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白马赛会（六）

赛场毕竟还有张啓之一人，张思戚见李珌既然无心受赏，便先让他去歇着，但恩准日后他想要什么，可以提出来。

        刘挽也消停了，此事就如一颗石子，只是水面潮涌，并未激起涟漪，倒是接下来的张啓之，才真是激起了千层大浪。

        张姮担忧的看过去，从一开始，张啓之的坐骑就显得无精打采，第一轮还可以说是稳健，助他取胜，可这木栏障碍，要有足够的爆发力才能彰显威势，看着张啓之轻鞭坐骑，不慌不忙的样子，众人无不在心中嗤笑，尤其是珣王，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匹瘦弱又无精神的马放在眼里。和身边人喝酒休息，准备下一场最终的决赛。

        令官赛旗一挥，只见张啓之一改慵懒的状态，眼神锐利，狠命一抽□□坐骑，那本无精神的马立即犹如闪电迸发出去。张姮惊叹，这简直是判若两人，其他人也是一惊，眨眼的功夫，张啓之竟跨过了第一处和第二处。

        珣王更是连酒杯都掉在地上，他从未正眼看上的人和马，竟然有如此爆发力，简直比自己府内任何马匹都要强悍。

        可是叫众人惊讶的还不止于此，只见快到第三处时，张啓之大喝一声，竟策马跃到了半空，从两处同等障碍飞了过去。张姮甚至惊讶地站了起来，其他亲贵也是一样，直到他的马稳稳落地，又向前奔跑而去，最终全部安稳落地往营地跑来。

        若不是亲眼得见，只怕张姮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张啓之跪在张思戚面前，刘挽不顾形象地连连大叫，大家才回过神，无不对张啓之投去钦佩或者艳羡的目光，原本围在珣王身边的皇城四公子也纷纷谄媚起来，丑陋的嘴脸就连竞陶都看不下去了。

        珣王却彰显气度，端起酒杯先上前敬贺张啓之道：“宣王真是深藏不露，哪想到一匹病恹恹的马竟是良驹，本王眼拙，敬祝宣王一杯。”

        张姮看在眼里，心中只浮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认为珣王比竞陶会好哪去，但是张啓之大方接过美酒一饮而尽，珣王大笑，连连称赞他好酒量。有他出面，张思戚也不在多掩饰，金口一开，赏赐了大批珠宝金银。

        稍作休息，珣王、宣王和金陵王三人就准备了最终的比赛，因为张啓之的一鸣惊人，珣王不敢怠慢，只是他再次上场比试时又换了匹棕马，众人和原来一样，都当没看见。

        未开始前，李珌对张啓之拱手道：“方才比试，小王佩服宣王的马术，接下来可不会松懈，定要全力以赴了。”

        张啓之笑道：“那是自然，比赛就是要一较高下才有意义，金陵王全力以赴，本王也没有藏私的道理。”

        珣王也骑着新马前来招呼二人，并大放厥词：“宣王，本王方才有些轻敌，这一次可非同小可，你们要小心了。”

        二人只是点头没有搭话，但难得共鸣心照不宣；这会儿比赛可换了三匹马了。

        第三轮比赛就是比马速，没有规则，只要五圈之后谁先跑过装饰好的彩旗门，就算谁赢。这轮比赛，算来都是势均力敌，只是珣王换了新马，少不得要更占优势，看他自鸣得意的样子，张姮心里厌恶，倒是更看好张啓之的无名马和李珌的楚骓。

        这一次号角先起，三人严阵以待，长鸣之后，令官彩旗一挥，三人全部奔出起点，又几乎在同一线齐平，主营内众人屏住呼吸，要知道这赛会上出乎意料颇多，究竟最后鹿死谁手还真就说不准了，前三圈三人势均力敌，张啓之的马看着瘦弱，但没想到速度并不比另两匹差，再看李珌，面色毫无紧张，与□□楚骓合作的稳健不慌，倒是珣王，大概是为了一雪前耻，拼了命的向前奔跑，可他这样恰恰犯了大忌，过于急促反而会扰乱了马匹的心率和速度。

        果然在进入第四圈转弯处，李珌一马当先，接着轻盈的身躯和顺风口，一下跃过两人，珣王更急了，快马加鞭，手上挥舞个不停，看样子，恨不得拿把刀砍了前面的楚骓一样，而宣王截然相反，显得一点也不急。

        张姮倒是着急了，难道宣王要落下了吗？其他人齐齐为珣王呐喊助威，好像李珌此刻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再看刘挽，像是很担心李珌的样子，手绢早就揉烂了，现在抠着手指，皮也快破了。

