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食则食皆怨屈

两人正说着，槿云在外面禀告，说赴宴的车撵已备好，张姮只能暂压药方之事，出门赴宴。

        说来梁妃在七月设宴是有讲究的，而不是为了夺宠胡乱设的。

        此时正值七夕，按常理来说，民间这夜是女子在庭院向织女星乞求智巧，故又称为“乞巧“，是传统的情人节。只是张姮现在身处的魏国，七夕另有着不同的寓意，除了男女相悦之意，还有为子女，先人或者亲人祈盼平安的含义。

        仙人台也被布置的很浪漫，地上铺着手工精妙的星辰银河毯，没有纱帐环绕，从台上直接可视漫天星辰，周围也没有纱帐，一改奢华的宫灯，由远及近全被换成米白色的云形纸灯，烛火映出柔和的光亮，与此时此景相应，让人仿佛置身云端，坐落天宫与月为伴，张姮一步步踏上仙人台，心中啧啧称奇。

        今日的七夕宴也算家宴，张思戚现在还未到，梁妃也一样，除此后宫人基本上到齐，就连身子向来不好的何净柔也难得前来，张姮自然一一恭敬拜见，只是有一名女子，张姮眼生，她面容不算娇嫩，气质忧郁，好像心不在焉，佩戴的首饰也有些陈旧老气，张姮以为她是哪位不得宠的妃子在对皇帝翘首以盼，原本没上心，可她身边的慎慧仪对女子行礼说话，张姮才知道是那天自己回宫第一次赴宴却有事没来的谢婕妤。

        除去她们，珣王和竟陶也在宴席名单中，原本他们奉旨在府中斋戒，但这样的节日，张思戚还是恩准他们入宫的，外人也不会说什么，而他们自然和元容一同前来，张姮刚落座又起身见礼，珣王和元容还好说，在人前还是给了张姮面子，只是竟陶直接走过张姮，连看都不看的坐下，那端庄大雅的样子，要不是对张姮的无视，还真叫人瞩目。

        元容见此，只能尴笑叫张姮不要介意，张姮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回到角落坐好。

        宴席未开，众人闲闲碎语，说话间，曲玫借着矮桌上的杯盘碗盏，对一旁的刘葆道：“这些小物件还真是叫娘娘费心了，你瞧，这夜光杯一看就是新制的，还真难为梁妃娘娘在这么短的时间花了这么大的心思。”

        刘葆掩笑：“论讲究，咱们哪里比得过从小就长在宫廷的梁妃娘娘。有道是；琼浆玉液美夜光，天府欲求不夜天。这杯子通体晶莹，倒也真是应了此句。”

        曲玫把玩着杯子道：“姐姐文艺，妹妹是粗人不懂这些，不过这杯子太好，别一会儿皇上觉得它奢华太过。”

        张姮听她们说，也对这色泽纯净，触感微凉的高脚杯感兴趣，在柔和的灯照下，更是温润非比寻常，心中还是对梁妃的审美有些赞许，只是她这痴迷的样子，被竟陶看在眼里更是厌弃。她刚想出言讽刺几句，就听见万顺的声音：“皇上驾到——！梁妃娘娘到——！”

        众人起身跪拜，然后梁妃搀扶着张思戚缓缓走来，其她妃子看在眼中自然妒忌，而珣王和竟陶也同样，原因是张晖居然也跟在皇上身后，而且没有平时的嚣张跋扈，反而看着安静乖巧，这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张姮也惊奇；这是同一个人吗？

        不过，张思戚今日高兴，并未在意这突兀，驾临便道：“平身吧，今日难得家宴，大家不必拘礼。”说罢让身旁娇艳的梁妃开始布菜上酒。

        梁妃今日打扮的也格外讲究，贵妃级别的杏黄横罗绣白牡丹纹的礼裙，牡丹高髻佩戴着如意双社客掉珠，双点金钗一侧并立，虽然不如往日绚丽，但却别有风韵，腰配着星河石点缀的云盘禁步，特别是那一双玉足上的锦履，上面各有一颗通透的的小珠子，这让张姮不自觉地看向竟陶，果然竟陶对此已是怒形于色，可碍于父皇却没敢发作，脸憋得通红。

        梁妃装作不见，继续吩咐一道道精美膳食，张晖更是叫人大跌眼镜的在一旁安静食用，行为举止无不尽到礼数，和春蒐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对此，张思戚很是满意，他拿起盛满酒水的夜光杯对梁妃道：“这些日子爱妃辛苦了，要打理后宫琐事，又要教导世子，今夜的七夕宴更是美轮美奂，可见你的心思，来，这一杯琥珀东浆，朕赐你同饮。”

        梁妃佯装受宠若惊道：“陛下谬赞，嫔妾不敢当，教导世子本是嫔妾分内之事，不求别的只望他日后能为大魏分忧，为皇上解劳。至于这后宫之事，嫔妾可不敢贪得，自然也有众家姐妹的功劳，嫔妾请陛下与众姐妹一同畅饮。”

        张思戚笑道，连连说好，邀请众人举杯同饮，曲玫怎甘落梁妃之后，抢先一步道：“皇上仁泽，惠及万民，此酒嫔妾代普天下黎民敬贺皇上，祝愿大魏国泰民安，皇上千秋万岁。”

        说罢一杯温酒尽数饮光。她这话说道了张思戚心坎，张思戚更是心悦，梁妃在一旁也不吃醋，对曲玫说：“曲婕妤好酒量，此番巾帼倒叫我等望尘。”

