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泉露池浴
入夜，晚风吹拂，甄嬛静坐在莹心堂前的横栏上，夜空中星光点点。听着微风吹拂梨花的声音，甄嬛感到不知所措，明明白日里晋了位分，赐了封号，午后也送来了赏赐，为何不召幸自己呢，难道只是安慰吗。抬头看着夜空，双手不自觉的攥紧帕子。
屋里头，浣碧与流朱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刚要开口抱怨，就听外边传来一阵声响。
“给慎美人请安，慎美人吉祥。”
甄嬛惊讶的看着眼前人，是李长，难道皇上……可是敬事房的事儿也不必李长亲自来。
“李公公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什么别的事。”
李长弓着腰恭敬的回答道：“是皇上吩咐了给小主送东西来。还让奴才告诉小主，让小主养好身子，赐小主三日后泉露池浴”
说罢，挥手让一小太监捧着略长的木盒上前，剩下的几个小太监各自手里的托盘里放置着华丽的绸缎和首饰。
甄嬛一愣，泉露池浴，这是侍寝的前兆。又上前打开木盒，里边是一支紫竹箫，长二尺一寸，九节五孔。握在手里，像玉一般，触手生凉。情不自禁的搂入怀里，心头仿佛被点燃，逐渐变的火热起来。崔槿汐与流朱浣碧不知何时出来了，动作熟练的将玄凌新赏的东西登记入库。所有人有高高兴兴的，没人看见李长临走时不经意与崔槿汐对上的目光。
第二日，甄嬛早早起来准备去凤仪宫里请安。她如今虽未侍寝，却晋了位分，有了封号，也算半个正经主子，按理也该向皇后请安。
凤仪宫里，甄嬛还没进门，就听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娇笑与打趣儿。一进门，甄嬛就瞧见靠近门口处笑容端庄得体的沈眉庄，可甄嬛没瞧见正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经意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沈眉庄一瞧见甄嬛神色陡然明媚起来，顾忌着是凤仪宫不敢走太大的动作，只能用眼神和细微的小动作表达自己的激动。她昨日听闻余莺儿遭贬斥的消息和甄嬛晋位的消息，开心的不得了。连忙赶去道喜，顾忌着是甄嬛的好日子所以没坐待多久。却没想到，甄嬛昨日并未侍寝，眼下，她正担忧着呢。
大部分人都等着看甄嬛的笑话，没想到，等甄嬛请安后，皇后却爆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嫉妒不已的消息。
“皇上昨日与本宫说，赐慎美人三日后泉露池浴。”
此话一出，在座的嫔妃神色都变了，多是羡慕嫉妒，就连沈眉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这些年除了皇后，皇上就只赐给华妃泉露池浴过。泉露池浴，多大的荣耀啊。宜修端庄的坐在宝座上，不动声色的欣赏着下边众人的神色。她是中宫皇后，玄凌待她也有真情，泉露池她年年都去，倒也不在意。
宜修不以为意，华妃却陡然盯紧了甄嬛。她从前嫉妒皇后不过是皇后的特殊待遇罢了，可如今一个小小美人竟能独得泉露池浴，来日诞下皇子，岂非要和自己平起平坐？当下便发作起来。
“哟，慎美人好本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甄嬛俏丽的脸庞微微发白，华妃的目光太过慑人，让她感到不自在，还是一旁的沈眉庄握住了她的手方才好点。见沈眉庄目带担忧的看着自己，甄嬛顿时心中有了底气。
“华妃娘娘过誉了，嫔妾哪里来的本事，不过是皇上的吩咐罢了。”
华妃刚要回话，宜修便打断了她。
“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慎美人，这几日好好调理身子，切勿在行宫出什么差错，知道了吗。”
众妃嫔都起身行礼，甄嬛也起身恭敬的回答：“是，嫔妾知道了。”
与沈眉庄并肩走在一起，二人都带着盈盈的笑意，却不知身后华妃的目光如附骨之疽一般黏着她。
曹琴默看了看慕容世兰有些灰白的面容，略有担忧。
“别盯了，人家都走远了。”
慕容世兰这才转身与曹琴默一道离去。没见到甄嬛之前，她只当个笑话。只要朱柔则不死，她甄嬛永远都是个笑话。可是今日，不知怎的，一瞧见那张脸，心中的危机感突然升腾起来。
