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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八十一妖星局——清誉


齐昂怒气冲冲回到家时,齐远隋还闷在屋里睡觉,他不顾妻子阻挠,踹门进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齐远隋哀嚎不断,躲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可齐昂现在恨不得掐死他:“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个畜生!不知道用功读书,成天就知道跟那帮狐朋狗党厮混。你!你还有脸睡觉!齐家就要被你害死了,看看你干的好事!我打死你!!”

        “老爷?!老爷息怒啊!您这是要把隋儿打死啊!妾身求您住手,他可是齐家的独苗啊!再说多大的事赔些钱就好了,隋儿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齐母护不住儿子都给齐昂跪下了,齐远隋自知罪孽深重,并不敢开口求饶。

        齐昂丢下自己的棍子,踹了这无知妇人骂道:“都是你!平时就知道惯着他,如今惯出大祸了,你还有脸护着他?!你给我滚!再敢拦着,我连你一块打死,滚!!”

        齐母看他暴怒的样子哪里肯,拼死护住儿子是又哭又闹,齐昂喊来管事,愣是叫人将她赶回了房。没了母亲做靠山,齐远隋被打得是遍体鳞伤,连连哀嚎道:“父亲饶命啊!孩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孩儿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命啊!”

        齐昂边打边骂,到了最后都泛起哭腔:“我打死你这个没王法的东西!齐家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饶命?!你这会知道错了?!你纠集那帮无赖闹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你背着我偷家里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你身为一个侯爵府的公子购买哪些禁药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啊??现在晚了!全晚了!皇上已经下旨彻查,咱们齐家都要因为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齐远隋拽着齐昂的袖子哭喊:“爹!你救救孩儿啊,儿不想死!都是帝姬,都是她吩咐孩儿这么做的!儿不能不听啊!”

        齐昂给了他一巴掌骂道:“她让你去伤天害理你就去?!她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你个畜生,不孝的东西。往日你做得那些勾当,我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罢了,可你看看现在都干出了什么?!你造了这么多孽连累我也要下地狱,你还敢求饶?!时到如今,我!我索性先弄死你!省得抄家灭族时连累其他人!”

        说完,将齐远隋装饰在房内的佩剑抽出来,朝着他就砍。

        “爹!!不要啊!救命啊!”齐远隋吓得脸色发白,边跑边喊,就在齐昂要追上的时候,齐母又忽然冲出来挡在他前面,可齐昂的剑已收不住,就这么硬戳赐进她的身躯。

        “娘/夫人?!”父子二人大惊,只这女人一味纵容,有此恶果也实在叫人可怜不起来。齐昂倒是抱着她痛哭流涕,可齐远隋看着被丢在一旁的剑,怕他又砍过来,竟不敢过来看母亲最后一眼,只听母亲呢喃他快走,他竟真的夺门而逃。

        齐昂看着这个不孝子,立即命人去追,还是管事及时清醒:“老爷息怒!公子躲出去也好,至于夫人小人多嘴,老爷你不如趁此机会,辞官回乡啊!”

        齐昂现在心神很乱,被管事一说,立即止住泪。虽然管事的话不近人情,可眼下已是唯一的退路,至于那儿子,让管事赶紧派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着,他则赶忙写折子办后事。

        齐远隋一身寝衣跑出府宅,他身骄肉贵的身子立时就冻得哆嗦,要不是父亲要杀他,他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娘,打定主意先跑苏梓阳那去躲躲;他不傻,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不敢去大街的。

        “呦,齐大公子,您怎么这副德行?难道你家被抄了?”身后一个痞里痞气地嘲弄声传来,齐远隋回头看,居然是五仁甲。

        此人并非一般地痞无赖,他心思缜密,自从被叫来长阳城,看着一堆混混就知道自己要干一票大的。所以在留守城外那段时间,他抢占先机做了老大,齐府的管家来找的时候,他又独自一人暗中跟着他,虽然不认识字,但地方他记住了。后来他发现整件事是齐远隋和另一个人谋划,就当面摊牌。

        这帮公子哥虽然财大气粗,可架不住五仁甲这种人的诡计多端,几句话不但套出他的背后主使,更以此为要挟,次次帮他渡过难关。直到齐远隋让他们五个去对付林婉青,自知事情就要闹大,干完那一票后就没跟弟兄们回去王府,而是又悄悄寻到齐府盯着。

        不得不说,这个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有点本事,他知道珣王府虽没人敢踏足,可人太过密集,目标一旦暴露必遭一网打尽,所以他自始至终都躲在齐家。今日见齐远隋从府里跑出来,就跟着看看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齐远隋早被冻得嘴唇发紫,见是五仁甲竟摆出往日的架子:“是你?!太、太好了,我冷死了你快给我找件袍子来,快啊!”

