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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十三上巳


自此之后,任谁也看得出长河公主变了,不过是更加的隐忍,隐忍到连皇帝都认为她怯懦了。

        张姮回到东宫后便足不出户,于东宫外是东宫里也是,终日只呆在章风苑,什么都不再说也不再管。哪怕就是例行的请安,也明显让张思戚觉得她的疏离,甚至像躲避,好几次想和她说话,她都低头不语,或者木讷点头,没了往日的朝气。

        可是,这样的张姮反叫张思戚觉得死气沉沉。

        有一次她来请安,在成望宫前碰到来议事的官员,竟转头就跑,或者说是落荒而逃,然后整整一天都将自己关在寝室。万顺奉命去劝解,她也躲在被子里不见人,更哭成个泪人,好不可怜。

        后宫人知此,都想尽办法为皇上分忧,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都成批的往东宫送,她喜爱的画作更是堆积如山,可张姮依然故我。后妃去探望,她也一样沉默不语,胆怯地坐着,没多久人又开始木讷,完全没了以前的架势。

        虽然都好言告知张思戚,张姮是沉稳端庄了,可张思戚看在眼里完全高兴不起来,也更加的愧疚低沉。张姮现在遇事遇人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下朝后躲在苏兰宫里唉声叹气:“唉,都怪朕当时没沉住气,把这孩子吓到了。”

        王璇放下茶杯劝慰道:“陛下多心了,公主如此虽然叫人于心不忍,可说到底也是为了皇上。毕竟有些事,皇上您不能太苛责朝臣,若不用公主警示,有些奸佞小人怕又要无法无天了。”

        张思戚一想到吏部的那些龌龊事恨就止不住往头上涌。

        朝廷科举是为了选拔人才,是为了江山社稷更加巩固,可他们却大收受贿赂尽塞些酒囊饭袋混事。尤其是固国公苏沆,自己儿子不成器就走这种歪门邪道,要不是这次圣意指明公平选拔,那苏梓阳就能蒙混过去了。不但在初试第一天就让人揍下了台,更在当晚带人私下去报复,如此狂妄,他这个二等公卿怎么还有脸说是误会,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还有那个吏部奉书,自己其心不正就攀咬皇室企图给自己开罪,也实在是胆大妄为。他调查过,张姮此前于校场直言不讳,也是希望朝廷秉公处事,毕竟恩科舞弊都弊到朝廷身上,传扬出去还不是他这个皇帝无颜。可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吏部就算有错,他暂时也无法将空缺补齐,这才让张姮受了天大的委屈。对王璇道:“要说是委屈,那是肯定的,不过后宫的事,还得麻烦你和净柔操劳了,多劝劝她。闹成这样朕并不想,只是这孩子从来都是受了委屈自己咽,朕就是冲她发脾气她也不反驳。你说她要是跟朕面前闹一闹倒也好,至少事后朕也有法子弥补,可如此就这么沉寂,事情也没个头了。”

        王璇轻笑道:“这也是因为长河最是心疼皇上,是难得的孝顺。她怕自己说得不好惹您生气反伤了身子。毕竟莫说是帝王家,就是换做平常人家,不也是长辈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的吗?可说穿了,这还不是做长辈爱到了极致的结果,因为心里不忍,所以眼里就更容不得她有一点错误,更不想她受一点伤害。毕竟公主还不大,若不时时敲打警醒,日后难免又得罪人,陛下这也是为了她好啊。”

        有了王璇的开解,张思戚多少心里得了宽慰,知道这件事是有心人拿成阳大公主来离心他们祖孙,只恨那些官员将他这得来不易的天伦之乐又给搅和了。

        时日渐深,转眼就步入三月,春风催促大地上新,欣欣向荣。

        张姮却依旧躲在东宫装病,谢绝了嫔妃的“好意”,终日只呆在章风苑倒也清闲,只心里奇怪曲玫相较她人来的尤为频繁,被婉拒还锲而不舍,十分反常。因着昨晚咳疾又犯,所以以这现成的理由再次将她拒之门外。

        温沨今日来授课,在东宫外又遇见她败兴离去,只是这曲玫与他毫无接触,却对着他热情攀谈,联想到最近的事,进得章风苑对张姮道:“今年文举由光鹿院负责,人数上较为多些,这其中倒有三个姓曲的,只一个跟连日来巴结你的曲婕妤有关系。是初考前二十的她一个远房侄儿,名唤曲暨。”

        张姮隔着屏风不语,温沨无奈道:“这儿现在没有外人,你不用再装了。”

        张姮逗弄着自己的头发,眼神清冷道:“我又不涉朝局,曲婕妤一介后宫妇人巴结我作甚?她想我给他侄儿画个头名吗?”

