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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十岁的戎黎,八岁的杳杳


夜里,万籁俱寂,风声呼啸。

        戎黎把沾了血的衣服和鞋子扔进院子内的铁桶里,倒上汽油,点了火,砰的一声,火光炸开了。

        戎黎捏着根烟,凑近火,点燃后吸了一口,火是黄色的焰,烟是白色的雾,他眼里倒影灼灼,轮廓却笼得模糊。

        母亲在世的时候,喊他阿黎。

        阿黎十岁的时候,母亲没了,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被戎海掐“死”,扔进了河里。

        他命大,没死,流浪了几天,被人贩子抓去了,那些人是专门干“乞讨”的,是团伙作案。

        阿黎被带到了南城的一个窝点,负责人是一个叫姚姐的人。

        姚姐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长相很清秀,像个良善的邻家姑娘,她正在调教新来的孩子们。

        “跟着我念。”她念一句,“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孩子们跟着念一句:“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我爸爸重病,妈妈抛下我走了。”

        “我爸爸重病,妈妈抛下我走了。”

        被拐来的孩子四五岁大的居多,脚上都戴着铁链子,被打怕了,饿怕了,不敢哭,也不敢闹,一个个灰头土脸、面黄肌瘦。

        “你为什么不念?”姚姐盯上了阿黎。

        他不说话,呆滞而麻木。

        姚姐推了他一把:“你哑巴了?”

        他还是不说话,眼神空洞,不像个活人,更像个被抽掉了魂的小人偶。

        他是这群孩子里头最大的一个,也是骨头最硬的,打也不哭,从被抓来的第一天起,就安静得像个死人。

        姚姐最不喜欢的就是他,像个刺头。她扬起手里的竹子,狠狠抽下去。那竹子从中间破开了,打在人身上,会夹住皮肉,用力抽离的时候,能扯破皮、拽下肉。

        他还是不哭,整个手臂都被抽得皮开肉绽了。

        “姚姐。”

        两个男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小男孩:“人抓回来了。”

        这个小男孩上周刚来,昨天跑了。

        姚姐打累了,拉了把椅子坐下,拿出高档包包里的镜子和口红,在补妆:“把他腿砍了。”

        他们有专业的医生,会挖肝、切肾、砍手脚的那种,器官一般拿去卖,四肢就丢到焚尸厂。

        小男孩的腿被砍了,就当着这些被拐孩子的面,原本机械麻木的孩子们,被溅到了血,一个个崩溃大哭。

        姚姐描着眉:“看见了吧?谁要是敢跑,就跟他一样。”

        只有阿黎没有哭。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会被砍掉腿,幸运的话,会有“爷爷奶奶”带着,在脖子上挂了纸板,纸板写着:我爸爸重病,妈妈抛下我走了……

        旁边的音响在放悲伤的歌,来来往往的路人会停下来看一看,但大多数也只是看一看。

        突然,纸板前面的碗咣咣当当的响,是有人往里面放了一把硬币。

        阿黎抬头。

        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七八岁大,小小年纪,优雅斯文:“你吃糖吗?”她手里有一颗软糖,“很甜的。”

        她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围巾上绣了君子兰。

        阿黎没有接。

        女孩等了一会儿,把手缩回去,便是这时,他抓住了她的手,一黑一白,黑的是他满是污垢的手,白的是她不染纤尘的手。

        救我。

        他没有说话,他不能说话。

        “奶奶”过来拉他,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说:“娃子,别吓着妹妹了,你快松手。”

        “爷爷”也来拉他。

        他抓着女孩的手,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两颊红肿着,破了皮。十岁的大的孩子,眼里却只有沧桑,他红着眼,红着眼看她。

        救我,救救我……

        这时候,小女孩的母亲已经很不耐烦了,在催促:“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小哥哥,”她要走了,把那颗软糖放在了碗里,“你明天还在这里吗?我的钱在家里,明天带来给你。”

        救我。

        片刻,阿黎松手了,眼里存留的最后一点光全部暗掉了,他垂下眼,认命了……

        等那对母女走远了,他被“爷爷”拉到了巷子里,那条巷子在拆迁,没有人烟,只有他们的同伙在。

        “想求救是吧?”