        五仁甲咧着大嘴,他看得出这大公子已是身无分文,他从来不做赔本买卖,齐远隋见他竟伸来手要钱,怒道:“你这个人真是寡廉鲜耻!我,我给了你们那么多钱,你竟然还敢要!”

        五仁甲也不跟他废话,见他没钱转身就走,齐远隋见此赶紧求他:“不不不,五兄你别走!我错了!你,你先借我件衣服,等我去了朋友家,让他帮我给你!”

        五仁甲听罢哈哈大笑,似带嘲讽地点头,然后将围裙解下扔给他。说是围裙,其实是一件衣服拧的,齐远隋接过那衣服,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上面似乎还有血迹,当即扔在地上怒道:“这什么啊?!你怎么能给我穿这个,你不是会偷吗?去偷一件像样的给我来!”

        五仁甲冷笑:“难得大公子还能这么有闲心跟人讨论衣服。”

        他捡起衣服,阴险道:“这衣服可是我从那小娘们身上扒下来的,看料子底钱也不低,还当大公子识货呢。”

        “你说什么?!”齐远隋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大叫。五仁甲将衣服丢到他脸上道:“这衣服,就是大公子你下令,让我们弄死的那个姓林的小娘们的。怎么?大公子转脸就不认账了?”

        齐远隋一想到林婉青,吓得脸色大变,原本已经冻得发青的脸仿佛又覆盖了一层白霜;这已成围裙的破袄,血迹斑斑,到处是撕裂的痕迹,就是单看这衣服也能猜到林婉青当时的惨状,腿一软跪到在地浑身颤抖。

        五仁甲笑道:“大公子这是干什么?怕了?这可怪了,不是你让我们去做的那勾当吗?按照吩咐,那小娘们身上可没一块好皮啊。为了怕她喊,我们还将她的舌头割了,眼镜都戳瞎了。可老二那几个货愣是不嫌,轮流在她身上爽了三四回啊”

        齐远隋受到强烈的冲击,捂着耳朵大吼:“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没让你们割她舌头,也没让你们弄瞎她!是你们下的手,跟我无关!”

        “嘁!瞧瞧你那孬种样儿,少在爷爷面前装了。之前你拿着一兜子金银珠宝让我们去干的时候,那副神气的样子可好唬人啊,你还亲口说事情办得越狠越好。怎么,现在怂了?”

        五仁甲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齐远隋,可对方依旧只顾着乱喊乱叫:“不是我要杀她!不是我,是帝姬!是林婉青得罪了帝姬!是帝姬让你们去杀她的!不是我!跟我无关!!”

        五仁甲不耐烦道:“别鬼哭狼嚎了,我管你是谁,反正老子认准你了,你要是不想我去官府那说一说当天的事,就给我乖乖找钱去。但提醒你,大爷我可没多少耐心。”

        “你,你要多少钱!?我现在没钱啊。”齐远隋见五仁甲抽出手里明晃晃的尖刀,威胁他道:“没有?你爹总有吧。别跟我扯别的,告诉你,对于钱,爷爷我向来不嫌多,但若是少了,刀子可不认人。三天之内将钱准备好,再来这儿交给我。不过你若是想跑也没关系,腿是你的,嘴是我的,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听清楚没有?”

        齐远隋哪敢说不,然后五仁甲就将他随手一丢,扬长而去。可刚一脚踏到街上,面前就刮来一阵风,一个骑马的人从他面前冲过,溅了一身冰泥在身,直喊晦气。

        那人并没在意,因为噩耗萦绕心头,再加上连日赶路的精神俱疲,林景臣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接到父亲的信,连行李都没带立即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万没想到自己才离开长阳,家里就出了天大的变故!妹妹惨死,母亲经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父亲更是病重,好好一个家,瞬间受难家毁人亡。

        他顾不得那些贪赃灾银的官吏,只将事情全交给温沨就往家赶。可到了府门,一片惨淡再此碾压了他早已崩溃的心,甚至连灵堂他都没踏进就一头栽倒在弟弟身上。等他清醒过来,看着弟弟瘦弱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留下泪水,痛哭不止。

