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书中话
茫茫大海之上，桥霂夜乘着枭虏，终于找到失去动力随着海水流动漂到荒岛附近飞船。
“枭虏。”桥霂夜唤着枭虏的名字，示意枭虏降低飞行高度，接近飞船。枭虏与桥霂夜相处多年，尽管也曾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愉快，但感情绝对不是假的。
枭虏在即将贴近海面的高度停下，有些担忧的开口说话：“你的灵力足够吗？”枭虏的心意桥霂夜如实收到，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表情淡然表情，双手合十汇聚灵力。
桥霂夜的灵力所散发的光芒是淡淡的蓝绿色，就像桥霂夜给人的感觉那样舒服。可是就在桥霂夜控制自己的灵力包围整个飞船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从头顶的天空中有什么物体在坠落。
由于下坠的冲击力而四散的海蓝色长发，映入抬起头的桥霂夜的双眼之中。桥霂夜暂时停止用灵力包裹飞船，身下的枭虏立刻感应到桥霂夜的需求，飞向那抹海蓝色。
“小邪。”桥霂夜接住有着海蓝色长发的谯笪邪，虽然早就意识到是她，但是当看到她那张与当初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孔，还是不由得感慨一下。
桥霂夜环视四周，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不过看样子还是出了事情，要不然谯笪邪不会昏迷。而且……桥霂夜注意到谯笪邪身上细小却数量很多的伤口，看上去是被火焰灼烧而形成，实际上却是无数锋利的刀刃割伤。
枭虏下降到飞船上，桥霂夜将昏迷的谯笪邪放在飞船的甲板上，同时压在甲板上使用灵力呼唤远在暮桑国的韶樱元首。
暮桑国的桑云城中，韶樱元首以及她座下的首席护法——玉祁正在藏书殿中埋头苦读。玉祁刚刚处理完相当于两个自己高度的书籍，便感应到桥霂夜的呼唤。
“韶樱元首。”冷面无私的玉祁并不介意打扰埋头书海的韶樱元首，但是走进才发现韶樱元首已经倒在书海之中睡着。玉祁身为韶樱元首座下首席护法，尽管年纪轻轻却因为工作任务的关系，对暮桑国上上下下所有的领导者几乎都有了解。
桥霂夜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却是非常认真负责、恪尽职守的人。桥霂夜若是传来讯息，那么绝对是能够左右当下情况的必要信息。
“韶樱元首，桥霂夜来报。”玉祁再一次开口打扰韶樱元首。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当韶樱元首听到“桥霂夜”这个名字中的第二个字的时候，立刻清醒的坐起来。
韶樱元首转头看着玉祁，走到明亮的巨大落地窗接收远从朔方国桥霂夜发来的讯息，玉祁就站立于韶樱元首身后。韶樱元首看到桥霂夜的影像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立刻注意到桥霂夜所处的环境。
“行动很快嘛。”韶樱元首看到影像中所显示的飞船的部分，对桥霂夜的夸奖和赞赏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桥霂夜并没有因此而欢喜和放松，因为他的来报并不是因为这个任务的完成。
桥霂夜转换影响能够呈现的范围，让昏迷的谯笪邪进入韶樱元首的视线之中。韶樱元首看到谯笪邪，不由得愣了一下：“那个孩子……”韶樱元首看着谯笪邪没有任何改变的容貌，不由得触景生情。
“元首，她身上的伤诡异。”桥霂夜给人的感觉有些惜字如金，但是所说的从来都在重点上。韶樱元首听到桥霂夜的汇报，立刻使用灵力扩大影响，仔细的检查谯笪邪身上的伤口。
随着伤口的检查，韶樱元首的额头冒出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汗珠，让能够看到韶樱元首侧面的玉祁也跟着紧张起来。韶樱元首忽然开口道：“玉祁，你过来看一看。”韶樱元首将身后的玉祁叫过来。
玉祁听从命令上前，看着韶樱元首面前的影响，观察谯笪邪身上的伤口。韶樱元首开口问：“发现有什么特点了吗？”韶樱元首并不是看出来而寻求信任可靠的玉祁的帮助，这是在提点玉祁。
“像灼伤，但又不是。”玉祁紧接着从影像中推测谯笪邪现在的身体状况：“呼吸平稳但是极其微弱，防止不管会慢慢的死去。”玉祁虽然不是守护暮桑国的伟大护法，但身为韶樱元首唯一的近身护法，在各方面总是不断完善着自己的。不过玉祁并不满足不断完善的自己，反倒对影像之中从来不会令人失望的桥霂夜很是在意。
韶樱元首露出满意的笑容：“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任务了，不能输给朔方国的他们。”金黄色长发高高梳起的韶樱元首给人感觉是那样的骄傲，但是私底下却总是带着小孩子一样的笑容，甚至说着小孩子一样不服输的话。但是……玉祁就是喜欢这样的韶樱元首。
韶樱元首已经知道了应该知道的事情，转身从影响前离开，继续投身无止境的书海当中。玉祁转身看着桥霂夜的影像，最终伸出手抹消来自遥远朔方国的影像，不过在抹消影像之前，玉祁看穿了欲言又止的桥霂夜，并且露出了笑容。
