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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二十霜红


张姮不是路痴,从柳枫斋到膳厅的路还是记得的,而她也无心欣赏乔府的景致,很快就回到了住所。不一会儿,兰溪又亲自送来需要抄写的经文,两人都是心如明镜的,也没有多纠缠。

        只说她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在南平夫人回府前,尽数将那些“别有用心”的赶走,其中有一半儿居然还是乔府的旧人,他们禁不住诱惑,收了些权贵家眷,特别是竞陶的贿赂,虽然只是以此传递消息,但难保日后没有擅自行事的。

        ——南平夫人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哪怕有一点点心思也不行!

        柳枫斋外如火如荼,张姮却不管,一天只安静抄书,偶尔到院里舒缓筋骨,只那一抹艳红仍会不经意闯进视线,却又抓不住踪迹,最后索性也不管他。只下午时,张姮下意识喊人续水,忽然被另一道身影遮住视线,抬头,来人竟是南平夫人,不声不响。

        张姮忙起身行礼,对方却知看纸上的字迹,难得夸赞道:“字体娟秀,也不失工整大气。难怪皇上喜欢你的字。”

        “谢夫人评价,如果能入夫人的眼,也是这些字迹的福气。”

        “翁主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

        “很清静,长河喜欢清静。也多谢夫人让我远离一个是非之地静心抄经,或许您觉得长河是奉承,但长河在夫人身边,很难得觉得心静。”

        “真的吗?”

        “真真假假,夫人愿意当真那就是真了。”

        “你真是有趣的人。”南平夫人放下经文,坐在张姮对面忽然说:“其实那天,老身早就派人去请皇上回宫了,否则以殿下的能耐,怕是制不住元家母女的。”

        张姮早就料到,单凭竞陶那点伎俩,还不至于叫一个一品国公夫人屈尊降贵做那些龌龊事,只问:“夫人是帮她,还是帮自己呢?若是后者,那长河还得谢夫人相救。”

        “老身讨厌被利用,算是帮我自己吧。”

        “那长河冒昧问一句,既然您不想涉足这浑水,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人真的老了,想要给自己最后留下点念想吧。”

        “长河失言了。”话虽这么说,但张姮却没有半点表情。南平夫人摇头,只好奇地问:“那昨夜,长河殿下是躲在哪儿呢?这乔府虽不比皇宫,可也是一品公爵的府邸。”

        “夫人不想猜猜?”张姮反问,南平夫人突然望向院中的大树,意味深长道:“那里,是吗?”

        “夫人居然猜到?”张姮多少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南平夫人会说藏在柜里或者床下的。但南平夫人也不全是猜的,毕竟,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呢。

        二人正闲聊,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茶香,张姮望去,只见门外走来一名红衣男子,长发飘飘,真正的肤如凝脂俊秀无双,秋水明眸更是说不尽的柔情,樱珠般的嘴唇微微翘起,尤其是眉心一点丹红,说妩媚不算,说妖孽也不是,俏皮也好,柔美也罢,丝毫不违和;张姮看得都有些发愣,眼前这人,简直是一枝摇曳于春风中,美艳的芙蓉!

        那人放下茶具,张姮轻咳掩饰尴尬,对方非但不介意,反而那浓密的眉,微翘的睫毛和那露水清澈的眼眸,皆透出欢悦。柔声道:“这是霜红的拿手好茶,水仙贡眉,请殿下尝尝。”

        张姮看着这唤霜红的男子,熟练做着一系列烹茶的工序,忽然脑子反应过来;不是有人和她提过的吗!南平夫人身边有个男宠就叫霜红公子,难怪一身艳色装扮,举手投足都昭示着含情脉脉。

        “殿下请用。”茶杯捧来,霜红见她迟疑,又用绵言细语提醒。那嗓音异常的干净,张姮也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人拒绝聆听。只他亲手奉茶,动作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尬笑着,只当他的身份使然,遂接过便放下,保持着几分疏离。

        ——开玩笑!南平夫人可还在呢,要真出了误会,人家没准就大卸八块了她,连理由都省了。

        可霜红见她不用,不掩失落。南平夫人好似维护,只问:“怎么?霜红的茶不合殿下口味?”

        张姮借故推辞:“哪里,公子是无双之人,所沏的茶自是芳香醉人。只方才长河见工序有些复杂,就想多看一会儿,夫人不要见怪。”

        南平夫人笑笑,意味深长。霜红就站在两人中间,也没退下的意思。

        张姮实在不知所措,狐疑这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看到桌上的经文借故又道:“夫人今日辛苦了,长河尚有几篇还没抄完,不如夫人先回房休息吧。”

        南平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好似了然,浅笑道:“是啊,老身着实累了,既如此,那殿下就先忙吧。”

        说完起身边走。但是但是她没理会霜红,就直接走了啊!他为什么不跟着离开?换言之南平夫人为什么不带他走??