        温沨道:“只怕不止如此,她既是后宫妃,当然不会不知道内宫与朝廷勾结是什么下场,只怕她的主意在你身上。”

        张姮一顿,狠狠捏着手里的发丝。温沨也适时停顿半晌,心里也不愿承认。

        张思戚目前很在意张姮,那也就表示她的利用价值越来越大,纵然不必去突贺和亲,可将来呢?那曲玫怕是看重了这一点,所以想捷足先登,先给张姮定下一个所谓的夫婿。

        虽然张姮的婚事在皇上心里另有谋划,可曲玫那种人的阴晦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叫人担忧的。两人正想着,就听阜平来报:“殿下,皇上下旨三月的上巳节,阖宫上下都去畅青园消遣。”

        说道畅青园,那是皇家园林中最富盛名的一座宫苑,她的建筑规模庞大,相当于矗立皇城内的行宫。东邻宁湖畔,西邻詹星塔,南邻桃花田,北靠风荷谷。之所以放心带上后宫妃嫔也是因畅青园在长阳城内,而且此次不光有禁军,护城军和巡防总署,还有金陵军辅佐,自然是放心的。

        李珌现在不失为张姮的一味良药,原本郁结难舒慢慢开朗起来。

        温沨幽幽说道:“皇上如此,也是你该跟他解开心结的时候了。”

        “不错,是消沉够了。”张姮缓缓起身,叫人着精神的梳妆。

        帝王的忌惮,是只要你在宫里就不会避免的祸事。

        人的出身在这个年代决定了她的方向,可要怎么在这条路上走得顺心安逸却是自己的选择。

        虽然随波逐流非自己本意,可人也不该就此失去本心。纵然觉得一时受到捆绑,可终究心安之处,还在自己身上。

        这些日子,张姮已经让张思戚明显厌恶她的“中规中矩”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因为想要与张昱抗衡,帝王的“偏心”,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曲玫虽然张扬跋扈,但你不否认她有自己的真性情,而皇上当初宠爱她就是这一点。反观现在的王昭仪,她入宫后一直勤勉安分守己,性情也是谦顺的,她甚至为皇上诞予过皇子,可皇上认为她有错,她就不得不在苏兰宫禁足三年多。所以宫里的人不要以为事事规行矩步就一定相安无事。在有心人眼里守规矩也是一种错误,他们规范给你走的路只有一根棉线的宽窄,而你也只有一根棉线的位置是没有错的,可那有用吗?

        所以与其保守安求一命,不如放手一搏。让帝王首先厌恶你的“守规矩”,不得不接受你的“真性情”做真正的自己。

        等张姮再来成望宫给张思戚请安的时候,她的精神奕奕着实也让张思戚好像有了幻觉。好像宫内珍藏的《天乐姹凰像》中的天神侍女离开了画卷款款来到他眼前。虽然张姮依旧是简单的结鬟,依旧是不奢华却彰显身份的头饰,衣着也并不华丽,可偏偏让他觉得张姮就如画上一般的美轮美奂。只听她跪下请安道:“长河叩见皇祖父,连日来未曾请安,更没有及时叩谢皇祖父恩准出宫的恩典,还请皇祖父恕罪。”

        “长河,你,你不怪皇祖父了?”张思戚看着端庄淑雅的张姮,恍惚间只觉得她真已长成。

        “是长河一直任性妄为,让皇祖父为难,这本是长河的不孝。从今往后,再不会让您忧心。”

        “好好,难为你这孩子能理解皇祖父。唉,原本还担心那一日吓到了你,罢了不提了,以后这件事谁也不提了。”