众人都走远了，躲在僻静处的安陵容袅袅的走出来，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深色复杂。
夜晚，送走沈眉庄后。甄嬛独自一人进了后堂中，在镜子前坐了良久，点燃满室红烛，换上最美丽的衣服，戴上最华美的首饰。然后又把衣服与首饰一件件的脱下来，做完这一切后，甄嬛忍不住倒在床上捂着脸滚来滚去。心中的激动与少女的羞涩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转眼，便到了三日后。
泉露池，和阗白玉砌就。引宫苑近侧嵋山温泉入池，加以清晨露水，再以珠粉调之，可养颜祛病，延年益寿，号“珠汤”。汉武帝为求长生不老，曾筑仙人玉盘承接天上露水服用，谓之“仙露”。故名“泉露池”，意比神仙境界。赐浴泉露池于嫔妃而言是极大的荣宠。
泉露池分三汤，分别是帝、后、妃嫔沐浴之处。皇帝所用的“莲花汤”进水处为白玉龙首，池底雕琢万叶莲花图案；皇后所用的“牡丹汤”处为碧玉凤凰半身，池底雕琢千叶牡丹图案；妃嫔所用的“海棠汤”进水之处是三尊青玉鸾鸟半身，水从鸾鸟口中徐徐注入池中，整个泉露宫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哗哗的水流入池的声音。白玉池底为了防滑，特意雕琢海棠连枝图案，池水清澈微蓝，烛光荧荧一闪，却闪出无数七色星芒璀璨，如虹彩灿然。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轻晃的海棠花瓣，一瓣瓣是棠梨宫里的亲切，又是泉露宫中的陌生。赤足踏在花纹上，一步一个软，一个脚印，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对未知的惊惶。水温软滑腻，如若无物，是安慰和妥帖。叫人不由如鱼归水中，直欲沉溺到底。那无瑕美玉浸着盈盈珠汤，水气缭绕氤氲，缥缈如在仙境。
蓦地瞥见一道阴影映在垂垂的软帷外，不是侍立在帷外低首的宫女内监，帷内只有崔槿汐在侧，谁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进来。甄嬛本能的警觉着转过身去，那身影却是见得熟悉了，此刻却不由得慌乱，总不能这样□□着身子见驾。过了片刻，甄嬛见他并不进来，稍微放心，起身一扬脸，槿汐立即将一件素罗浴衣裹在身上，瞬息间又变得严实。甄嬛这才轻轻一笑，扬声道：“皇上要学汉成帝么？臣妾可万万不敢做赵合德(1)。”
听甄嬛出声，帷幕外侍浴的宫人齐刷刷钩起软帷，跪伏于地，只玄凌一人负手而立。玄凌也笑了，这甄嬛也是胆大，闺阁情趣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可是甄嬛忘记了，他不是汉成帝那样的昏君。
“大胆！敢把朕与汉成帝相比。”
瞧着玄凌不似作假的神色，甄嬛心中慌乱，手指微动。面上却丝毫端庄如山，还带着深深地仰慕，微微屈膝。
“皇上英明神武，女中尧舜。岂是汉成帝可比的，只怕成帝见了皇上也要跪地拜服。”
这话若是个守城的君主听了还要心情舒畅一些，可玄凌自穿越以来，披星戴月，日理万机。朝中无不拜服，民间声望也高。如今竟被子小小女子拿来无汉成帝想比，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说实话，玄凌第一次有些生气。气这个女人自以为是，愚蠢。他又不是喜欢虚名的那些皇帝，这甄嬛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心中不快，面上却丝毫不显。
看着甄嬛低眉垂首的模样，修长的脖颈泛着莹白的光泽，刚从池子里出来，发丝还是湿的，水珠滚落，素罗浴衣紧贴在身上，不施粉黛，恍如落入人间的仙子。安慰自己，人还是好看的。
示意甄嬛起身。抬手抚上甄嬛的被水打湿的鬓角，微微凑近，贴着甄嬛的耳边轻轻开口。
“慎卿美貌，岂是飞燕合德之流可比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甄嬛的脸一下子爆红，清丽的面庞多了几分烟火气。忍住瑟缩的动作，甄嬛抬头，对上那对漆黑的双眸，仿佛一汪泉水，叫人直陷进去。见甄嬛神色迷离，玄凌有些膈应，在空间里新学的魅惑术，对于意志不坚定的人最好用了，没想到这才没一会甄嬛就神色迷离了。
可是落在甄嬛眼里，年轻的帝王深情的与她对视，此刻二人不是帝妃，而是一对年轻的恋人。