        虽然父亲教导,男子不可轻言掉泪,可今时今日,他只想大哭一场。

        林景丠也很难过,但更多的是愧疚,因为事发的时候他在,事破的时候他也在,就是抓捕凶手的时候他还在,可那有什么用?!妹妹出事的时候他偏偏不在,积攒的恨在破珣王府的那日得到了一点发泄,可夜深人静后,依旧自觉无颜面对父亲。尽管事情不是他造成,更不是他想发生的,可他内心的自责依旧充斥着他,无地自容。

        涉案的凶手早已投入大牢,可周邰自始至终都不透露林婉青被害的细节,无论他如何恳求甚至拿刀威胁他都坚持案卷内容不得外泄。拿着堂而皇之的理由拒绝不是搪塞,周邰也是不希望林景丠再受一次打击,毕竟林婉青遭受的折磨实在是太惨了。如果可以,周邰也想亲手处决了这帮恶棍;他上任以来经手的案件,从没有给他如此惨痛的心惊肉跳。

        林景臣最后还是强打住精神,穿好孝服来到灵堂,林昇一直坐着旁边,他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从宫里回来时候的官服,没有换洗就那么一直穿着,任谁劝也不听。

        林景臣跪在母亲和妹妹的棺材前重重地磕着头,言语生硬,止不住内心的愤恨,虽然不忍但还是想弄个明白:“是谁?是谁害死了小妹?!究竟是谁害得我们林家至此!”

        林婉青才十六,她不是因患病而亡,他作为哥哥很清楚这一点。不管是一路飞驰,还是外任,林景臣的所见所闻料定长阳出了大事,他除了悲痛更多的是恨!恨得几乎咬碎牙齿!

        林景丠一直守着灵默默无语,林昇也扶额不言,最后还是管家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从难民涌进内城,环境变得混乱,到故意有人闹事,接着林婉青帮外人施粥,在街面上顶撞帝姬,然后遭难出事,再到凶徒被缚,一环环的阐述,将他所知的事无巨细。

        林景臣整个过程都没有插嘴一句,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眼神逐渐凶狠;他发誓如果他当时也在擒贼的现场,他不见得做得比林景丠仁慈多少。

        极尽残冬的月份,白日暗淡的很快,林景臣跪在灵堂,从管家言语中,逐步分析着一连将近三月发生的诡异事情。有人布了一个局,设了一个很大的陷阱,将长阳城所有的人囊括其中,农田无故黑灼米谷腐烂只是一个开端,即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很多人因此受难是事实,他们涌进长阳城,随之而来的就是□□,然后一步步从城外,到外城区,然后涌进内城。

        如此的顺利,一切没有人从中作梗绝不可能!

        “父亲,事已至此,如果不能为母亲和妹妹找出害他们的凶手报仇,那景臣枉为人子,也妄为人兄。明日,景臣将上朝面圣,将连日来发生的事,尽数澄清。”

        “你说什么?”“大哥?”林昇和林景丠同时一惊,林景臣默默的将纸元宝丢进化金盆道:“父亲身在朝中,二弟你在城内,难道你们真的觉得,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失控无奈的演变?而不是有人存心将惨剧演变的吗?”

        林昇不语,但林景丠却不同。他和大哥不一样,只求自在从不喜涉朝政,自从难民涌进内城,他才真的正视这件事,又从赵彬和周覆的口中知道,难民之所以能够进内城肆虐,是巡防总署刻意为之,那段时间乞丐难民遍地,各类案件剧增,即便加强了府内守卫,也还是发生了闯入朝臣家中作乱的事。但经此一役,却再度销声匿迹,直到那帮人的老窝被端。

        林景臣接着道:“我在赴任后,便遇到了很多良田被毁的案件,通过一个多月的暗访调查,发现这其中竟有很多内幕,很多事我不便细说,但请父亲相信景臣所言。”

        林昇看着这个向来沉稳的长子,感叹自己真的老了,妻女受到迫害,朝中又尽是胡言乱语,自己无能为力,直到林景臣的话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无论如何他都愿意相信。

        夜深了,林景臣吩咐管家扶林昇去休息,待父亲走后,林景臣才瘫坐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一样无力;他从不在弟妹面前掩饰自己,他现在已经十分的疲倦,心力交瘁了

        次日早朝,林景臣带着孝子挂公然入朝,他和林昇站在一起,朝臣们无不指责他的失礼,纵然林家遭受巨大变故,纵然他的所作所为并没不合乎礼法,但将丧仪之物带到圣驾面前,始终是大大的不敬!

