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无为”
这次苏代灵预料准了。
阿福第二日便兴冲冲地跑进来嚷嚷着苏永杰已经走了。
据客栈里的人说，走的时候这位苏大人的脸色好像特别差，脸臭的隔八条街都能闻到味儿。
苏代灵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他不仁便不要怪苏代灵不义。
若是苏永杰平时能多修身养性些，少做点乌七八糟的事情，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抓到他的把柄。
“你且让你在京城的哥哥关注着点消息，有什么好玩的随时传来。”苏代灵这下彻底满意了。
提前收拾掉了打扰她生活的人，她的生活突然间又回归了平静。
当初自己思忖许久该做些什么的念头又再次冒了上来。
青云道长悄然进了苏代灵的院子，见着少女仰头望天似乎在思考什么，便将一袋鱼食放在了她的怀里。
“施主许久不去喂鱼，贫道的鱼儿甚是想念施主呢。”青云开着玩笑，“不如施主陪着贫道喂喂鱼？”
苏代灵自那一日之后有一周多的时间没有喂过鱼了，因着青云的话，苏代灵真的怕自己喂死那一池子鱼。
正巧，反正她现下无事，随青云走走也好。
几人闲庭信步晃悠到了后院的池塘旁。
青云撒下了一把鱼食，鱼儿们循着水花乐滋滋地游了过去，不过几秒的时间便挤成了一团。
“我听说苏大人已经回京了？”青云看似不经意地提问。
苏代灵扶着栏杆，津津有味地看着鱼儿们抢食，点点头回道：“早上听阿福说他已经回去了。”
青云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远处几尾没有挤进来的锦鲤甩了一把鱼食。
“没想到苏大人回去的倒是挺快的。”青云笑了笑，那笑容中饱含深意，“还是施主有办法。”
苏代灵皱了皱眉，这话说的另有意思。
她也没有周旋的意思，直接了当地问：“青云道长是想说什么吗？”
青云没有因为苏代灵的直接生气，她弯了弯眼睛：“施主已经去过贫道的静室了吧，应当也看到那墙上挂着的两幅字画。”
“‘清净无为’、‘不争寡欲’。”
苏代灵记得，那是两幅极好的字画，一笔一画苍劲有力，似是包含了创作者所有的故事。
“是，那是我的老师留给贫道的。”青云也随着苏代灵的目光注视着池里的锦鲤，“他们时常提醒贫道，指引我找到自己的方向。”
“施主觉得自己目前的方向是否有些偏颇呢？”
苏代灵沉默片刻，她明白了，哪怕她的行事做的再干净，也还是被眼前这位道长识破了。
少女遥遥伸手，指向了在池子里围作一团的锦鲤，并不直接回答青云的问题。
“你看着一池鱼，他们都懂得只有争、只有抢才能得到自己应得东西。若是不争不抢，便只有挨饿的份。”
“若次次隐忍谦让，没有食物又怎么能活？”
青云也不恼，她轻轻一笑，那笑容似乎有着包容万物的气度：“施主看到的是争、是抢，但贫道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你看这些围成一团的鱼，固然实在争抢，可他们也在谦让不是吗？”
“没有一尾锦鲤因为争抢受伤，也没有一尾锦鲤因为争抢丧命不是吗？”
“就算是那些无意争抢的鱼儿，也自有出路。”
青云直视苏代灵，她见着少女被头顶的树木遮盖，半个人隐在树荫里，身体的边界似与阴影融为一体。
青云的眼神中是说不出来的温柔：“所谓‘无为’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为’。”
“施主做的太过了，不能一条后路都不给。”青云不再绕弯子，直接点了出来，“说到底，苏大人是你的父亲，血脉至亲。”
苏代灵偏了偏头，只觉这片太阳刺的她眼睛疼。
她将自己的眼睛藏在了阴影之下。
“虎毒尚不食子，苏永杰欺我年少，置我于死地之时，可有道长这样的人物悉心劝导，救我于水火？”苏代灵反问道。
“未食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道长质问我之前最好问问苏永杰都做了些什么。”
她有些气恼，抬手将青云手里的鱼食全部掀翻。
鱼食一股脑地落入了池中，原本已经四散开来的鱼儿再次兴奋地围了上来，连带着当初不争不抢的鱼儿也一道围了上来。
苏代灵冷眼看着池子里的一切：“你看，人性贪婪，只要诱饵够大，无论多么心如止水都会涌上来。人与鱼，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她便领着阿福离开了。
只怕这片池子她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青云留在原地，遥遥眺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
那背影似哀似怨，又似带着满腔的固执。
青云有些苦恼地看着这一池子的锦鲤，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这次我要死多少鱼呀……”
第二日，苏代灵刚一起床，便被一位小道士拦在门口。
小道士递给她一顶斗笠，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施主，青云道长说，若施主无事可下山逛逛，让我陪着施主一同去，好给施主领路。”
苏代灵确实没什么事情好做，整日看着那些枯燥的书籍早就腻了。
