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百幻蝶15
回到益城后，张晓萍如她所说那样将受伤的小布和方圆安排在市里最好的医院治疗；而夏任簌也如他所说那样真的请大家吃了那家贵到打碎甘柘棠世界观的餐厅。甘柘棠没有像黑白棋他们那样很快离开蜀省各回各家；而是和夏任簌一起在益城市区内找了一家氛围很好的民宿住了下来。
他们两个原本打算结束工作后在蜀省附近的名胜景区玩一玩。可也许是在167所原址待得最有一个晚上太惊心动魄，回到益城市区后，甘柘棠一连好几天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就连一度非常期待的蜀省之旅都没办法提起她的兴趣。
夏任簌来过蜀省，这一趟主要是陪玩，一切计划当然以主力队员甘柘棠为先。他们干脆放弃了旅游计划，干脆在市内安安生生的住了下来。没精神就在房间里休息，有精神就在蜀省市内逛逛。江恩桃似乎很乐意做东道，听说甘夏二人还在益城，经常主动约他们出来吃饭玩乐。
这天下午，甘柘棠没精打采地趴在民宿套房客厅的小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她是每天恨不得住在互联网上那种人，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刷社交媒体和论坛上的新闻八卦，以及看cilicili上的小视频。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来，互联网所呈现的那些纷繁精彩的人间百态，对她似乎完全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不过都是普通的日常罢了。这些人，网络上的、还有现实中的这些人。就是在这样琐碎庸碌的日复一日中埋葬了自己的人生，最可笑的是，他们竟然还引以为乐，自认为这种庸常的人生充满了“安定的幸福感”。
……多无聊啊。甘柘棠给自己翻了个面，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出神。
小甘同学一直向往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毕生梦想之一就是在冰冷的钢铁丛林中拥有一盏为自己点亮的灯。在偌大的海城，每当孤身一人的甘柘棠远远的看到属于别人的万家灯火、每当她偶尔闻到别人家窗口飘来的饭香味，她都会由衷的感受到渺小而真实的幸福——幸福于别人的幸福，更幸福于自己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和别人一样的幸福。
可是现在，她第一次觉得，别人的那种幸福，跟她自己毫不相干。第一次，那些明亮而平凡的灯火、那些温暖而朴素的饭香对她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她觉得她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或者站在山巅俯视这个人间。
多无聊啊。那种平凡的人生，真的值得过吗？她以前从不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可现在不同了，人鼓之力赐给她一个全新的选择。在温室环境中，她第一次清醒着使用了复生带给她的礼物，尽管不愿承认，但强大力量充盈全身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妙，直到现在，那种感觉似乎仍清晰的残留在她的脑海里。甘柘棠知道，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个机会，一个跳出平庸生活的机会，一个……成为超凡之人的机会。
甘柘棠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思想中发生的巨变。她不确定这只是心理和生理受到剧烈刺激后暂时的反常，还是真正的不可逆转的变化。她也不确定，这种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
她只知道一件事，她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变化。这个变化让她的快乐消失了。要让她自己选择的话，她宁愿自己还是以前那个成天傻乐呵的甘柘棠。
“夏哥，”甘柘棠懒洋洋的戳了戳旁边椅子上看书的夏任簌，“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啊？”
167所旧址事件后，甘柘棠一直是这种百无聊赖无精打采的样子。她的身体比一般年轻人还要健朗，心理承受能力也没有弱到会被那晚的事情吓崩溃的地步。可已经四天过去了，直到现在甘柘棠还是这么萎靡，这怎么想都很反常。这两天夏任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主动跟对方聊聊，但总是觉得最好还是等甘柘棠自己准备好了，主动来提比较好。现在甘柘棠果然主动张嘴了，夏任簌像一个枕戈待旦的战士一样，瞬间全身紧张了起来。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一副非常松弛的样子，状似漫不经心地搭话：“嗯，为什么？”
“我觉得我心理上可能出了点毛病。”甘柘棠非常确定地说，接着字斟句酌地描述道：“我觉得我好像飘了。不是有很多小说都这么写的吗，一个原本很善良的人，登上高位之后就看不起别人，然后就变成反派了。我觉得我就有点那个意思，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特别渺小特别卑微。”
“嗯。”夏任簌抿了口水，示意她继续讲。
“还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变得特别没意思。”甘柘棠又说，她迷茫的问：“缺乏共情，情感淡漠，还自我中心……完了，夏哥，我是不是反社会了？”
夏任簌一口水喷了出来。他听笑了。
“小甘，你怎么会这么想自己？你那些洋词儿，电视剧里听来的吧？”他哭笑不得。
“是啊，《舌尖上的汉尼拔》、还有《名侦探福尔摩斯》里面都是这么说的呀。”甘柘棠特别认真的回答，所以夏任簌也认真了起来。