        扮成爷爷的男人其实只有五十来岁,他从地上捡了一块砖,一把将人拽过去,专挑不容易流血的地方打。

        阿黎抱住头,裸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开裂了,他蜷缩在墙角,一下一下数着,他不知道要多少下,他就可以死了。

        死了他就可以去找妈妈了。

        砖头一下一下地往他背上砸,十几下过后,他站不稳了,趴到了地上,瘦瘦小小的小团。

        男人还不解气,上脚踹。

        “住手。”

        是那个小女孩跟来了,帽子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头发上有雪花。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年纪尚轻,说话还很软:“你为什么打他?”

        男人恶狠狠地冲她挥手:“起开,别多管闲事。”

        女孩是个小淑女,故作凶狠也很斯文:“你不要再打他,不然我喊人来。”

        可是哪里有人啊?她也落单了。

        男人想到什么突然咧嘴一笑:“你爸爸妈妈呢?”

        原本趴在地上的阿黎扶着墙站起来了,他饿了很多天,没力气,几乎拼了命地嘶喊:“你快跑!”

        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男人就一把拽住了她的衣服:“小女娃子,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正得意着,没留神,后脑勺就被砖头狠砸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栽了。

        阿黎拉着女孩就跑,前面的大路有人贩子守着,他们拐进了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后面几人骂骂咧咧地追着不放。

        跑不掉的,两个半大的孩子怎么跑得过几个健壮的男人,何况他已经很久没吃饭了,后背在流血,渗透了棉袄,沉甸甸的。

        他们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前面没有路了,阿黎环顾了一圈,只找到了一个垃圾桶,他把垃圾桶弄倒,让女孩钻进去,然后使劲扶起来,再用纸皮盖在上面。

        “你藏在这里,不要出声。”

        小女孩生了一双很漂亮的柳叶眼:“你回会来找我吗?”

        那个时候的阿黎才十岁,却已经被迫长大了,脸上没有半分稚气:“会。”

        她把一颗糖塞到了他手里,脆生生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哥哥你不要怕,我的家人找不到我,就会带警察叔叔来救我们的。”

        他重重点头:“好。”

        那时候,女孩子还小,不知道她的母亲根本不来找她,阿黎也小,跑不过那群人间恶魔。

        后来,他被打断了双腿。

        后来,他讨厌这个世界,唯独喜欢上了甜食。

        “叩、叩、叩。”

        屋外有人敲门。

        戎黎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是徐檀兮过来了,外套之外,还披了一件披风,披风的下摆绣了君子兰:“关关醒了,闹着要过来。”

        后来,年幼的他们长大了,相见不相识。

        翌日一早,村里就闹闹哄哄的,妇人们都聚在村口,在瞧街上的热闹。

        戎村的红中婶还提着菜篮子:“昨晚出什么事了?我刚去买菜,看见街上停了好多辆警车。”

        “你没听说啊?”接腔的是吴家寨的肖娘,“昨晚派出所抓了三个人专门拐小孩的贩子,市里的警察都来了,说是窝点有可能在咱们镇上。”

        “拐人小孩天打雷劈,抓得好!”红中婶又问,“怎么抓的啊?”

        肖娘跟她到一边去唠:“我听人说,那三个人贩子是被绑着扔到了派出所门口,还都签了认罪书,而且啊,他们的手脚都被人打断了。”

        “还打断了手脚?”

        “可不是嘛,用麻袋装着,流了好多血呢。”

        “打得好!那种畜生,打死一个少一个。”红中婶边走边张望,“知不知道是谁干的啊?”

        “这就不知道了,都说是老天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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