        张姮心中大骇,霜红依旧笑眯眯地站在那,完全不懂什么是避嫌,有些咋舌道:“那个公子,你家夫人走了,你”

        霜红公子理所当然道:“是,夫人去休息了。”

        见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张姮几乎下意识地挪到一边,离他远远的。

        “殿下不继续抄书了吗?”霜红轻笑,害得对方在尴尬的气氛里六神无主,却会错了意,又说了一句让人险些跳脚的话:“如果殿下也乏了,那霜红可以帮殿下研磨,这样殿下能省出些时间休息。”

        张姮心里已经想不出别的法,慌忙道:“不,不用了,我写了一天很累了,我出去走走,公子自便!”

        说完也不管霜红一溜烟的溜了,七弯八拐的直跑得气喘吁吁,好像后面跟着几匹狼,却暗自庆幸;亏得她还有远离是非的体力。

        只不过怪异的事并没有完,霜红竟一直呆在柳枫斋没有离去。张姮回去看时,他不是收拾书桌就是独坐在里面喝茶,好像那是他的卧房,吓得张姮一直躲在外面,直到夜幕低垂,见人离去才松了口气。可她还没缓过神,兰溪后脚就寻到她,说是夫人的意思,让她明天搬到宝祥院去居住。

        霜红的俪兰阁,跟宝祥院只有一墙之隔。

        张姮有些抓狂,此刻实在理不清头绪,晚上沐浴后,对着亲来照顾的兰溪问:“嬷嬷,霜红公子到底是夫人的什么人?”

        兰溪手下一顿,反问道:“殿下是听到什么了吗?”

        张姮面上只说没有,兰溪叹声道:“公子的事,夫人原是严禁外传的,只一来二去生出许多误会,殿下切莫相信,也不要细打听,左右夫人在长阳是住不久的,等过了这段时日便会好了。”

        然后就闭口不言,张姮明白,兰溪是南平夫人的第一心腹,要她知道的自然知道,不要她知道的,她也会装做不知。

        张姮又问:“那嬷嬷来我这儿,夫人那边不用看着吗?虽然我和夫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您是她信任的,她不会生气?”

        兰溪解释:“夫人的脾气奴婢很清楚,她说了不许旁人打扰就是不准。不过夫人有分寸,殿下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她。”张姮嘟囔,兰溪回头道:“殿下您说什么?”

        “没,我觉得夫人一个人总归不好的。”张姮慌忙解释,倒是兰溪叹息一声:“难得还有人惦念夫人了。”

        “怎么?”

        “其实夫人自从做了南平公继妻后,一晃六十多年,几乎是被放逐一般无人提及了。”

        “怎么会?夫人不是”

        兰溪不愿多提霜红,倒是对南平夫人的事直言不讳,好似讽刺的说:“一个徒有虚名的摆设罢了。当年国公爷在时,为了先帝稳定朝局,就提议将女儿嫁给南平公长孙炎,那时候的夫人只有十六岁,而南平公已经四十有余了,虽然是皇上赐婚,但这样的夫妻会有多少感情呢?相互忌惮,相互猜疑,相互憎恶,十年的夫妻啊,过得就好像一场笑话。”

        张姮又怎会不明白,凡是能坐到顶端高位的人,哪个不是劈荆斩月,步步为营的,谁又从一出生就手握重权,懂得谋算人心,略带好奇地问:“夫人没有孩子吗?”

        兰溪却没在这问题上多谈,反而问了句意外的话:“殿下喜欢公子吗?”

        张姮瞪大眼睛,仿佛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懂嬷嬷再说什么?”

        兰溪又问:“恕奴婢斗胆,您去年就行了笄礼,皇上没有为您指过婚事吗?”

        张姮觉得好笑,但心里明白,虽然身为皇族贵胄,但她的未来却不由自己做主,就算身为帝姬的竞陶,独享尊崇也有不由己身的那一日。最好的下场,无外乎就是南平夫人那般,为皇帝做个权衡权势的筹码。只道:“嬷嬷说笑了,我的婚事不过皇帝许与不许之间,连自己都看不透摸不清,更从没有去问去想过。”

        “奴婢失言了。但,如果夫人肯为殿下说一句话,或许殿下不必烦恼何况以殿下的资质,也会有很多人倾心”兰溪未说完,张姮突然笑着打断道:“嬷嬷是在拿我说笑吗?夫人身份虽然贵重,但皇帝终究是皇帝,夫人只是他的长辈,为了一个王姬,何必自招祸事。若是夫人想以此为诱惑,在长河身上做文章,那大可换个把戏。”

        兰溪急忙解释:“夫人并非此意,殿下不要误会。”

        张姮坐到软塌上道:“那我还真是不理解夫人的意思了,不过也请嬷嬷代为转告,长河的身份虽然被皇帝忌讳,但将来如何都是自己走得,长河不想欠谁人情,更不想任人拿捏。”

        兰溪担忧问:“哪怕皇上将您随意指给谁也没关系吗?”