“皇上。”反应过来时，二人竟已到了仪元殿东侧殿。地上是柔软厚密的地毯，赤足的感觉绵软而轻飘，明光朱红的颜色看的人眼睛发刺。
香气弥漫，像把人搂在怀里，是熟悉的香，玄凌身上的味道。抬起头，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直视寝殿深处。往前过一层，便有宫人放下金钩，一层在身后翩然而垂。越往里走，深厚的纱帷越多，重重纱帷漫漫深深，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
宽阔的御榻，三尺之外的紫铜鎏金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榻前一双鹤顶双花蟠枝烛台，小儿臂粗的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冰绡刺绣五蝠图案的大灯罩。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子孙万代葫芦图案，黄绫腾龙帷帐高高挽起，榻上一幅赤色织锦万福万寿的锦被。
周围的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只听见高大的殿门关上的声音，无暇顾及其他，浑身蒸腾般燥热起来，一双手搂住甄嬛的细腰，温热的大掌抚上的地方变得灼热起来，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你在害怕？”
甄嬛极力自持着镇静，缓缓道：“嫔妾不怕。”
“怎么不怕，你手在发抖。”
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玄凌顿一顿，又道：“向来嫔妃第一次侍寝，都是害怕的。”
甄嬛转过身，静静地直视着，娓娓道：“嫔妾不是害怕，在嫔妾看来，今夜并非是妃嫔侍奉君上。于皇上而言，嫔妾只是普通嫔妃。于嫔妾而言，嫔妾视皇上如夫君，今夜是嫔妾新婚之夜。所以嫔妾紧张。”
玄凌看着眼前女人认真又笃定的眼神，心神复杂。可是，还得跟着剧情走。
“别怕，也别紧张，想必你身边的顺人早已教过你该如何侍奉。”
甄嬛摇头：“嫔妾惶恐，顺人教导过如何侍奉君上，可是并未教导如何侍奉夫君。”又徐徐跪下去。
“嫔妾冒犯，胡言乱语，还望皇上恕罪。”
玄凌扶起甄嬛，一副颇为动容的模样。
“后宫中除了皇后，其余人皆是朕的妾室，侍寝皆是诚惶诚恐，百般谨慎。就连华妃也未曾说过这样的话。”朕告诉过你了啊，你是妾，华妃也不敢说这些话。玄凌深深地看着甄嬛，深邃的目光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二人深情的对视了一会，玄凌蓦的拦腰抱起甄嬛，走向床榻。
帷帐垂地，明黄色宫条垂落在地上。四下寂静无声，只听见不知哪儿传来的的猫叫声，一声比一声柔媚，一声比一声婉转。
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的红烛燃了半夜，烛泪垂垂兀自淌着，烛火通明未有丝毫暗淡之色。甄嬛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幽幽的盯着那红烛。玄凌有些无语，他体力也很好啊，她怎么还有力气。
“你瞧着蜡烛还挺高兴？”
甄嬛有些羞涩，皇上真是细心，连她高兴都看出来了。
“嫔妾在家时听闻民间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洞房之内燃一对红烛燃到天明。而且要一对烛火同时熄灭，以示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顿了顿，又低下头道：“只不过民间燃的，多是龙凤花烛，眼前这对，也勉强算是了。”
等了许久，没听见回答，甄嬛抬头看去。玄凌不知何时靠在在床上，姿态慵懒，清俊的面容在餍足后多了几分邪气。只一眼，让甄嬛的心再次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只是，那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
甄嬛有些惴惴不安，轻声问道：“皇上？”
玄凌冷淡的盯着甄嬛，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慎美人，你是朕的妾室，怎么能与朕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呢。”
