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九十六尾声
朝露殿已经不敢在摆放庄氏生前有关的一切，就怕张姮睹物思人，然而庄氏生前都与她息息相关，这要换又谈何容易。众人也是煞费苦心，就连庭院的布局，也都跟原来完全不同，虽然朝露殿门庭冷落，根本无人踏足。
现在在宫里，朝露殿可以说跟及晔宫差不多，都是大家避之而不及的地方。不同的只是一个想要破土重生，另一个只想销声匿迹。
天空一轮残月，又时而被黑云遮庇，硕大的朝露殿，无半点烛光，显得诡异而阴冷。但是就在此夜，张姮第一次踏出了寝殿，她孤立在后院中，瘦弱的身躯，衣衫褴褛，显得那样落寞。
窘迫的她站了片刻，便没了体力支撑，然后摇摇欲坠，放声痛哭起来。
这是张姮第一次痛哭。
她自问不管经历什么，都没有自暴自弃过，可就是这样，才显得唯一一次落泪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皇宫那么大，是魏国最奢华的地方，可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明白，原来这长阳，才是世间最冷最可怕的地方。
可笑的是，她只相信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梦。但是梦太久，怎么也不醒。
从她踏进这座宫门，她每到夜深人静都会安慰自己，心没有受到约束，只是没有了自由。
可现在，她连自己的心也失去了。
甚至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夜风摧残，刺激的她想起昔日种种，悲愤涌上心头。她无时无刻备受利用和掌控，她厌烦，试图反抗，可到最后，也只是痴心妄想。
时不与我，就是这个道理。
夜风又起了，撞到了张姮身上，折磨的张姮连咳带喘，几下折腾竟让她被瞬间击垮。她缓缓抬头，月亮从新离开云遮，张姮就像一只孤狼，怔怔地盯着那寒月，似乎在交流，又似乎在渴求着什么。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并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来到张姮跟前，为她披上厚实的衣服，正是来寻她的槿心。
“你不怨我吗”张姮知道来人是槿心，故对她道，然对方的回应只是摇摇头，尽管张姮看不到，只听几丝哀怨地说：“奴婢知道殿下是为什么，所以不会怨。就像奴婢那天的狂言，殿下你也知道情由，也不会怪奴婢一样。”
槿心扶起张姮，张姮又问：“你不觉得我怪？觉得我偏执？觉得我蠢吗？”
槿心答非所问道：“宫里的人，没有像殿下您这样的。”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有，那么，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冤魂。”
“殿下，在皇宫里死去的人，没人知道具体有多少，更没人知道他们有多大的冤屈，这寒墙围牢一样的宫殿，锁着太多的冤魂和孤鬼。身在其中的人，要么去同流合污，要么忍着做木头石头。若想活，还不想撇去自己的初心，也唯有做到皇上那般地位的人。”
“呵，那真是天方夜谭了。”
“殿下，奴才一直想问您一句话，您还想在宫中立足吗？”
“我不是一直在吗？”
“不！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问您真的打算放任夫人和槿灵保守冤屈，就此消沉吗？”
“”
“殿下，如果那一夜，槿灵没有死，而为了夫人，皇上要处死她，您会选择谁？是保全夫人，还是保全槿灵？”
张姮挥开槿心的手道：“我不喜欢选择，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槿心正色道：“可这是宫里，您无时无刻都需要选择，也必须选择。”
张姮攥紧自己的衣袖，咬牙不言，槿心的话就像一根针，扎痛在心脏上。她早已流干了泪水；槿心的话她何曾不明白，她又何曾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在她的前面，还有那么多的围栏，布满着尖刺和毒液，而没有了庄氏，她还有什么胆量能坚定地走下去呢？
她还能信谁？又有谁，还能像庄氏那样无私的为己。
“如果殿下的心，已经跟着夫人去了德王陵，那奴婢也不会再说什么，但只求您一样，看在奴婢，槿绵还有阜家兄弟的面上，不要在不闻不问下去。”
“你们只是为了自己。”
“是的！这是不变的道理，殿下您知道，奴婢也知道。殿下这样折磨自己，也无非是认为自己有错，可奴婢相信，人既已死，生前多大的恶都会随之化风而去。唯有活着的人才会罪孽深深，只求殿下为了奴婢们活下去赎罪！”
张姮看着槿心，对方接着说道：“就在殿下沉沦之时，宫里的流言蜚语不只针对您，还有梁妃，您知道这意为着什么吗？”
张姮双耳不闻窗外事许久，但是梁妃禁足时日也不短，为什么她会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槿心道：“宫妃只是宫妃，而您是长孙，不管发生什么事，您二者是本没有联系的，但那是青秋殿之事前。如今大家的心中，都认定了您和梁妃水火不容，梁妃被禁足是因为您，那您的乳母身死，自然而然的就让人相信是梁妃下的手。”
“不，这件事，不可能是梁妃做的。”且不管梁妃是否有那个余力能调度到宫外人行凶，就是及晔宫被人监视着，也不敢去谋求，梁妃还没那么愚蠢到不管不顾，稍有动作，就是违逆抗旨，杀身之祸将至。
槿心道：“不错，但现在后宫之中，十有八九的言论已经导向这种说法，梁妃不可能一辈子被禁足，她也绝不会和殿下化干戈为玉帛，那时候，矛盾激起”
“我势必也不会坐以待毙，最后和她至死方休。”
“但是殿下，不管最后是梁妃压制了您，还是您反抗了梁妃，最后的结果都只会是输。”
“因为我们没有人会赢，真正的赢家，始终都会在牢笼外看着我们。”
张姮说完，槿心跪下道：“奴婢恳请殿下振作，不管您愿意与否，朝露殿上下已是四面楚歌，但求您怜惜奴婢们。”然后槿绵和阜家兄弟，也从屋后出来，纷纷跪在地上喊道：“奴婢/奴才请殿下怜惜！”
“你们”
“殿下！朝露殿上下一直以您马首是瞻，奴才们此生绝无二心，但求殿下信任奴才们，日后鞠躬尽瘁万死不辞！”阜平阜安同时喊道。
张姮的眼眸再度湿润了，捂着嘴哽咽：“你们起来吧我失了奶娘，陷入这样的落魄，你们也一直不离不弃，从现在起你们也都是我张姮的亲人，日后，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你们！”
众人心中欢喜不已，纷纷为张姮备菜，烧水洗漱，忙活了大半夜才散去，唯有槿心，悄悄的对张姮低声耳语：“殿下，其实夫人她留有一封书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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