        张姮直言道:“对,嬷嬷可以这么理解。”

        兰溪然后也没再多言,收拾好后就退出了房门。

        南平夫人在自己的卧室里看书,见兰溪回来,了然道:“看你的表情,想来她是不肯了。”

        兰溪忙道:“是奴婢自作主张,请夫人责罚。”

        南平夫人却摇头,对着屋外黑漆漆的夜色道:“如果她肯,我倒是想帮一帮,何况霜红自己也选择了她,可这个执拗的性子”

        还真是像极了慈献皇后,不愿的事抵死不从,可非要达成的,就是未来的路万劫不复也不回头,决绝的叫人又恨又无奈。

        兰溪面色为难,南平夫人放下书卷,缓缓道:“兰溪,我已经老了,早晚得和长孙炎那老匹夫埋在一处,所以趁我现在还活着,总得为身边人考虑条后路。我担心霜红他万一没了我这虚设的位子遮挡,他的身世保不齐就会被人揭穿出来,到时候他一定会死。”

        兰溪为南平夫人披上外衣,攥紧她发抖的手,安慰道:“夫人,公子绝不会有事的,只要长河殿下肯接纳他,哪怕就是男宠,近侍的身份,以公子的聪慧,他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南平夫人却苦笑:“但愿他能让她接纳他如果不能,我死之后,一切只能看上天怎么安排,不过我希望他自己的命数到时能能由他自己掌握。”

        张姮难得睡了个大觉,等人进来时,已经自顾自穿好衣服,只对发髻束手无策,大家相视一笑,开始着手自己的事。

        一个丫头说:“嬷嬷已派人按照殿下的尺寸新制了些衣衫,殿下要不要换一身试试。”

        张姮摆手,这宫装复杂,她可不想在费事,反正又不出游,让人梳好发髻才问:“那个霜红公子可在柳枫斋吗?”

        丫头摇头道:“公子?公子一直在自己院里啊。”

        张姮心中松了口气,不在就好,左右等经文抄完,她就回宫去,可不想在参合南平夫人的事。只刚出门,兰溪就进来道:“殿下春光满面,想是昨夜睡得安稳。”

        “恩,确实不错。”

        “自然,俪兰阁里种植了许多花,都是公子亲自培育的,花香可叫人凝神静心,安眠好梦。”

        张姮恩了一声忙将话题扯开道:“时日耽搁不早了,用完早膳要尽快开始抄经了,嬷嬷没什么事就撤吧。”

        “殿下恕罪,柳枫斋年久失修,昨夜一阵风有些损毁,左右宝祥院宽敞,夫人决定您暂时就在这继续抄写吧。”

        “嬷嬷这是何意?”张姮觉得南平夫人将自己安排在霜红旁边,就是故意为之。兰溪却装作不知道:“奴婢不敢私做主张,这些都是夫人亲口吩咐的。并且殿下抄完经卷,每日再作画一幅庭中景致,已好在夫人回封地时作为念想。”

        念想个头!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啊!张姮恨恨的想。

        兰溪又道:“殿下,其实夫人如此也是希望殿下能多留几日,多感受一下府里风光,也能多体会其中深意。如果殿下为难,夫人自可以进宫去请皇上下旨”

        “我知道了,夫人缅怀故居,长河怎敢违逆。”张姮咬牙切齿打断道,只这时,忽然又刮起阵风,只觉得真是祸不单行。然后自然的,画卷书卷散落满园,打开镇纸就呼啦全飞,要是脏了还得从新书写。到了正午,索性就加穿两套衣服保暖,但老天好像故意跟她作对,早上还刮着风,中午就晴空万里,人又被热得够呛,待好不容易开始着笔画画,又来了阵小风沙,张姮就被这一天折腾得苦不堪言,心道老天爷都帮着夫人欺负自己。

        直到夕阳垂落,张姮褪去多余的衣衫才终算是得了轻松,只身上的闷汗招了风,又开始咳嗽;这是老毛病了,兰溪本想找大夫来看,张姮觉得不慎要紧,就直接拒绝。

        然后有府里丫头抬来热水,浴桶,茉莉皂粉,花露精油和锦帕送来,供她沐浴。

        张姮捏着酸疼的手,泡在热腾腾的水中,觉得无比舒坦,兰溪一面为她轻搓一面感叹:“从没见过殿下这样随遇而安的人。”

        张姮无所谓道:“或许因为受够了逆来顺受,就放任去吧,我都不会在意。”

        清洗过后,一身舒爽,可她的头发越来越重,包裹得像个球。勉强擦干了倒不急着入睡,见外面月色正好,就想着出去走走。

        白天闹腾,到了夜晚,便自然给人宁静祥和的感觉。张姮忽闻到一股幽香,叫人沉醉;隔壁俪兰阁,是霜红这矛盾公子的居所。听闻他是栽花的好手,觉得这点府里倒没说错,这花香清新淡雅,不似香料的气味,可见是没有掺假的。

        张姮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坐在廊下欣赏起月色,心里不是不清楚南平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可花香又不是故意招惹的,人人皆可闻得。

        而就在一墙之隔,霜红正用积攒的露水,轻轻打理着沉睡的水仙。此刻的他就像月下暂歇尘世的水仙精灵,对手中花怜惜之情浓郁,正如他心里对某人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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