        元容也说：“曲妹妹向来不让须眉，皇上爱重也是其一。但皇上，您也不能厚此薄彼，嫔妾带珣王和竟陶再恭贺皇上和梁妃娘娘。”元容傲人的资本就是她的孩子，她故意让珣王靠前，并奉上了张思戚最爱的字帖当做礼物，张思戚自然高兴，一脸得意。梁妃看着珣王，心中多少有些低落，毕竟侄孙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的亲儿，如果她的旻儿还在，一定会比珣王这个草包更得帝心，不过她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

        张思戚自然不知她心中的苦楚，对于珣王的礼物他当然满意，他看着元容说道：“崇儿出色，也是你教导有方，不过怎么只有他和姌儿？昱儿怎么没来。”张思戚口中的昱儿，正是张姮至今未曾谋面的七皇叔张昱。

        元容听到张思戚说道自己这个病榻弱儿，故作忧伤道：“陛下恕罪，原本这家宴他是要来的，可前几天他又受了夜风，几乎昏厥过去，陛下知道，这孩子的身子一直”

        “唉，那你就多费心看护吧，让御医随时入宫去给他请脉。”张思戚如此说，元容本是高兴的，可是对方忽然又道：“净柔，你的身子也不好，闭宫前晚上的脉可请过了。”

        何净柔一直坐在外围，不声不吭，原本无人注意，此刻却被张思戚点名，略显气喘的起身道：“谢陛下关心，晚上的脉已经请过了。”之后还略带些踉跄，要不是身边的芷焉及时搀扶，差点又倒了，张思戚看见立即说：“这里风大，你身子受不得，芷焉，你快点将你主子扶回宫去歇着，你的心意朕明白。”

        何净柔惨白着脸谢恩，刚要离去，一直不见动静的婕妤谢荃，忽然也搀扶她对张思戚道：“陛下赎罪，昭仪娘娘这样怕是芷焉一人扶不稳，嫔妾也助她一把罢。”

        张思戚对谢荃疏离已久，不在意的应允了，张姮看在眼里却是奇怪，这谢婕妤方才看着急不可耐，又自顾上前搀扶何净柔回宫，以为是要在张思戚面前殷勤一下，可她小心翼翼的搀扶，又不与皇上多言，倒像是不愿多呆的样子，原来和宝芳不是一类人，张姮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接下来，妃嫔自然继续围绕张思戚奉承，张姮不愿凑热闹，自己吃着点心，原本这宴席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好皇帝，每个人桌上的美酒佳肴倒都摆着不用，很是浪费，张姮看去只能摇头。

        不过她这一看就看到了张晖，而对方自然也看到了她，一脸嫌弃，那嘴脸倒叫张姮放心；这乖巧，不过是顽童和梁妃在皇上面前演戏罢了。

        张思戚喝了几杯酒，眼角有些迷离，但精神看着还是不错的，与众人赏月观星，沉迷其中，忽然张晖嘴中念叨起来：“墨夜搅星辰，醉人恍月早。天来对人客，拂屏安倚些。”

        张思戚吃惊，问：“世子刚才说什么？”

        梁妃忙道：“皇上恕罪，这孩子口无遮拦，惊扰陛下的赏景了。”

        张思戚摆手无妨，叫张晖再说一遍，张晖起身叩拜，然后将方才所吟之诗重复一遍，张思戚听罢点头称赞：“不错，不错，世子的诗句很是应景，没想到世子小小年纪竟能自己做出这样的诗。”

        梁妃拉着张晖笑道：“陛下莫要夸他，这孩子日后会骄傲的。”

        张思戚道：“不大的孩子哪里就骄傲了，世子这般通文墨，叫朕倍感欣慰啊。”

        梁妃道：“嫔妾一直叫人辅导这孩子诗书，还真没想到他自己也能吟诗了，真是叫嫔妾高兴。”

        张姮看着梁妃的惺惺作态，心中好笑，就凭张晖在上书苑的所作所为，她才不信这些鬼话。劣行能装，难道这诗就不能找人替做？张姮相信，如果此刻张思戚叫张晖默写下这首诗，他肯定原形毕露。

        而她心之所想难得的和珣王竟陶是一样的，旁人不知道，他们对张晖的行径可说是了如指掌。

        竟陶率先沉不住气道：“娘娘好本事，原本顽劣的孩童叫娘娘亲自教导，立即知书达理，这等风貌，娘娘作为后宫妃嫔都屈才了，父皇您该让娘娘去行书馆做个教官。”

        她阴阳怪气的嘲讽，可张思戚此刻被梁妃好张晖捧得迷糊，只当竟陶小孩子脾气道：“姌儿说得什么话，梁妃怎可做官。罢了罢了，节日难得，各地诸侯都送来了很多敬贺之礼，宣王已经打点妥当，你们去挑些自己喜欢的吧。”

        张啓之也来了？张姮听罢自是向往，可是这家宴，他位列亲王却不被允许参加，反而要被驱使做些杂事，心里不免为张啓之不平，拿起夜光杯，喝着新榨的果汁解闷。

        “小辈之间，说说笑笑总是好的，如今长河也在上书苑学习，想必与晖儿多番探讨。”梁妃忽然把话头转向张姮，吓得张姮在口里的果汁呛到，一个劲咳嗽，惹得竟陶甚是鄙夷，张晖更直接翻了个白眼。

        梁妃笑道：“陛下，今夜良辰，晖儿做了诗，让皇上高兴，连长孙也如此，长河还不快到跟前来，叫皇上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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