        今日齐昂没来上朝,朝中便是李既已最先发难:“林大人似乎太过于目中无人了,纵然有孝也不能公然展露于外,如此岂非蔑视君上?!若有难处可向皇上奏鸣,如此太过不顾礼法了。”

        李既已此人,人脉复杂,他跟丞相是亲家,纵然军中没有牵扯但朝上的文官,一半儿皆有瓜葛,下九卿的官员更不必说。自从与竞陶联手,他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带领着自己的人脉打压的林昇那几个耿直官员喘不过气。

        可林景臣却不卑不亢,直接回敬:“成邠伯丧子余哀未消,下官又怎会疏于职守。礼法无外乎人情,皇上是仁君,所以也没有计较李公子生前的种种,更没在大人追悔莫及之时予以处罚,成邠伯也该知足了。”

        李既已听林景臣竟敢直指爱子,恨得是咬牙切齿,但李涵行为不端皇上也看在眼里,纵然想反驳也找不理由,一旁的党羽则帮腔道:“林记书好大的威风,不过区区从五品官员就敢对成邠伯反唇相讥,林大人,这可跟林家的家风不符啊。”

        林昇充耳不闻,让朝臣尴尬不已。

        林景臣对这个墙头草冷笑道:“大人不必冷嘲热讽,若您不喜欢听在下的肺腑之言,可以堵住耳朵。皇上许你官职,你只要懂得安分守己和尽忠职守,如果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只怕得意一时,最后下场却凄惨。”

        朝臣刚要发作,就听高才高喝:“皇上驾到——!众卿进殿——!”

        张思戚今日依旧愁容不展。

        鲁唯昌昨夜连同刑部左右议政进宫呈来那女尼的口供,对此事又详细讲述了一番。当时他心乱如麻,想身为高僧的广海言之凿凿,因为他出家人的身份,才叫他心中十成有了七成信以为真,如今女尼说竞陶是杀人凶犯,他也是将信将疑了。

        由太医奉命诊治广海以来,惊人的消息频频,他们确诊广海已经药瘾叠重,而从他瘾发时的话任谁也不难猜出他心中的恶念和贪欲。而与此同时,三思署终于撬开了光露门管事的口,他亲口承认是蕙宫的采红听吩咐,让他在安宁堂的水中下一种难以启齿的禁药,而且采红当时明确告诉他这一切是竞陶的吩咐。

        事情既然披露开,张思戚即刻下令抓捕采红,可这人却好像凭空消失,踪影全无。加之齐觉寺的僧人清醒后的证词,确信这广海早在入宫前就已经接触竞陶,难怪当日竞陶回宫是和他们一起,做出那么多龌龊的事,她竟还厚颜无耻地说是降贵迎接?!

        可张思戚对竞陶的宠爱由来已久,自始至终保留了几分父女情分,只让鲁唯昌尽快去山一探究竟,其他事,暂压不提。

        大晟殿内,林景臣在众臣的诧异下,不听宣召直接踏进,谢珖立时大喊放肆,众人正要将他拿下,只见林景臣却跪下抽出一道奏折,大声道:“皇上!罪臣无礼,但为了天下百姓和无辜者的清誉,不得不冒死觐见!还请皇上听臣一言,臣纵使万劫不复也得瞑目了!”

        “大胆!你是何身份?!胆敢逼迫圣上!”谢珖出言喝止,林景臣不等张思戚询问急道:“皇上明察!夷州松阳布政贪污纳垢,旗下白川沟,林虎县和莲台县等官员瞒报灾情,将其各村落田亩受损夸大其词,不但贪污了皇上拨派的赈灾灾银,更发布公告无端挑事,说此一切乃妖星降祸,除此之外更纠集地痞无赖聚于长阳闹事,此番作为虽没有天灾,却因人祸闹得民不聊生,恳请皇上明察!”