        帝王展露欢颜,让宫外好像天和煦,万顺感叹又是一时新了。

        三月初一,张思戚带领宬王和群臣百官先以羽觞祭典了春蚕娘娘,便浩浩荡荡地前往畅青园。

        只是此次何净柔又未同往,因她春起又犯了陈旧病,所以对此只能遗憾。

        王璇向来与她交好,自然也留下照顾,毕竟宫务也繁忙,而另一新贵阮珍儿此行竟也不在倒让人觉得诧异,跟随的依旧是在宫内活跃的。而曲玫向来最喜欢拔尖,如此难得的机会她当然更加欢愉,仗着位份花枝招展,好像是弥补前年春蒐的缺憾。

        张姮的马车在宬王之后,自然是不会乱了规矩,只是相较那年春猎,多了丝威仪。

        皇帝出宫一路早已静街架起帷帐,据说为此早十天就不准百姓街上任意通行,一路肃静。等到了畅青园的正园门,也早已是仙鹤、天狮、梅鹿等瑞兽齐备,宫人列立相迎。

        畅青园规模宏大,除去主殿另有四处宫苑供皇室居住,只张思戚并不常驻,所以游玩三日就要回宫。恰逢三月三上巳也是顺便郊外游春,难得清闲。

        自魏国立国初起,每到上巳就会例行畔浴,张思戚选择此处,也是因园内清香阁是专供皇帝沐浴之地,经由太医调配的御汤祓禊,不过此行自有御医照顾,也就给了张昱和张姮更多的自由时光。

        张姮被扶着下了车,见面前的景色异常华美,因山造屋,因势升野趣,相比严谨的太平宫宫苑,多了天然的境界。

        “殿下,皇上有旨,请您先入鹿寿堂暂歇,巳时初刻奴才方请您入大全殿觐见。”御前侍监的声音唤回了张姮的神志,然而她的一个回眸,却叫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今日菖蒲粉色的齐襦春服并无多余花样,只在袖口端处绣着白色杏花纹,最妙的是她的杏花发冠,并列两髻的发簪是用珍贵的乳玉泪珠和谐着她不奢华却精致的衣着,墨染银河的秀发在羲彩之下含金展现,尚好的胭脂也不足媲美她半分娇容,那一颦一笑见让人好似坠入温情的溪水,哪怕就是怒,也异常可爱毫无跟娇一字相连,惹人生爱。

        ——看着她,让人都不想让时光继续。

        随后,张姮在侍监的牵引下去往鹿寿堂,传闻此间还有一个传说;不知哪代君王,他的一位王子最富才情,丹青更是了得,可谓万金难抵。有一日入梦,梦中一仙人寻他求画一鹿为坐骑,画下百只却不得仙人满意,悻悻离去。王子梦醒,便陷入忧虑疑惑不解,终日闭门于屋中作画废寝忘食,逐渐消瘦,大夫诊断他是心结难舒已成了心病。不久有仆人路过他的房间,只见夜幕下忽然七彩大盛,抬头就见身披王子衣饰的一头雄鹿乘风而去,而皇帝更梦见他的儿子对他说:“儿成仙鹿随仙人去了。”

        原来他画鹿思鹿,心神入了极致,终于让自己变成了一只鹿。(借鉴宋末元初赵子昂画马变马的典故)

        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张姮不知,但这鹿寿堂中确实有一副画工精妙的《七鹿图》,传闻更是那化身成鹿的王子所绘,神韵逼真,笔触细腻。让张姮看得有些痴迷,也觉得那故事中寓意,与其说王子是化成仙鹿,不如说他将内心的渴望绘制在了笔法,摒弃这一身福禄寿的枷锁,妄想自在而去。

        和她,似乎很是相像。

        短暂休息后,张姮弃了妄想,前往大全殿。

        此殿位于鹿寿堂以北,张昱则在大全殿西北的鸣鹤堂,而其她后宫妃嫔的寝居是在大全殿后的半春山庄,此刻都聚集在一起为皇帝请安。

        曲玫一改往日的妒意,竟不在意皇帝与其她女子缠绵,而是自以为女主人的架势招待张姮,捧起一碟蜜饯便来讨好:“殿下,这是御医特质的杏果,清热解毒生津,是春季的时令养生小食,您请尝尝。”

        “不劳婕妤。”张姮让身边的槿心接过,客气几句,心中早已知她打算,所以装傻充愣并不接话茬,但曲玫却丝毫不在意与她攀谈自顾自话。这时有侍监来报万顺,说陪伴而来的朝臣亲贵携了内眷和子女要来请安,并且光鹿院今年会试初考的前四十位文生也来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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