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三花重

张姮回到长庆殿后，小勇子便道：“殿下，您早上吩咐洁室的管事，他已经带人过来了。”

        张姮若有所思道：“恩，让那些人将库房里的都东西都搬出来吧。”

        随后十名洁室的侍监，就在小勇子的指挥下忙活，鲁佶自然也在其中。

        张姮没有表明身份，一直呆在角落的窗边细细观察，良久问身边的安歌：“可看出什么来了？”

        安歌据实回禀，答案却出乎意料：“目前属下并未看出端倪，那叫鲁佶的人双腿轻盈，手臂瘦弱也没有力气，实在不像一个杀手。”

        ——就是一个普通人吗？张姮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鲁佶如果真没有嫌疑，那么这一点猜疑也是加深她的内疚，但每每回想那晚的线索，真会是自己多虑了吗？随即说道：“去试探一下他，但最好别露出马脚，必要的时候，让其他人也见机行事。”

        安歌领命，恍若无事般出殿审视。她假意与搬着东西的鲁佶挨近，对方正捧着一尊错金越鸟香炉，安歌忽然拖住他的左臂，对方没防备差点将香炉掉在地上，鲁佶一脸慌忙：“安良侍？！奴才冒失了，您这是？！”

        安歌却故作皱眉道：“这个香炉不是摆放在这儿的，你跟我来。”

        鲁佶一脸错愕，但只能照吩咐跟着安歌，将香炉放在一处檐下。忽然安歌在他背后打出一枚石子，速度快得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抬头的时候只听见“当啷”一声石子打到对面墙壁的打击声，鲁佶却只低头请示安歌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安歌没有说话，最后鲁佶只得退回原处继续忙手里的事。她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方才她那一下突然，对方的表现很寻常又不寻常，悄悄回到张姮身边道：“此人除了镇定，骨骼并不适合练武。但，殿下还需小心他。”

        “为何？”

        “属下也不知道，或许就因为他太镇定了。不知宫里人是不是该如此，也不知道这点算不算正常。”安歌如实答道，可内心也在疑惑；这个人没有一点好奇，眼神更没有流露出疑惑的意思，镇定自若的毫无多余，这算正常吗？正常得完全不像个普通人。

        两人正各有所思，彼时阜安进殿低声对张姮道：“按殿下的吩咐，奴才去了洁室那些人的居所，并未搜查出什么可疑之物。”

        张姮眉头紧蹙，心中对鲁佶的怀疑多少打消了，毕竟水桶又不是难觅之物，宫中随处可见，这条线索怕是又断了，如今也只寄希望于李珌那能不能查到那短箭的来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私库里的财务就被尽数腾出，张姮让阜安打赏了几个奴才，便放下鲁佶的事不提——除了命案，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那就是难民的安置。

        其实归咎起来，她不接触这种事都没想到自己的资产这么雄厚了，放眼望去，长庆殿外头空地上各种古董金银珠宝摆的是满满当当，宫人都下不去脚了。阜平清点完交账本给张姮说道：“殿下，以往的赏赐之物和生辰礼都在这儿了，折合银价共计是二十万两。如果按照以往的物价来算。”

        “怎么？现在这些是升值还是贬了？”张姮心感不妙，自从竞陶设计一出人祸，长阳城和附近县丞郡乡的物价猛增，虽然张思戚下旨让其他各州调度米俸救急，可时日上还需稍后。且通货膨胀下也不光是粮食的问题，衣住行样样都需钱财疏通，这更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

        最无奈的是贪污的灾银虽然被追回，可还得供后宫的花销。那些难民先且不论，这以往的军饷，治理河患，各种事情都需要户部大力统筹，可要想补充国库又难免会加重赋税，苦的最后还不是贫民百姓。加上今年又有突贺和梁国来朝，户部的银子更得如排山倒海般往外掏，可门面功夫又不能不做，所以张姮觉得，与其让那些珠宝闲着发毛，不如都安排怎么让难民继续生存下去；终究是皇族造的孽，没理由放任不管。

        她又听阜平接着说：“这些奇珍异宝倒可以折算更多的钱，只是现在城内的货物紧缺，一斗米上升到了两斛之价，冬天之内的咸菜和肉干更是平常的四倍之数，殿下的财产自然不在话下，可这些钱一但应用起来，也会很快流失。可若是继续抬高它们的价位，这银两怕会更加不值钱。”

        阜平说得不无道理，一旦最基本的生存之本紧张了，那么为了获得更高的利润，这些身外之物就想典当出更多的价钱，可这无疑是打乱了原有的货币流通，造成经济混乱。

        唉，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张姮看着账目越想越苦恼，况且银子是一方面，短时间内能否筹集更多的物资又是另一方面。

        就目前的行事来看，比起施舍金银，倒不如尽量给予他人实物，否则难民手上是有钱，可有钱买不到生活所需，一样不能吃饱穿暖，解决不到实质的根本问题。

        张姮头痛的揉着眉心，只觉得账目的字迹越发缠人。除去宫外的事，宫内也同样叫人头痛。起初她是想尽量减少朝廷在此事上的损失，可后宫妃嫔的奢靡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预计，虽然现在人数不多，可吃穿用度哪一样都得花到极致，只为她们自己增添盛宠。

        不过好在张思戚忽然颁布的一道旨意，遏制了这虚荣无度的风气——王璇自今日起解禁，恢复昭仪位，并与何净柔一同协理后宫。

        这一事无疑掀起了大风浪，先不说纨美人和姒美人，就是曲玫也一阵愕然。她盛宠至今都快遗忘了这位苏兰宫的王昭仪。忽然她一下子得到如此荣恩，这着实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张姮听到消息后，却觉得王璇的复宠早在情理之中。

        原本凤印是婕妤们窥伺的目标，一众人里就属曲玫行事最为耀眼，可皇上对她愈发抵触，往日恩宠惯出的秉性现在却成了不堪重用的借口，再加上她平常对宫人的手段，自然内廷司等管事都会在协理人选上对张思戚谏言，自然这早犯了众怒的人也就被皇帝划分在人选之外。

        再说王璇出身也不低，又是资历最老的嫔妃，性子也和何净柔一般娴熟良德。

        而且王茸的案子过去了那么久，皇上看在五皇子的份上也早就平了怨怼，眼下后宫无人，自是顺理成章的恢复了她的位份。

        不过在太平宫里，一个人的得失随着另一个的人的喜怒变动，本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等张姮再次见到重获新生的王璇，对这个道理更觉得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当日风清爽朗，杜鹃布谷，唤得人心都跟着安宁祥和，一身藕色春服的女子看着天空有些恍如隔世，张姮笑着问安道：“王娘娘，别来无恙。”

        王璇对张姮也是一礼：“嫔妾数十年如一日，自然是无恙的，倒是殿下今非昔比了。”

        张姮苦笑：“今非昔比啊，长河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王璇忙道：“嫔妾失言了，不过有些肺腑之言还是想对殿下坦诚。皇上曾对嫔妾说过很多节省开支的法子，更言明这些都是殿下所想，您能处处为他人着想，这样的人绝不会被阴谋所累，就算置身于不利之局，也能不攻而破。须知往日不可追兮一切还都要为了将来。”

        “多谢娘娘开导，自然人不管想与不想，都不能回到过去，也无力阻止，承您吉言，长河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至于后宫的事，还需要您和何昭仪尽心费心了。”

        人生只要继续，那不管是遭受了多少挫折和重创，还是会再兴的。

        片刻地逗留，是阻挡不了澎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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