        他慷慨激昂一套,李既已却带头驳斥:“皇上,这可真是臣听来最大的无稽之谈,那些布政官员都是皇上亲自指派,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何况如此祸乱民生,就为了一点灾银,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林景臣居心叵测,皇上当立即斩首示众。”

        林景臣不管他如何叫嚣,始终从容淡定,然后又取出几张纸,那是各个府衙张贴的告示,其内容简直骇人听闻。

        ——近民之田无故焦损,米谷毁矣,经官查近来之异象皆与妖星降世为祸,灾既不胜,官不能御,故惟民救,往长阳求泰为上。

        下面还加盖着府丞郡丞的官印和衙印。

        高才一一将那些布告呈上,张思戚瞪着双目来来回回,一张一张细看,不管字迹如何,那上面的两枚印记绝不是造假的!毕竟林景臣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涉事官府的官印尽数齐全。

        李既已不管不顾道:“皇上,这林景臣实在卑鄙无耻,他不知从哪得来的告示,或者自己找张纸写出来一些莫须有的东西诬告上司,简直是大逆不道!他如此视朝廷法度于无物,当真罪无可赦。还有他的父亲,竟教育出这样的儿子,您也该一并论罪。”

        光鹿院一位学士此时站出来辩护:“皇上,林大公子向来是光鹿院的佼佼者,深得众位学士的称赞,而且他年刚十五就高中会试头名,比起一些纨绔子弟就知道留恋风月,惯会阿谀奉承的不知好多少。”

        李既已知道他是在暗讽李涵,恼怒地盯着他;这人和他素来不和,虽然他对妖星之事不发表意见,却挡不住他因为李涵曾在一次院试中作弊而时时嘲讽。

        可现在李既已没空跟他浪费唇舌,只怒道:“皇上,朝廷法度不容忽视!之前巡防总署,下级蓄意与外官纠察上级,如今小小记书又构陷上级官吏,长此以往,朝廷的法度岂非儿戏?!”

        林景臣讽刺:“成邠伯此言当真可笑,古训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为官者,只能以上下级相论?那臣倒要问问,这官是上层的官,还是皇上的官?哼!若为官者蒙蔽天听,无视百姓民生,作为下属不检举揭发反而助其肆虐,甚至对此不闻不问迎风处事,敢问成邠伯,这难道是你理解的为官之道?那看来成邠伯的书跟贵公子一样,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李既已恨不得上来撕碎了他,谢珖这时及时插话:“林公子所言不错,看来林大人的循循教导不妄为光鹿院学士之名。然而管理自有章程,处事应有规范,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若天下为官者人人皆与小林大人一样,那皇上何须设立六部主司和九卿官员,谁若是有异议全上殿谨言岂不是乱了朝纲之本?”

        林景臣回道:“丞相大人教诲不假,不过非常之时若要按照大人所言,那朝廷才会真的混乱。民众闹事和难民的疾苦迫在眉睫,要办就要行雷霆之法。大人若真要按照规程一一排查,那就不知到时会死多少人?民心一失,大人还何谈什么规矩?”

        李既已不屑一顾:“笑话!区区贱民最多不过百人,能造成什么声势?大公子未免小题大做。”

        林景臣对这帮不识酒肉臭的纨绔痛心疾首,民众没有过冬的米,夏季存储的米粮一旦吃完就只能挨饿,苛捐杂税不说,物价飞涨,纵然积蓄傍身,也不过瞬间就被掏空,民众若有活路,又何尝愿意成为打家劫舍的盗匪?

        他驳斥道:“区区百人?成邠伯好大的口气,却不知一人之祸猛如虎。皇上,臣句句所言是真,曾亲眼目睹受灾民众的凄苦,绝非成邠伯口中区区之数。皇上明察,单松阳郡,共计三十亭,百处村落,其中田亩受创严重上报的就多达七十八处。情况不尽相同,全是土壤焦黑,米谷腐烂,收成不足往年十分之一。这些村民耕种无地,米粮的存储掏空不算,布政及部分官员非但出策应对和彻查,反而任其周边各县的商铺大肆哄抬物价,一斗米从一开始的三百钱上升到九百钱之多。百姓们的积蓄有限,负债累累苦不堪言,最终走投无路大肆抢夺商铺,官府这时倒出面镇压,可一些手无寸的百姓哪里有反抗的份?!他们被关到大牢,然而官员厚颜无耻地还让这些穷人家里拿钱来赎,可已走在绝路的村民早就被掏空了家底,哪里还能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堂而皇之的处斩。再加上瘟疫突袭,一时间民情民怨到达鼎盛,至今死伤,何止上百人了。”

