歉自己迟来的坦诚。
“谨慎一点说明你是在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心意了那就照自己的心意来。何况，你们是两情相悦，太美好了。”
时薇没有直接说乔希现在身无学业压力，可以放下心来去奋不顾身地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看得出来乔希还是介意自己退学这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的。
“好，我知道了。”乔希有些不够自信，“我过两天就去我爸妈那边了。不读书总在家里别人见了问来问去也烦，去我爸妈那边看找个什么事情做做看。”
“你爸妈没反对你退学？”
提到父母，时薇奇怪这么大的事，乔希父母是怎么同意的。
“反对啊，过年在家的时候我就说下学期我不读了，我爸还在家大发雷霆，可是我真的是读不进去了。每次考试怕得不得了，考完了那点分看着自己也着急，我就照实跟他们说了，他们还是不同意，跟他们吵了好多次架。这次我是擅自退学的，他们现在知道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也只能由着我了。过几天去他们那边估计又会被骂……”乔希说起这些还是有些担心。
三个人在此刻默契地陷入沉默。都知道退学不对，奈何谁也不用妄图说服得了谁。走了的不会回去，留下的也不敢打包票自己就能坚持得很好。虽然每天为这个事烦，为那个事忧，可最最头疼的依然是学习上的事情。时薇也怕自己哪一天熬不下去了。
返校的巴士上，一直望着窗外被各种心事侵扰的时薇随着司机的一脚刹车，抬起头碰到了登车而上、肩膀上单挂着双肩包的濮云杉。
“诶，濮云杉！”
时薇有些欣喜地叫刚上车的濮云杉，看他转头看到了自己忙不假思索问：“你不是不读书了吗？怎么还……”。
“哪个说的？”
濮云杉刚上车就被时薇当众点了名，上车前的冷酷和此时“问题少年”的形象让他尬笑着问。
“你们班的人，还说你桌子都搬走了。”
“我又没说我不读书了，是赓娃子把我的桌子搬走了，我只不过是回家玩了几天。”濮云杉说着话就挪到时薇身旁站到她的座位边。
赓娃子是原来在六班的时候，同学给数学老师陈理赓取的外号。听跟陈老师同乡的同学说，他小的时候家里人就是这样叫他的，又因为他实在是不招学生待见，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叫他的乳名。
搬没搬桌子的事除了听说了那么一嘴其他的细枝末节时薇是一概不知的。以她对濮云杉和陈老师的了解，真相应该濮云杉自己摇摆不定的投了笔回了家，老师才把他的空座位撤到一边去了。现在咋还反着说了？时薇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当着众人拆穿他，倒是一路辛苦地憋着笑。
到学校后的几天，杨天给时薇写来了信，信上说他自己学习很紧张，而且在班级排名如何如何突飞猛进，就连这封信都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时薇写的。
时薇看着信，撇撇嘴说：“自大鬼！显摆什么呀！”
酸完又暗自感叹，好学校的师资和教学水平真就这么立竿见影吗？他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现在居然可以让他奋发至此了？
下午，乔希的电话也来了，说她已经到了h城她父母那里。父亲还是生着她的气，只是没有再吵了，母亲也唉声叹气的。人已经到他们跟前儿了，现在只能托人帮忙联系看有没有一个合适的工作做做。最后乔希问时薇能不能请假去一趟她家拿钱借给郭志明。
不管是杨天的信还是乔希的电话，两个人都像在自说自话自己的事情，鲜少关心时薇近况，时薇觉得失落。后面又听到乔希说希望时薇能请假去她家拿钱借给郭志明时，她内心的失落感迅速被警惕心驱散了。
乔希家时薇不止一次去过了，乔希奶奶也和善，时薇真去拿肯定也能顺利拿到。只是时薇直觉乔希这样付出的感情似乎不妙，一下子对郭志明的好印象降到最低。
这就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吗？一向自诩恋爱宗师=的乔希怎么这么大意了？是爱情的力量大，还是自己多虑了？
时薇没同意，“我没听错吧？你冷静一下，怎么刚确定关系就借钱借钱的，你不在家还要你替他找人去你家拿钱给他，怎么做得出来的？还有啊！他要钱干嘛？你又没上班赚钱，你的钱说到底也是你爸妈的钱，他张口就要，有没有考虑过你的难处”
