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婚帖
红墙黄瓦，朱红色的大门气派豪华，一块镶金金丝楠木的匾额高悬于上，上书五个大字“平定将军府”，纵横挥斫，一气到底。
据说那是圣上专门找当朝最负盛名的书法大家陆勉亲笔所题，随后，再将这块匾交由掌印太监送到世子府。
镶金坠玉，价值连城，皇恩浩荡。尺寸之间，道尽了府邸主人无上尊荣和地位。
此刻，洛靳、齐钰还有肖洧三人，一人一个杌凳，在府门口排排坐。活像村头不事农活、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洛靳跷着二郎腿嗑瓜子，边磕边往地上吐。齐钰靠坐在门边闭眼假寐，阳光正好，照得他眉目舒展。连肖洧这种素来严肃的人也自甘堕落，捧了一卷书与这几个不正经的坐在一处当门神。
洛靳晃着腿踢了齐钰两脚：“你说世子那日进宫赴宴，后来晨间醒酒之后脸色那么臭，什么情况啊？”
齐钰蹙眉，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你这般心痒，自己问主子去。”
洛靳咂吧咂吧嘴，好奇是好奇，但他哪敢触那霉头，要是黎七还在的话倒是可以将他推出去。可惜了，那家伙现在杳无音信，不知在何处逍遥呢。
尚未感叹完，便见着一老熟人从府内瓢过，来人和他对上视线后干笑两声：“各位，别来无恙啊。”
一、二、三，三个脑袋齐刷刷地看过来，都露出了七分诧异，三分惊讶的目光。
齐钰起身走来，将黎七一把拽过去，发出了夺命连环问：“你也入京了？不是说要回维阳么？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世子了么？”
洛靳吐了口中的瓜子壳，舌尖抵着牙根绕了一圈，心里还记着菱州城他不告而别的仇呢：“啧，某人那日一声不吭大半夜便不见了人影，可真是够意思啊！”
黎七自知理亏，垂着脑袋含糊过去后，好声好气地一一赔礼，众人这才作罢。
远远见着朔风傻笑，待他走近，洛靳不禁好奇：“你小子怎么了？吃了蜜似的，从早上一直笑到现在。”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从黎七身上移开。
朔风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做了个手势，几个头转眼便凑在了一处。
“世子府就要添女主人了！”
说罢，得意洋洋地对黎七投去一个挑衅的神情。这讨人厌的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好不容易走了，世子可真是的，竟还又将他弄了回来。
黎七：“……”已经对朔风的态度见怪不怪了，这孩子哪天对她和颜悦色才是真的令人惊奇。
“什么女人？”齐钰只觉得一阵头疼，“在哪儿呢，你怎么不知道将人轰出去？世子责怪下来你担着？”
外面那些狂蜂浪蝶胆子可是大得很，曾经还有几个翻墙头混进来的。可惜费尽心思与府中侍卫周旋得最久、待得最长的一个也不过半炷香就被赶出去了，世子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不是！这回情况不一样！”
“不一样？不是皇帝老儿塞的女人？难道是老王爷送来的？”
“都不是！世子有心仪的女子了！”朔风喜不自胜，这男妖精终于要失宠了！
洛靳不屑嗤笑，压根不信。世子若是铁树开花，他倒立吃翔。
“你别不信啊，我说真的。”
齐钰敷衍开口，“你如何证明？”
朔风挑眉，讲得唾沫横飞，“世子往常都会早起亲手拭剑，再顺带练几个招式。今日却是一反常态，连凇光剑碰也未——”
“主子中邪了！”齐连从远处快步走近，十分慌张惊恐，“他手中一直捏着个素色香囊。主子平时可是从不配这些娘儿们唧唧的东西。”
朔风被人打断有些不悦，听到齐连的话露出一副“真没见过世面”的鄙视神情。
齐钰对这两个惑乱人心的家伙大感无奈，“这又如何？香囊这东西——女子配之，芳香养鼻，养神祛秽；男子配之，颐养身心，彰显仪表。我瞧着朝中那些执笔文臣皆有配饰，有何不妥？”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主子手里那个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了，那种廉价货根本不是世子府能有的！”
齐连见缝插针地补充道，“何止啊，我寅时起夜，便见他站在中庭一直盯着那香囊。”
朔风接口：“现在改坐着看了。”
二人神经兮兮地对视一眼，得出结论：“世子红鸾星动了！”
齐钰挑眉，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说得他都有几分犯嘀咕了。
洛靳前一刻对“造谣者”还一脸鄙夷，这会儿却是最激动的那个，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放下的狠话。
众人面面相觑，若是果真如此，老王爷恐怕恨不得发布榜文对天下广而告之：我肃亲王一脉后继有人了！！！
潇水亭中，晋砚垂眸。
那是个素色的香囊，暗香浮动，隐隐有梅香飘逸。上面歪歪扭扭地不知绣了个什么物什。
这是早在朔北之时，黎七与他议事之后留在他案上的。
早先他一直无法正视自己的情感，是以从未仔细观摩过它。
他摩挲着手中的物件，觉得手感不对，打开香囊，只见满袋的香料中果然混杂了一张纸条。
纸条徐徐展开，是“平安”二字。