身处暮桑国的桥霂夜在影像消失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他最后在影像中看到的人是玉祁，并且是带着笑容看着自己的玉祁。桥霂夜也算是看着玉祁长大的，从来都不知道身为元首护法、永远站在韶樱元首背后如同影子一样的他，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个笑容夹杂着羡慕和不服……桥霂夜并不认为那是身为暮桑国元首护法的人应该拥有的表情之一。可是……桥霂夜的忧心在意识到第二个可能之后，瞬间消失。
桥霂夜看着昏迷的谯笪邪，脸上展露淡淡的微笑，瞬间心情明朗。桥霂夜知道没有时间让自己蹉跎下去，回到枭虏的背上，继续刚才的事情，用灵力包围飞船，同时也将谯笪邪包裹在其中保护起来，维系她越来越弱的气息。
桥霂夜因为拖拉飞船而使用大量的灵力，让身为暮桑国人的桥霂夜额头冒出虚汗。枭虏为主人的身体感到担心，但是直到桥霂夜的性格，枭虏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给主人加油。
浩瀚的书海之中，经过短暂休息的韶樱元首精神百倍的浏览书籍，脑海中全部都是谯笪邪身上的伤口。宫中的侍女送来了提神醒脑的茶水，由玉祁放到韶樱元首的身边。
玉祁一边倒茶一边问：“韶樱元首不相信南宫城主吗？”明明面对两人下达了任务，但是桥霂夜的所作所为却完全不符合韶樱元首的要求。对于知晓桥霂夜性格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执行的是韶樱元首的真正的命令。那晚韶樱元首当着南宫歆绝和桥霂夜下达的命令，是假的，是一个幌子。
“玉祁，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韶樱元首的注意力在眼前的书本上，但是丝毫不影响和玉祁进行对话。玉祁听到韶樱元首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沉默下去。
俯首的玉祁将倒好的茶水恭敬的递给韶樱元首，却没有任何的话语表明自己的意图。韶樱元首并不是很疲惫，但是注意到玉祁的神态和动作之后放下书本，接过玉祁手中的茶水。
“玉祁，你的确继承了你父亲聪颖的头脑，文武双全。”韶樱元首的表情非常严肃，但是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对玉祁的赞许。然而在俯首的玉祁心中，这样的赞美根本不需要。
韶樱元首看着手中茶水所冒出的热气，开口道：“并不是不能相信南宫，而是不能相信南宫。”韶樱元首终究还是回答了玉祁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南宫歆绝，在世人眼中是铁面无私、恪尽职守的暮桑空城城主，但是……在我眼中所见，南宫的双眼所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反叛，让我无法相信她。”
“南宫城主在韶樱元首的眼中，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吗？”玉祁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教训继续保持沉默，反倒更加大胆。韶樱元首没有不悦，而是耐心的说：“最近这段时间你也在这里看了好多的书籍，知晓许多被隐藏埋没的事情，不是吗？”
确实如韶樱元首所言，玉祁知道了许多以往不曾知道的事情。韶樱元首看着手中渐渐冷却下去的茶水，仿佛在那水中看到了不安分的涟漪：“还在襁褓中便失去双亲的南宫，被兄长南宫骄阳如此养育着却又眼睁睁看着兄长离开暮桑国。看上去骄傲、不可一世的南宫歆绝，其实比谁都重视亲情，重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玉祁看着诉说这些的韶樱元首，如同影子一般灰暗的双眼中开始产生波动。韶樱元首低着头，继续说：“在暮桑国人中，南宫歆绝看上去与每个人都交恶，就连唯一关系密切的桥霂夜也总用多变的古怪性格对待，这只能说是南宫保护自己的愚蠢方式。”
玉祁的目光低垂，仿佛在思考韶樱元首所说的话语。韶樱元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自己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于是将已经冷却下去的茶水喝下。
“总感觉，暮桑国需要桥霂夜大于需要你。”玉祁低垂着双眼，但是说出的话语却不像他的动作那样臣服、顺从，而且对身为一国之元首的战之女娲后人，没有使用敬语。
韶樱元首并没有生气，而是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带着笑容：“是啊，不能没有桥霂夜。”韶樱元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信任和欣喜——信任桥霂夜，欣喜身边有桥霂夜。
玉祁抬头看着韶樱元首的表情，心中非常沉重。就是因为这样，玉祁才会对桥霂夜露出那样的笑容。玉祁羡慕桥霂夜，羡慕深得朋友和元首信任的他，羡慕处变不惊、总是面带微笑的他。但是在羡慕的同时，也嫉妒着桥霂夜。