“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他张口了我也不好拒绝……”
“你少听他的，惯得一身臭毛病！”时薇不希望乔希在一段感情中如此卑微。
“可是我怎么回绝呢，我都答应了。”
时薇在心里思忖，比起让她请假去乔希家拿钱还不如自己直接出面替乔希把事情摆平。
“你同意的话，我去找他，这个话你不好说，我好说，我又不怕得罪他。”
“那……好吧，那你去跟他说吧，话别太重啊……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不借吧，是他的女朋友不能不管，借吧，也确实不方便。”
“行，我知道了，我到时候给你回话。”
吃过晚饭，时薇在晚自习前通过黄悠悠把郭志明叫出来，空无一人的老师办公室门口时薇问郭志明：“听说你一不小心就变成我姐夫了？”
“她说的啊？”郭志明带着惊讶的笑，虽然一脸的无解，但内心的喜悦还是油然而生。
“我们高一的时候几个女生闹得好玩，她比我大，是我干姐姐。现在你们这样，你可不就是我干姐夫了吗？”时薇观察着郭志明的表情尽量把前奏压得平和一些。
“哦，哦，呵呵！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她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她倒没有什么话，是我有话想告诉你。你问乔希借钱的事她跟我说了，因为她现在去她爸妈那边了，所以也帮不上你的忙，她还出主意让我请假去她家给你拿钱，对你挺上心的，你可得好好对她啊！”
“嗯嗯！”
“不过，我没答应她提出的要求。我是这样想的，她现在刚退学，家里父母也为这个事着急上火，跟她正置着气，要是再知道了她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还这样问她借钱，你觉得你们之间还能走长远吗？她很在意你，怕你不高兴，可是你也应该替她想想她的难处吧？何况她现在也没上班，手上存下的钱多半是父母之前留给她的，更何况现在钱还没带在身边，就算想给你还得托人去家里拿，要是家里人起疑心……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开这个口让她左右为难了。”
“哦，对对对！我知道了，是我欠考虑了，她生我气没？我晚上给她打电话。”
郭志明在得知借钱未果后没有表现出异常负面的情绪，倒是一副乖乖听训又紧张乔希的样子让时薇这一刻在心里反而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阴暗了。
也许男生就是胡混的应酬多，缺钱了不找自己信任的人还能找谁？濮云杉是没有女朋友，他要是有女朋友了可能也借不到自己头上来了。想到此，时薇打算就此鸣金收兵。
“生没生气你自己问不就知道了。行了，我话说完了，走了。”时薇挥挥手爽利地回到自己的教室。
准备参赛的作文终于写好了，誊稿完毕，同桌想要看，时薇一把按住，开玩笑说：“等我获奖了一定给你看。”
同桌却不拿这句话当玩笑，一本正经地说：“希望你的作文能获奖。”
时薇一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都不敢抱太大期望，麻痹自己去主观忽视已经付出却还未收到回报的事情多如牛毛，这一次也依然。只是没料到自己挽尊的玩笑话听的人还这么认真地去看待。
被人信任和肯定的感觉真好，如果自己的理科成绩要是也能有这样的底气被人看好就好了。
新学期开学后，时薇的成绩不见起色，加之看到身边一个又一个熟或不熟的同学主动退学，有时候也会生出当逃兵的想法。每每这个时刻，总有个声音对自己说：这不是办法，逃避没有用的，你退学了一样有新的压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出门在外你靠怎么生活？长这么大你见过的冷眼还少吗？你可不能随波逐流啊。
奶奶不在了，顾凡不在了，乔希不在了，她的主心骨散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重塑都是这样靠跟自己对话来弥合的，她也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就免疫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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