晋砚舒展眉眼，这应是家中人缝制送给亲眷来保平安的。
黎七竟舍得将此物赠予他，想来对他也不全是敬畏，总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吧。
晋砚冰冷的嘴角竟如冬阳化雪，绽出一抹温和的笑，俊朗无双。直把不远处的几人看呆了去。
“这回你们该信了吧？”齐连兴奋异常。
世子不对劲！很不对劲！众人均在暗自思忖，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有世子妃了？！
黎七眨巴着眼向晋砚看去。
晋砚今日着了一件常服，不出所料，又是玄色莽袍。远远地扫视过去，目光触及晋某人手中的物件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她丢了的那个香囊么？竟是被晋砚捡了去。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香包已经开始泛黄了，令人羞耻的是上面还有她的“女工大作”啊。
即使心里已经土拨鼠尖叫了，但是面上一定要淡定。
黎七一通冷静的分析：晋砚许是做惯了京城公子哥，没见过这等丑陋又新奇的玩意儿，图一时新鲜，才将它拿来把玩。
此时万不可声张，若是被众兄弟知道这香囊的来历，她的一世英名便毁于一旦了！
黎七默默退出了众人的围观圈，心情复杂。
朔风眼角时刻留意着黎七，但见那男妖精失魂落魄地退开了去，只以为他是受了刺激，直觉大快人心：到时候世子妃来了，我看你还如何蛊惑世子！
从远处看去，便见着几个脑袋叠在一处鬼鬼祟祟地朝亭中张望。
“你们在看什么？”
众人听见宋瑞的声音顿时一蹦三尺高，纷纷捂着被误撞的下巴跳开了去，作四顾状：“咱们世子府的花不错，我们兄弟几个赏……赏花呢。”
肖宥这个老实人被按头“赏花”，此时颇有些不自在：“宋大人来找世子可是有要事商议？”
宋瑞手中折扇轻摇，“啪”地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左手指节的玉扳指处：“要事谈不上，你们世子呢？”
宋瑞话落，众人只觉后背一凉。转过头去，不知晋砚何时已从亭中起身：“都聚在此处做什么？需要我给你们找些事做？”
一身威严铺荡开去。周围顿时噤若寒蝉，一个拖着一个争先恐后地消失在晋砚的视线中。虽然好奇这香囊的归属，却没那个胆子去探听晋砚的私事。
但十分心痒就是了，毕竟世子动情什么的，真的很难想象啊！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啊？根据这香囊的模样初步猜测：家世门第应该不高。不过只要世子喜欢，一切都不是问题！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琢磨自己这般英俊，会不会被作为世子府的门面派去提亲。嗯，是该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了。洛靳迈开步子扬起下巴往成衣店走，准备给自己添两件上等的衣服。
却在成衣店门口与迎面而来的齐连不期而遇。两人默契地“切”了一声，扭过头去，又同时跨进了成衣店的门槛。
黎七更是不必说，昨日天悦酒楼中这人留给她的阴影太大，一见宋瑞便觉得发憷。于是她当即便提了步子要跟着众人一同离去。
“黎七留下。”晋砚如是言。
她扯了一下嘴角，“是。”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晋砚身侧，利用晋砚的身量遮住了宋瑞探究的视线。
目光一时垂落在晋砚腰间的素色香囊上，欲言又止，羞愤欲死。
反观晋砚，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便没了许多顾忌，此刻明晃晃地将此物配在腰间，面上的神情也和缓了许多。
宋瑞出声道：“呦，这东西瞧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四年了吧？晋世子何时变得这么节俭，连个香包也换不起？”
晋砚没理会他的打趣，淡淡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事便说。”
宋瑞摇头晃脑，翻了个白眼道：“今日特来给你晋大爷送请帖。赵府七日后大婚，递了婚帖来，我瞧着顺路便给你送来了。”
“哪个赵府？”
赵姓在大晋算是排得上前几的大姓，光在朝中任职的青年才俊就有不少。
黎七第一反应便是姐夫赵行舟，仔细想来又觉得不对。姐夫和姐姐如胶似漆，宛若新婚燕尔，哪里舍得再王府中添人给姐姐受气。他又没有别的兄弟姊妹，何来的婚事？定不是他府中了。
宋瑞一副你傻了不成的神情：“除了赵臻赵尚书，谁脸那么大，指着我来送帖子？”
“尚书？”晋砚笑：“他倒是升得快。前两年还在御史台，转眼间已经任六部之一，入内阁了。”
“这帖子世子府接了。”晋砚接过红色的喜帖，徐徐展开，目光落在落款的名字上。
赵、赵臻？
黎七听到“赵臻”的名字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得晋砚点了她的名：“黎七，七日后，你与我同去。”
“咳咳咳——”黎七心虚地撇过眼，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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