“电视剧里的角色都是高度艺术化以后的产物。”他说，“临床意义上真正罹患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患者，主要表现为漠视他人权利、不能遵守规定、习惯性欺诈、缺乏愧疚感和责任感，还有鲁莽冲动和高攻击性。以上几条都跟你不沾边。再说了，有研究表明，反社会人格和智商是微弱负相关的——就是说这种人一般智商不太高。我们棠棠这么聪明，怎么能是反社会呢？”
“这样啊……”甘柘棠松了口气。“可是我这样还是很不正常啊，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夏任簌追问，“你能想到更具体的原因吗？”
“就是……你没来之前，我用人鼓之力打走了那个冒充你的怪物男孩，还唤醒了我那些陷入百幻蝶幻境的朋友们。”甘柘棠闷闷地说，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藏在衣服里的人鼓。
“果然是因为这个。”夏任簌说：“传说中的萨满三鼓，其中蕴含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一直觉得，那不是属于人间的力量，人类也不能控制它。”
“可是我就控制它了呀！”甘柘棠反驳。
夏任簌摇摇头。
“你觉得人鼓中的力量、甚至还有在槐岛村祭坛寻找入口时你心中突然出现的所谓直觉，这些东西，真的属于你吗？”
“诶？”甘柘棠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夏哥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是人鼓的傀儡？那我现在这种心理状况，也是因为受到了它的影响吗？”
“只是猜测。”夏任簌淡然道：“在使用人鼓之力时，‘它’会让你产生一种危险的全能幻觉——在这个幻觉里，你是凌驾于凡人之上、无所不能的神。‘它’会不断引诱你相信这个幻觉，直到你真的信以为真。”
“然后怎样？”甘柘棠连忙追问。可夏任簌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虽然不能预测具体下场，但应该不会太妙。
“……可是，如果是我们想多了，如果那些想法真的全出于我的本心呢？”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出人意料，夏任簌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其实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这很正常，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但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放任心中的阴影不断扩大，沉溺于其中，害人害己。”
他温润的目光轻柔的落在甘柘棠身上，蔫头耷脑的甘柘棠在温柔的凝视中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
“可是我们棠棠，从来不是软弱的人啊。就算受到来自强大未知力量的引诱，你还是能及时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并且向他人求助——这说明你很警惕，还很聪明，根本没上‘它’的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了不起吗？甘柘棠眨了眨眼睛。
了不了得起的，甘柘棠倒是没怎么觉得。但听了夏任簌的话之后，她的心情确实变得好多了。她心里甜丝丝的，连萦绕心头许久的空虚感也消退了许多——被互有好感的温柔帅哥面对面甜言蜜语疯狂输出，是个女的就不会再觉得内心空虚了吧！被人夸太舒服了，所以说夸夸群能治疗心理问题也许真的有科学道理吧！
甘柘棠心情好了，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她想起夏任簌和江恩桃的一番对话，其中有些语焉不详的内容，她觉得有必要仔细问问。
夏任簌似乎早就再等着她问了，解释道：“‘三才齐聚，八极洞开。仙乐繁会，神母云来。’前一句是因，后一句是果；或者前一句是手段，后一句是目的。所谓神母，应该就是泉心社所信仰的主神。黄巧妹口中的‘母神’，女穰幻影口中的‘神圣之母’应该都是指祂。”
“所以泉心社做这些事，就是为了召请他们的‘神母’？”甘柘棠问。
夏任簌却没有点头，他回忆道：“你记不记得在槐岛村祠堂，我们偷听到的谈话？当时黄巧妹说：‘等八极之门重开，母神之境降临尘世时……’。‘降临尘世’应当没有歧义，但‘神之境’与神本身能不能一概而论？这一点我觉得存疑。”
提到槐岛村，甘柘棠突然想起夏任簌从祠堂顺走那本书。虽然书的内容她看不太懂，但书名她却记得很清楚：《东极开明坛记》。
“夏哥，那本《东极开明坛记》，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啊。”
“有啊。不过，不是在书的内容里。”夏任簌说，“书里只记载了槐岛村建村至今发生的‘重要事件’，但最重要的，与泉心社相关的内容完全没有提及。真正的线索就是这个书名：《东极开明坛纪》。”
“《淮南子·地形训》里说，天地有八纮，八纮之外，又有八极。‘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西南方曰编驹之山，曰白门；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门；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
甘柘棠找到了重点：“‘东极之山，开明之门’、‘东极开明坛’，说的是一件事吧！所以泉心社的人是认为：在‘八极’设祭坛祭祀，就能打开八极之门；八极之门全部打开，就能召唤他们的神？诶，这么说，会不会167所这里，也有他们的一个什么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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