少女的情怀，旖旎的心思，在这一刻，破灭了。她是妾！
甄嬛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连忙起身跪下。
“嫔妾…嫔妾知罪，望皇上恕罪。”
玄凌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冷道：“睡吧。”
第二日，甄嬛睁开眼，身边的锦被还带着一丝温度。昨夜玄凌训斥她后，她几乎一夜未睡。玄凌刚起身离开她就睁开了眼。由宫人服侍起了身，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青黑与憔悴的面容，心中苦意连连。
上完妆，刚要去凤仪宫请安，还未出仪元殿的东侧殿，小夏子忙慌的找了过来。见他恭敬的行了礼。
“给慎美人请安，皇上命奴才送东西给小主。”
说罢，挥手叫身后的小太监端着托盘里的东西上前一步。只一眼，甄嬛觉得自己要晕厥过去。那是一碗黑漆漆的药！隔着一段距离，她也闻的见那苦涩的味道。
小夏子笑眯眯的弓着腰，不容拒绝的道：“小主，请吧。”
那小太监再次上前一步，不给甄嬛拒绝的机会。甄嬛伸出发抖的手，缓缓的端起那碗药，闭着眼睛灌进了嘴里。
放下勾着金线的白瓷祥云纹碗，颤抖着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药渍。转身离去，只是背影颇为狼狈。。
凤仪宫里，宜修正襟危坐在上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目光不带丝毫温度。就在刚才，玄凌派人过来告知了甄嬛昨夜干的好事。
待到众人都到齐了，甄嬛才姗姗来迟。也不是甄嬛来的晚，只是众人都知道昨夜是甄嬛侍寝，所以来的格外早，故而显得甄嬛来的迟了。
恭敬的向皇后请了安，落座之后。甄嬛敏锐的察觉正厅中气氛有些不对。华妃张扬，前几日都对自己冷嘲热讽，今日却安静了下来。借着喝茶的动作，甄嬛瞥了慕容世兰一眼，只见她笑意盈盈的对上了自己的目光。
甄嬛一惊，有些狼狈的挪开目光，端起茶碗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不知道的是，她昨日那番豪言壮语正厅里除了些深居简出的，其他人都知道了。果不其然，听得一声娇笑。
“华妃娘娘，臣妾今早听了一个笑话。”
甄嬛身子猛的僵硬起来，攥紧了帕子，目光盯着何婕妤。直觉告诉她，这和自己有关系。果然，那何婕妤抿了口茶开口道：“昨儿京城里有户勋贵人家，有个新来的妾室，还只是个侍妾，侍奉老爷的第一晚就说想和老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呢。”
何艳秋刚说完，华妃很给面子的“噗”一声笑了出来。
“要本宫说，这侍妾真是嚣张。不过是个小小侍妾，连个姨娘都算不上，就想和官老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要是本宫是那正室啊，早早就把那妾室发卖出去，免得平白污了家门。”
有了华妃的开口，其他人像收到什么信号一般，接二连三的嗤笑起来，甄嬛涨红了脸，气的浑身发抖。沈眉庄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直觉告诉她，这肯定和嬛儿有什么关系。看了眼皇后，沈眉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皇后向来贤德大度，能让皇后视而不见，想必是甄嬛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想到刚刚何婕妤的指桑骂槐，沈眉庄也有些脸热。宜修不紧不慢的品着茶，时不时看看手上的护甲，哎哟，这护甲可真护甲啊。哼，甄嬛给她没脸，她有何必护着她。
虽说从前朱柔则对不起她，但是如今自己也护着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
可甄嬛算什么东西，好在皇上刚起身就派人过来告诉说赏了甄嬛一碗避子汤，这才叫她心里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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