        赛况愈演愈烈，珣王紧追李珌不放，张啓之紧紧跟在身后好像伺机而动，一时间焦灼不下。

        最后一圈，紧张的时刻到了，战况外的人皆是手心出汗，紧张的不行。宣王却在此时，借着前面两人的你争我夺，悄然跃起，再次加快马步，起跃飞到了前面。

        这简直是奇迹！难道宣王的马是天上的飞马了吗？在座之人无不感叹，也不再单独为珣王呐喊助威，都屏住呼吸盯着赛况。

        但是张啓之已是最前面，李珌和珣王再如何追赶，始终追赶不上，何况珣王刚才挥鞭过猛，马儿的后臀已见了血，眼下更是被李珌的楚骓甩开。

        最后，还是张啓之一马当先，最先跑过了彩旗门，第二是李珌，最后一名不言而喻。

        这下，张思戚原本心急如焚的心情更是一下跌落谷底，想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无不是被打了脸，可也没想到宣王在赛马会会如此一鸣惊人。

        张姮看着元容等人的失望，暗中摇了摇头，且看张思戚还如何的偏心了。

        三人回了主营，各自跪下，张思戚先是褒奖了张啓之，毕竟他是众目睽睽之下夺得了第一，再怎么偏私，也只能宣布那匹珍贵的的卢马归宣王所有了。

        两日的白马赛会，就此结束。

        而热闹了一天，众人也是困乏，选择各自安歇，只有李珌还和廖祈在忙着巡防，不敢大意。

        张姮自从落水之后，寒气侵肺，太医嘱咐要多休息，可是晚上咳嗽得厉害，根本就睡不着，趁着庄氏去煎药的时辰，偷偷跑了出去，虽然山中的夜晚寒凉，但是立身起来，总比躺着顺气多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了件厚实的斗篷披上。

        张姮边走边懊恼，心想在古代真是不方便，哪像她的世界，只要一片药，身子立马好了，走着走着，忽然看到远处草坪上躺着一个人，张姮悄悄靠近，以为有什么异变，哪知对方竟是今日出尽风头的宣王张啓之。

        看他没有发觉自己，张姮以为他有心事，又靠近些发现他脸上被盖了本书；难道他是在外看书看累了睡着了？轻手轻脚的上前拿开书本，谁知下面的人竟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她，倒是张姮吓了一跳。

        “那个，更深露重了，宣王怎么在外面？”

        “想些事情，想着想着睡着了。”

        “那你还不快回去，万一冻到了怎么办？”

        “我倒没事，只是你不回去，你奶娘不担心吗？”

        “我出来走走，睡不着。”说罢张姮站到一边，接着两人无话，一站一躺，气氛却不尴尬。

        “你在想今天的事吗？”张啓之忽然问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

        “听你的口气，赢了比赛不好吗？”

        “不是不好，但也谈不上好。”

        “皇上看重珣王叔，可却被你比下去了，所以你觉得皇上会更忌惮你。”

        “皇上没有不忌惮我的时候，不过早不是一日了，可是我不想就此沉寂，永远只在珣王之下。”张啓之目无表情说。

        张姮想了想道：“你比珣王好太多了。”

        “是么？”

        “这两天的比试，你先是不显山漏水，靠着自己的智谋逐步走到最后，俗话说功名不在争强好勇，只在一鸣惊人，今日的你便是很好。”

        “可惜，皇帝不喜欢，一鸣惊人或许最后就此沉寂，我有时太冲动了。今日宴散，珣王便拉着我要那匹会飞的马，左右回长阳就要拱手让人了。”张啓之越说越声小，张姮以为他难过，想安慰一番，但张啓之根本没有沮丧的表情。

        “你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你一点也不在乎失去那匹马？所谓千金易得，可是宝马良驹就未必了，珣王如此，和强取豪夺有何区别？着实是可惜了。”

        “可惜？”张啓之仰望繁星密布的黑夜，告诉张姮：“这世间能攀到可惜二字的事何止千万，今日为了一匹马可惜，谁又能猜到以后会为了别的什么可惜。本王不想接受这两个字，与其去可惜，不如想想如何利用。”

        张姮不明问到：“利用？”

        谁知张啓之直言不讳道：“用一匹将死之马换那么多东西，这买卖不亏。”

        张姮大骇：“将死之马？？”

        张啓之无所谓地道：“那匹马我喂了些药，相信不出两个月，就会力竭而死。”

        众亲贵也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去恭贺张啓之，而李珌并不在意，毕竟在他心里，楚骓可比任何好马都珍贵，至于珣王，蔫头耷脑，在人群外也不知琢磨什么，最后张思戚还是不愿自己儿子难堪，宣布摆宴，以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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