桥霂夜的地位、成就、名声、出身、性格……这些全部都不是玉祁嫉妒的。玉祁唯一嫉妒桥霂夜的地方，就是韶樱元首对他的那份无条件的信任。
玉祁，暮桑国前任臣辅——千钧的独生子。千钧与其夫人为保护暮桑国死于“黄天之变”前的祸乱，留下年仅三岁的玉祁。韶樱元首感念千钧对暮桑国的功绩，将年幼的玉祁带着身边抚养长大，同时也成为元首护法。
三岁便跟随在韶樱元首身边，到如今已经有十八年的光景。玉祁对韶樱元首接触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却唯独只见韶樱元首给予桥霂夜的绝无仅有的信任。
同样都是城主，或者同样是暮桑国的守护者，如果说为什么有如此特殊的优待，最大的可能便是桥霂夜是韶樱元首妹妹的丈夫。可是在玉祁的记忆中，韶樱元首和桥霂夜之间几乎不曾参杂韶樾的存在。
为什么？玉祁不明白为什么比起这个时时刻刻都陪伴在韶樱元首身边的自己，桥霂夜有着那样至高无上的待遇。可是不管询问自己多少次，玉祁都不能问出来，总感觉这个问题出口，韶樱元首对自己这个近身护法的态度会瞬间改变。
“玉祁，你累了，回去休息吧。”韶樱元首已经拿起书本。玉祁知道韶樱元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是在帮助自己。可是这么多的书籍，玉祁不会离开躲清闲的，还是乖乖坐下继续看书。不过这一次玉祁并没有坐在原先的位置，而是改变位置到韶樱元首的对面。
韶樱元首抬头看着目光集聚在书上的玉祁，对于他如此强大的情绪控制能力感到惊叹。可是在惊叹逐渐淡下去之后，韶樱元首仿佛在玉祁的身上看到了一个逝去的故人的影子。
暮桑国的臣辅，是暮桑国文官的首领，也是除暮桑国元首之外，唯一一位可以自由进出王宫书殿的人。当年刚刚来到暮桑国接替元首之位的韶樱，进入这间书殿查阅资料，与正在整理书籍的千钧相识。
韶樱身为战之女娲后人，从小就对书本有排斥的心理，对身为臣辅的千钧更是感觉格格不入。但是韶樱身为暮桑国的元首，总是要定期到书殿了解暮桑国的历史，与千钧的接触就此增加，渐渐了解到千钧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软弱。
当时韶樱每次来书殿就是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而身为陪读的千钧就像玉祁这样坐在对面的位置。不愧是父子，玉祁头发的颜色和千钧的头发颜色是一样的，不由得让韶樱元首回想起曾经在这个书殿中的自己。
“如果有一天还是不得不爆发战争，你一定要记得站在我的身后啊，记住没有？”韶樱的话无处不显霸气，但却是对千钧的关心。其实也不仅仅是千钧，韶樱会竭尽全力保护暮桑国所有的子民。
千钧淡然的双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韶樱元首，开口问：“韶樱元首很喜欢战争吗？”韶樱笑眯眯的说：“暮桑国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战争，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再说，还有好几个国家没有吞并呢。”
“我希望战争可以结束。”千钧弱弱的说，继续低头看书。韶樱的表情僵硬下来，有些失望的看着眼前的千钧：“我可是带着终结暮桑国战争的决心来到这里，看来是不被认同的。”
韶樱的话一出口，千钧的目光立刻离开书本，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刚刚继任不久的元首。韶樱才不管被人用怎样的目光看待，信誓旦旦的说：“我要把这个腐朽的暮桑国斩断，之后建立一个新生的暮桑国。”千钧的神情再次淡漠下去，因为手中的这本书。
“离开那个地方。”韶樱元首看着将目光放在书本上的玉祁，有些不耐烦的说。玉祁抬头看着韶樱元首，有些惊愕。但是在看到韶樱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之后，玉祁放心的继续坐下去。
韶樱有些生气，提高自己的音量：“我命令你离开那个位置，马上、立刻。”玉祁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本，冷淡的说：“我是玉祁，不是父亲。”
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样，韶樱元首身体僵硬，脑海中不断重复着玉祁的话：我是玉祁，不是父亲。的确，眼前的这个人是玉祁，是千钧的儿子，而不是千钧。
“你啊，和他还真得很像。”韶樱元首冷笑起来，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书本上，不去在意玉祁的位置。可是韶樱的心静下来的时候，玉祁却非常气愤的拍着桌子站起来，对着韶樱元首大喊：“我是玉祁，是玉祁，不是千钧。”
玉祁说完，带着无法平复下来的激动飞快离开书殿。韶樱元首没有被玉祁影响，这才是她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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