        林景臣所言莫说是李既已和谢珖嗤之以鼻,就是张思戚都大感诧异,只一个松阳郡就乱到如此地步,还是尽在长阳的富裕之地,旁人不知道,但张思戚接到的巡察使的秘奏,肯定林景臣没有撒谎。可说来也怪异,夷州之内,唯有靠近长阳的地方,田灾最是严重,更被搅得乌烟瘴气,长阳城甚至都被暴民袭击,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就好像一滴墨水,然后不慎滴在纸上,墨染开来。

        “皇上,这里臣还有一小份账簿,是记录的朝廷赈灾银款的一部分,这里有林虎郡本应得到赈灾补偿款数,遭布政等尽数克扣不说,更借由此事私设各种税款大捞私财。”

        高才又将账簿交给张思戚,对方看过,怒斥谢珖和户部大司吴盛:“田亩受创主要在东南两郡,你们上奏的奏章,其银两竟是赈济一州之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吴盛率先跪下:“皇上恕罪!臣,臣却是没有亲自派往核实,只布政上奏的灾情较大,所以觉得紧急就将灾银折算得多了些。”

        “多了一些?你自己去看!”张思戚大怒地将账簿丢在地上,又是高才将转手给他。谢珖跪下为自己辩驳:“皇上息怒,这布政为官多年,他手下的各郡县从未有过这种事。向小林大人所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纵使微臣为官数载,也觉得离奇。”

        李既已率领亲信跪下道:“皇上,这必是林家自己编造的!什么公告什么账簿,他这自恃家境的纨绔,上任一个小小郡丞记书必不忿管制。他既是文榜甲士,那手头上有一些文字的东西有什么奇怪?何况他身为公职,官印又岂在话下!”

        “成邠伯所言不错,林家虽然家门不幸,可失心疯也得有个限度。怎么能将朝廷之事混杂在一处,岂不是公报私仇?!林家真是叫人不耻!”

        朝臣们见李既已带头,纷纷群起攻之。

        林景臣侃侃而谈:“众位大人不必急着妄言,皇上,微臣说得这些,或许会让所有人觉得离奇古怪,又不合逻辑,但现实确实如此,而且,绝非天意弄人。”

        张思戚喝止群臣,语气冰冷道:“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人为?!”

        林景臣大声道:“是!这一切都是人为,因为微臣已经调查到了源头,是有歹人在夷洲三河汇聚处下毒,并投放了大量动物尸体,沿途的村落用水,分流都来自于三河口,从而导致田亩越被浇灌越受摧残,而水又是民生所需,长此以往造成伤亡上升至瘟疫也就不奇怪,有些牲畜经过兽医检验,也均肯定都是中毒。”

        李既已当场否定:“胡言!一派胡言!你说三河口被人投毒?!是什么毒?普天之下什么毒能这么神奇!害得方圆百里都受灾?!皇上,他这人真是疯了,说得都是什么鬼话?!”

        林景臣接着道:“皇上明鉴,一开始,微臣也不得其解,后来仔细查探,终于理清了这其中的乱麻。微臣上任记书之前,就听说各处田亩有受灾的情况,上任后更见事不止一二,布政郡丞府丞虽言明彻查,但微臣在调查时却屡屡受阻,上表的文件和发往长阳的书信也全被扣下,布政更以越权之责问罪。后来民情开始激愤,各类案件频发的时候,微臣彻查还发现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官府内部竟有人招聚匪类,且布政本身也参与其中。对此微臣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布政如此漠视民生,不是放在心上就必定知道事情原由,且种种作为更像是蓄意积攒民怨,而各郡公告更是挑明异事乃妖星降世祸乱民生,故意怂恿民众全跑去长阳,这是何居心?这分明是蓄意来祸乱长阳!”

        “荒谬!他一介臣子贪赃枉法,甚至官匪勾结,这一桩桩的哪样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就是糊涂也不至于昏庸至此!”

        “如此有恃无恐,原因自然是跟成邠伯你一样,背后有个大靠山。”

        “你!你说什么?!你敢诋毁朝廷重臣!皇上,他疯了!他们一家子都疯了!您快将这个小人处死啊!”李既已见他道出实情,立即窜动同僚要将他置于死地,朝臣们迎风倒,竟大部分跪下慷慨激昂:“求皇上下旨处死奸佞!以正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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