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帝少女2
“所以，老头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游戏呢？”甘柘棠吸着柠檬茶问。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那女孩突然兴奋起来，比手画脚地激情赞美起这款她显然正在沉迷的游戏来。甘柘棠又热又晕，在女孩的碎碎念中很快丧失了耐心，全程只是敷衍地哼哼哈哈。幸好夏任簌竟然也很喜欢这款奇怪的游戏，这才让场面变得没那么尴尬。
黑衣女孩名叫姜玛瑙，也是今晚受邀参加迎宾晚宴的贵宾之一。她没提自己的本业是做什么的，但从身上琳琅满目的大牌配饰来看家资颇丰。目的地相同，三个年轻人就一边聊天一边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穿过静谧的热带花园，眼前豁然开朗。夜幕下的大海一碧如洗，天连碧海碧连天，甘柘棠猜想，肯定是哪个冒失的天神在这儿打翻了一大桶蓝颜料，那纯净的蓝色才能如此势不可挡地向着天边汹涌而去。纯白色的沙滩则是月亮的拥趸，不然何必将祂的颜色披在身上？
“那里一定就是宴会厅了。”姜玛瑙一边说，一边毫不见外地将半条胳膊挂在甘柘棠的脖子上，把看月亮出神的甘柘棠吓了一大跳。
顺着姜玛瑙的目光，她很快也找到了今晚的目的地。那是坐落在沙滩边的一栋乳白色单体建筑，造型很雅致，虽然奢阔，却不流俗。小楼的顶层拱出一弧弯弯的铁艺围栏，里面是半露天式的屋顶花园，正对着天上那轮圆圆的白月亮。
三人相偕走进会场，融入衣冠楚楚的人群中。甘柘棠被头顶闪烁的水晶灯晃得头疼。这是那种西式的冷餐酒会，充斥着甘柘棠既不熟悉也不喜欢的“高端”氛围，身边走马灯似的人和长条桌上走马灯似的菜都让她感到晕眩。夏任簌看起来很适应这样的氛围，不过他一如既往地细心，很快发现了女伴的不适，于是二话不说带着她逃向顶层的露天花园，还不忘顺手抄走无酒精mojito和鹅肝三文治。
他们跑上楼去，在一丛鸡蛋花和苏铁扎成的大型落地花艺作品旁边找到了一把面向大海的长椅，夏任簌陪着甘柘棠坐下，默默地将他从宴会厅拿来的食物递给她。甘柘棠觉得毫无食欲，只是闷闷地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上。
今晚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静得像一块凝固的琼脂。夜空太晴朗了，那过于匀净的深蓝色让甘柘棠生出一种奇怪的联想：她认为今晚的夜空像一块深蓝色的塑料桌布，而夜空边缘丝丝缕缕的轻云就像不慎洒在桌布上的蛋花汤（里的蛋花）。这块桌布中间甚至还破了个圆形的大洞，从中露出一片坑坑洼洼的乳白色来。
——那是一轮巨大、冰冷的圆月。
甘柘棠望着那轮月亮，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不会是热伤风吧……”夏任簌扭过头来关切地问她。
甘柘棠连连摇头。正当她试图找出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自己片刻之间的奇异感受时，一阵杂乱的喧扰声打破了露天花园中的宁静。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来了。
“喂——你，你跑什么跑？”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是个中年男性，“我叫你站住！你聋了？听不见吗？”
其实，要不是过于气急败坏，这把声音本应该是低沉有力、相当好听的。甘柘棠很少在生活中听到能够媲美配音演员的男性声音，不禁好奇地转过身，透过高大的花丛，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夏任簌似乎想说什么，被甘柘棠轻轻掐了一把，便也不再吱声了。
透过花枝交错盘绕形成的缝隙，甘柘棠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那的确是个中年男性，身型高大矫健，相貌俊美不凡，穿一身合体（而且看起来很昂贵）的套装。可惜，他此时表情狰狞，怒气冲冲，十分有损风度。而他正在大发雷霆的对象，显然就是此时在他面前的另一人了。那个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但毫无少年人的昂扬劲头。面对中年男人的怒火，他只是低着头、佝偻着站在月光下，并不回话。
“怎么，不跑了？”中年男人包含怒气地冷声嘲讽道，“还知道找个没人地方，不错啊，看来你还知道羞耻。”
那个人仍不说话，垂着头沉默着。他比中年男人矮很多，身型十分臃肿，脊柱似乎是习惯性的弯曲着，脖子看着还有点歪。跟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相比，愈发显得垂头丧气、可怜兮兮的。
两人站定，中年男人的气息逐渐平复下来，话音也恢复了平稳——果然是一副醇厚动听的好声音。
“我问你，你刚刚干什么呢？“中年男人加重语气，接着逼问道：”你跟那个女孩，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我看见你追着人家，非要跟人家说话；接着就硬拉着人家躲在窗帘后面——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说啊！怎么不说话？读这么多年书，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消极抵抗了？”
“你是不是见人家长得漂亮，穿得又少，就去骚扰人家了？人家不愿理你，你就硬拉着人家走？这可是公众场合、大庭广众之下啊，秦梦舟，你怎么有脸做出这样的事？”
那个佝偻着的身影不自在地蠕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嘴巴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中年男人见状，似乎更生气了。