这下有人把乐子送上门，那可再好不过了。
她接过斗笠，将自己的面容藏在了帷幕后面，随着风轻柔拂过，帷幕轻拍在她的脸上，倒是有些痒痒的。
“也好，那我们便下山逛逛吧。”苏代灵应了一声，“阿福你同我一道去。”
阿福也在山上待闷了早就想下山晃晃了，听到这话很兴奋。
下山途中苏代灵见到了不少上山求道的百姓，他们衣着朴素却干干净净落落大方，见到小道士领着苏代灵也会笑着同她打招呼。
小道士在前头一边引路一边说道：“我们这儿的信士不少，山下的百姓几乎都会上来求道。”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我们道长是最心善的，这里曾发生过饥荒，都是我们道长亲自施粥的。”
苏代灵不言语。
山下的集市很热闹，他们出门的早，到山下的时候正好赶上集市最热闹的时候。
苏代灵被耳边充斥着的叫卖声包围着，她有些新奇。
这些都是她在现代没有见到过的场面，那些什么赶集之类的事情以前也只在书本和电视里才有。
她饶有兴趣地从街头逛到街尾，又从街尾逛到街头，似乎怎么样都逛不够。
“姑娘，买块糕吧，早上现做的，还热乎着呢！”一位大娘见她从自己的摊位前来来回回走了三遍，笑呵呵地对她说。
早就被馋住的苏代灵也不拘着了，她掏了钱买了三块糕，将其中两个递给了阿福和小道士。
糕用稻叶包裹着，有些烫手。
苏代灵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翻腾，阵阵糯米的清香顺着她的动作窜进她的鼻子，稻叶独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更是让糯米的清香上了一个台阶。
她满怀期待的咬下第一口，清甜的糯米味顺着唇齿流到肠胃中，胃瞬间就被暖热了。
一早上奔波的疲惫也在一瞬间便消散了。
阿福咬了一口，一脸惊叹：“小姐，太好吃了！我以前在京城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苏代灵也被这份美味洗涤，她脸上扬起了幸福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朝大娘比了一个大拇指。
“太好吃了，大娘，您在这儿摆摊太屈才了。”
大娘看见几人这么喜欢，也乐得开心。
她笑了笑回道：“喜欢便好，我也是小本生意，也就摆摆摊了，店铺太贵啦。”
苏代灵同大娘随意聊了两句便说了再见。
她逛了好几个来回其实也觉出了些不对味，集市上的东西都是不错的，任何一样拉去京城都能卖个好价格，可是在这起灵县却好像被打压了似的，怎么也出不了头。
想不通其中的缘由，苏代灵只能询问领路的小道士。
小道士正色回她：“起灵县有一大户姓马，几乎承包了所有的土地。他的租金极高，除了他自己的产业几乎没有人能租得起，因此大家便都拥在了集市这儿。”
苏代灵了然，原来是成本太高。
“而且这人很不地道。”小道士似乎看不惯这个地头蛇很久了，“当初发生了饥荒，他自己大量囤积粮食哄抬物价，搞得百姓们都吃不上东西。若不是我们道长，百姓们都活不下来。”
如此说来，这人不仅贪还黑。
“诶，我刚才就发现了。”苏代灵环顾了一圈四周，“集市上怎么没有卖肉的？是不让卖吗？”
方才她就觉得奇怪，此处卖什么的都有，上至吃喝，下至穿衣，只唯独没有看见有卖肉的。
小道士撇了撇嘴：“县城里所有的外部物资全靠那大户，起灵县没有条件养家畜，都得靠外面来的。那大户独占了家畜的进货，但凡有其他人同他抢生意，他便会打人家一顿。”
嚯，苏代灵在心里惊叹，这不妥妥□□吗？
“太强盗了吧这也。”阿福在一旁咂嘴感慨。
小道士义愤填膺：“可不是嘛，大家都是有怒不敢言，道长也让我少说话。”
苏代灵明白道长的用心，她拍了拍小道士的脑袋：“确实，青云道长说的对，你好好听她的。”
这地头蛇如此流氓，估计也没把起灵观放在眼里。
这小道士如此说万一被地头蛇听到了，只怕要凉啊。
苏代灵又在县城里兜了两圈，啃了两串糖葫芦、炫了一个粽子、干了一碗汤馄饨，成功的把自己喂饱了。
她瘫在馄饨铺的座位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道士一路见证着苏代灵的饭量，有些惊呆，她戳了戳身边美滋滋吃馄饨的阿福问道：“你家小姐一直都这么能吃的吗……”
阿福懵懵地抬起脑袋，一脸疑惑：“啊？这很能吃吗？”
小道士无语。
她想了想阿福跟着一路也吃了这么多，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苏代灵没理会两人的窃窃私语，她猛地一拍桌子，差点把阿福刚吃下去的馄饨吓出来。
“我决定了！我，苏代灵，一定会让这里的人都吃上肉！喝上酒！过起大鱼大肉的生活！”
毕竟素馄饨没有肉馄饨好吃qaq，苏代灵馋肉很久了。
小道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用说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满脸写着“不相信。”
苏代灵全然没有在意小道士的表情，她势在必得：“且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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