“哦，还不说话？自己做出来的事，自己不敢承认吗？”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性格上有缺陷，没想到现在连品德上都出了大问题！小小年纪，竟然骚扰刚刚认识的女孩。被发现还敢否认。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妈妈是这样教你的？秦梦舟，你太荒唐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那个微胖的身影猛然抬起头来，僵着脸看向男人，他的嘴闭得紧紧的，眉目间流露出怒意来。可他的脸太胖了，五官被多余的脂肪挤压到模糊，眼神又被一副厚厚的透明方框眼镜挡住了。他长得太可笑，以至于连他的愤怒好像都显得滑稽。
今夜过于明亮的月光冷冷地勾勒出两人的轮廓，甘柘棠看来看去，怎么也看不出这两个人在任何地方有哪怕一点点相似。她心中不禁想，这个中年男人至少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呢？’
下一刻她就强迫自己删除了那个想法——那样想太过分了。
那对完全不相像的父子在空旷的露台上对峙着，甘柘棠和夏任簌躲在高大的热带植物丛后面面面相觑地无声叹息。甘柘棠最初只是想观察一下那个好听的声音是否声如其人，没想到意外旁听了这么一场家庭矛盾，心中多少有点觉得尴尬。她看向夏任簌，发现对方的表情更加纠结，这下不仅觉得尴尬，还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了。
正当她琢磨怎么才能尽快脱离这场尴尬的“意外旁听”时，又有一个人来到了屋顶花园。这回是个女人，中年，留棕红色的精致卷发，长得不美，气质却十分高雅。甘柘棠看着她稍显矮胖的身躯，又看向那个叫做秦梦舟的，矮矮胖胖的少年，立刻产生了一个猜想。难道……
中年男人发觉她上来了，回头看她一眼，算是打了招呼。而那个女人呢？老神在在地站定，也不说话，只是严厉地上下打量着这对父子。那眼神，严厉中带着点不难察觉的厌倦——就像高中教导主任盯着自己班上屡教不改的两个差生似的。
“怎么回事？”她淡淡地问。
“哼，这小子纠缠宴会上的女生……”
“嗯。”女人迅速打断了男人的发言，目光移向他的儿子。“你说。”
“我没。”那个少年说。
女人点了点头，好像心中有了判断，又好像根本懒得厘清谁对谁错。
“回房吧。”女人说，“今天的宴会没什么收获，院方那个主持人是外聘的，对这里的医师完全不了解。怎么样，秦游，我猜你也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吧？”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稍显不甘地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就回去，梦舟马上要接受治疗，他需要更多的睡眠。”那个女人接着说，“况且，你们两个刚刚你追我跑的样子已经被许多人看到了，你们也不想留在这里当人话柄吧？”
那对父子都没说话，这回他们两个不言不语的样子倒是有点相似了。他们两个，还有那个女人，很快就一起走向楼梯，离开了屋顶花园。留下甘柘棠和夏任簌两人更加面面相觑地对视起来：谁也没想到这场紧张刺激的家庭大戏竟然这样虎头蛇尾地收场了。
“嗯……”甘柘棠沉默了一会儿，才讷讷地说，“所以说，他们三个难道真是一家三口吗？”
夏任簌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解释道：“那个男人我认识，叫秦游，是个挺有名的精神科医生，女的就更如雷贯耳了，中央医科大的副院长，叫夏梅。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是夫妻，而且……”
甘柘棠也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那个少年，秦梦舟。”她想起夏梅的话，“要在这里接受治疗？可是听你的意思，这夫妻两个都是医学界的翘楚，难道在京城就找不到更对路的医生给自己的孩子治病吗？据我所知，南岛这里只适合疗养，论医学水平远不能跟京城比啊！”
“没错，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夏任簌也皱起眉头来，他没有想到南岛的第一个谜团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向他们展露出了触角。虽然早知道南岛之旅是“泉心社”不怀好意的鸿门宴，虽然早就做好了随机应变的准备，但这种被动等待感觉还是让夏任簌感到由衷的不舒服。他又想起一踏上暑光礁就感觉身体不适的甘柘棠，越想越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不断猜想是否一开始就拒绝邀约会更稳妥……也许是今晚的月亮太亮，照得人心里发慌。
甘柘棠很快注意到身边青年逐渐紧促的呼吸，连忙将思绪从刚刚的疑问中□□，全心全意地给了对方一个认真的抱抱。青年紧闭着双目，睫毛轻微地颤动着，脸色潮红，光洁如白璧的额头上渗出一珠珠的冷汗。他乖乖地伏在女孩怀里，看起来又是可怜，又是秀色可餐。甘柘棠一边心疼一边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地想要吻吻他的额头，她闭上双眼，低下头——
“hello——有人吗有人吗？”
一个高瘦的女孩咋咋唬唬地闯进屋顶花园，一身黑色虎头t恤搭配黑色短款蓬蓬纱裙的奇妙搭配，身上挂着少说六条嘻哈风格的挂链，一走路丁零当啷的。光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甘柘棠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与他们同行了一路的姜玛瑙。
不知怎么的，姜玛瑙很快就发现了花丛后的两人，向他们猛地挥挥手，双眼放光地走了过来。
甘柘棠挫败地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晚的花园怎么这么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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